《少年同盟|漫长的告别（悠佑）》剪烨

6、-6

　　悠太进入房间时佑希依旧仰躺在床铺上，闭着眼安静得不像话。
　　“佑希，”悠太凑近，“睡了么？”
　　“……没”佑希倏然掀开眼帘，低低的语气带着些不满，“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得着啊。”
　　“……那这么久是在做什么，”悠太抽身坐在椅子上，“饭已经做好了。”
　　“发呆啊，”佑希也跟着起身，平着音调学少儿动画里的糯软腔调，“小丸子和爷爷，还有佑希君最喜欢的运动之一。”
　　“……”悠太无语撇了撇嘴角，“起来了就吃饭吧，有你想要吃的红烧肉哦。”
　　“嗯。”佑希快步走去卫生间洗手。
　　热腾腾的晚饭，一家三口吃得很热闹。佑希喜欢抢悠太碗里的东西，即使后者摇了摇脑袋后主动帮他添了一筷子食物，佑希依旧不依不挠地把筷子向悠太的碗里伸。
　　“因为悠太的碗比较漂亮。”佑希诡辩。
　　“除了颜色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吧。”悠太看了一眼两人一蓝一红的两只碗。
　　“吃个饭哪里来那么多麻烦！”沙发上的父亲忍不住嚷嚷起来，“让用加热的午饭垫肚子的人怎么过活啊你们这些家伙——老婆我饿了！”
　　“……”悠太看着腆着脸奔过来的父亲一时无话。
　　“嘁。”佑希将脑袋偏到一边。
　　“啊咧，”父亲故作惊讶，四处张望，“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嘁啊——哪个小鬼刚刚的确说了一声嘁吧？”
　　佑希立刻抿着唇缩到了悠太身后，刚刚盛好饭走出厨房的母亲见状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餐饭佑希吃得很足。和父亲连争带抢，一锅红烧肉很快见了底。另外几道家常菜也很快被饥饿指数高涨的三个男丁分食干净，这让母亲很是欣慰。
　　吃饱喝足了，佑希一脑袋靠进悠太肩窝里昏昏欲睡，却又不满意身上因为出汗而生出的粘腻感。
　　“不洗澡了么？”悠太轻声问他。
　　“当然要洗，”佑希坐直了身体，一时心血来潮，“呐，悠太，我们一起洗吧。”
　　“……一起洗不会很奇怪么，已经是快要成年的年纪了。”悠太蹙眉。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一起啊，以后也许都没机会——。”话刚出口他便收了声，瞬间意识到自己用了十分不适宜的措辞。
　　“嗯，那就一起吧。”悠太淡淡看了佑希一眼，点头。

　　莲蓬头里一大股冷水喷涌而出，佑希嘶声吸口气的同时瞬间跳开，光裸的后背在悠太的手臂上一蹭而过，正弯腰脱裤子的人不由地顿了一下动作。
　　悠太安定情绪继续手下动作，直起腰却见到佑希依旧站在原地，视线直白地将自己从上扫描到下，一张脸上是真正的毫无表情。
　　“……怎么了？”悠太疑惑，又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该抬手遮住哪里。
　　“唔，没什么。”佑希低头走进水流底下，很快从头淋到脚。悠太视线没来得及移开，在看到氤氲雾气里的胴体时直觉有某种怪异情绪在脑袋里飞速闪过。
　　“我洗头发。”佑希开口，冲悠太走过来，后者轻应一声后两人交换位置。
　　佑希有意无意地拉近距离，两只肩膀碰撞时好像水分都要蒸发。悠太僵了一下迅速抽身，佑希掀起湿漉漉的眼睫瞧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有些发烫。
　　上次一起洗澡已经是小学时候了，家里的浴缸还没有拆，两个小鬼挤在里面空间刚刚好。那是不好意思和母亲一起，然而又意外地嫌弃父亲的微妙年龄，幸好是一对双胞胎，两个人四只手勉强也能将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
　　那时候湿漉漉的碰触之类的根本不在话下，连在好奇驱使下摸上对方的——
　　悠太十分不解地望向洗头发过程中“啪”一声盖住自己脸的佑希。
　　“很痛吧？”做哥哥的呆愣愣问话。
　　“好痛——”佑希闷声作答，顺势用一只手揉眼睛，“洗发水流进眼睛里了。”
　　“毛巾。”悠太顺手拿了毛巾递过去。
　　佑希用空闲的一只手去接。明明睁开的一只眼睛什么都看得清楚，却有意作弄悠太，错开之后反手抓住了对方的小臂：“哪里……唔——”滑腻碰触里带上了陌生气质的触感令他手心发烫。
　　对这个动作毫无防备，在热水下皮肤变得有些敏感的悠太忍不住一个激灵想要抽回手，佑希却反而越抓越紧，暗自较劲里他脚下一滑直往前扑。悠太自然只能匆忙接住他。
　　“好滑——”
　　“嘶——”
　　赤身裸体作出相似于平日里的散漫熊抱，佑希贴着悠太的胸膛最后只得这一个结论。悠太咽了口口水迅速抽身后退，在直接贴上了冷湿的瓷砖墙壁时几乎反向弹回去。
　　佑希没再得寸进尺，转了个身对着哗哗的水流冲头发；悠太走到一边给手心里挤洗发乳，期望冷空气尽快让两腿间莫名其妙抬起头的玩意儿消停下去。
　　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青春期男孩子令人面红耳赤的生理表现总是能够互相理解的。
　　一通澡洗得尴尬非常，只在互相搓背时恢复了点正常。
　　佑希扶着洗手池边缘，沉默许久之后忍不住望向蒙着雾气的镜面里悠太模糊的面容。
　　“悠太第一次‘那个’是什么时候？”
　　做哥哥的僵硬了一下，霎时间觉得面上火烧火燎，却还是勉强维持淡然：“哪个？”是真的不清楚，是烫着脸掀开被子的“那个”还是需要用手的“那个”。
　　“……用手的‘那个’。”佑希低声确认，好似能够明了悠太在想些什么。
　　“……”悠太手上不自觉加了把力，让身前的人吃痛嘶了一声，他又吞了口口水，“高一暑假吧。”
　　“那么早……”佑希不满哼哼了一声，“悠太好色。”背上被不轻不重拍了一把。
　　“那佑希呢？”悠太也别扭问回去。
　　“高二的时候。”佑希低头看自己抓着洗手台的手指，眼观鼻鼻观心。
　　“明明是差不多的时间吧。”悠太闷声。
　　“悠太君这么色一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脑内剧场……”佑希又哼了一声，“大胸姐姐什么的——”
　　“才没有。”悠太平着音调反驳，又在手下光裸的背部上拍了一巴掌。
　　“……”佑希终于安分了，“我也没有。”
　　悠太没再接话，过了一会儿他停了动作，两人交换。佑希走到莲蓬头下冲水，半垂着下巴从下方阴险看他：“我也会用力帮你的哦，悠太君。”
　　悠太并不相信，佑希一向不喜欢花费气力做任何事。
　　等到悠太趴上洗手池时，第一眼望过去的也是镜面里佑希模糊的面容。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佑希站在身后迟迟没有动作。悠太疑惑间想要回头，却在下一秒感觉到肩胛处传来温热吐息，接着是陌生柔软的触碰：是一个吻。
　　他僵着身子抬头，镜子里轮廓模糊的两个人影贴近交叠几乎要融为一体。那个吻所印下的部位似乎有细小电流一路传来，瞬间席卷全身。
　　“佑——”
　　没给他吐出完整单字的机会，伏在后面的佑希迅疾行动起来，手下力道毫不含糊，从肩膀一把拉到后腰的“一击”把悠太的所有音节都堵了回去。
　　“好狠——”悠太惨然呻吟。
　　“之前已经提醒悠太了啊……”佑希漫声回答，目光却在接触到被自己制造出的一道红痕时躲闪了一下，“惩罚哦惩罚。”
　　尽管嘴上强硬，然而佑希之后下手毕竟还是软了许多，悠太对着他搔痒痒似的力道只能无可奈何，低头淡笑一下也便就此揭过。
　　移动到莲蓬头下淋水的时候被重重搓了一把的皮肤再次刺痛起来，好似真的是想要留下点刻骨铭心的惩罚似的。悠太略显笨拙地扭动着躲避淋向伤痛处的水流，佑希则心虚般套上睡衣迅速开溜。
　　几分钟后悠太换好衣服走进房间。佑希正一只手撑着下巴面对着复习资料发呆，余光瞥见他进门后立刻换上一副专心致志的神情。悠太垂着眼帘权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佑希只开了书桌上的小台灯。悠太顺手打开房间的顶灯，从自己包里翻出做了一半的习题后在书桌另一侧落座。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复习时间。佑希撑着下巴翻书，眼睑越垂越低，悠太在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时向身侧扫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重新垂下目光。
　　对完答案再抬头便发现佑希已经睡着了，他安安静静趴在桌面上，不长但十分密的睫毛于灯光映照下在眼底投射出两道极浓的阴影，相比之下周边的皮肤却显得惨白。
　　悠太的心脏莫名紧了紧，抬手将台灯转向自己的方向。
　　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佑希回床上睡，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悠太偏头看到母亲小心翼翼将门扉打开了一条缝。
　　“佑希君已经睡了么……？”母亲托着餐盘走进来，上面两只碗里还冒着热气。
　　“刚睡着不久。”帮母亲将餐盘放在桌上，悠太轻声作答。
　　“这孩子……”母亲有些失神地望着佑希，声音里难掩忧心，“最近似乎都很容易疲倦呢。”
　　“嗯，”悠太不禁想到了佑希下午时候的样子，却还是试图安慰母亲，“也许是最近在准备考试，压力有些大。”
　　“果然很辛苦吧，”母亲勉强对悠太笑了笑，“悠太君也要注意休息啊，如果你也倒下的话——啊呀不要听不要听，妈妈说错话了……”她慌忙辩解，背过脸去强笑着抹了下眼睛。
　　“不会的，”悠太握了握母亲垂在身前的一只手，“佑希上次检查不也一切正常么，没问题的。”
　　“嗯，”母亲吸了下鼻子，又对他笑笑，“是妈妈瞎操心啦，悠太不要在意哦。”
　　“不用担心，况且下一次检查的时间也快要到了，”悠太依旧柔声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母亲继续笑着，坚定点头，叮嘱悠太不要温书太晚后才收起餐盘离开。
　　趴在桌上的佑希依旧无知无觉，悠太看着他的侧脸叹了一口气，心里却并不像安慰母亲那般轻松。没再浪费时间继续犹豫，他挪近一些拨了拨佑希额前的发丝：“佑希，醒一醒，到床上去睡。”
　　“嗯？”佑希很容易就被叫醒了，这时候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悠太，“我又睡着了么？”
　　“……嗯。”在那个“又”字上迟疑了一下，悠太沉声回答。
　　“唔……”佑希颔首一会儿，然后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脖颈，“那我先睡了。”
　　悠太点了点头，在佑希乖乖缩进下铺的被子里之后起身关掉了顶灯。

　　第二天清晨是在身体诡异的反应里清醒过来的，佑希心虚瞄了一眼被窝里的情形后刷得坐起了身，床架晃了晃，他含糊对着上方疑惑探出脑袋的悠太解释：“做噩梦了。”
　　哪里是噩梦，醒来之前脑子里的画面活色生香，一道及腰的狭长红痕刺得自己眼角发烫、口干舌燥。
　　佑希将脸在被子里埋了一会儿后起身向卫生间走。这情形和自己的第一次“那个”实在是相似得不得了。
　　刚刚用毛巾擦干脸之后悠太打开门走了进来，佑希低着头迅速擦着他的肩膀出了卫生间。悠太似乎也带着点默契的尴尬，谨慎地让开了一点距离。
　　早饭时间有手忙脚乱赶着上班的老爸捣乱，气氛总算缓和了许多。悠太将佑希悄悄移至桌角的五味粉递给父亲，在收到带着点气闷的视线时暗自吐了口气。
　　和母亲逼着佑希灌下相比初时苦味更浓郁的药汁，悠太看着他像往常一样皱着脸对自己张大了嘴巴时不禁笑了笑。他将已经准备好的巧克力喂进去后快速抽回手，及时躲开了那道恶作剧性质的齿关闸门。
　　一切如常，出门片刻后肩膀上适时添加的重量依旧教人安心。被小小意外牵出的旧时记忆和感知再次缩回了它们蛰伏已久的小角落里。
　　佑希将下巴嵌在悠太的肩窝里，额前的发丝随着步伐频率微微晃动。他张开眼睛，再闭上，再张开，觉得还是这样一只手被牢牢握在对方掌心里的温暖感觉更加实在一些。
　　敲开要家大门时收到的依旧是暴躁夹带嫌弃的表情。悠太拎着双人份背包率先走进去，门扇在他脚跟后面倏然合起，转过身果然看到眼镜君一脸淡然返身回客厅。
　　悠太无语失笑，只能折返回去。门外的佑希退下了台阶正低头打哈欠，这时候抬头跨上来，刚进门就扑上悠太，顺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悠太，眼镜君又在欺负我。”
　　“唔，”鼻间草药的淡苦味道在习惯了之后十分舒服，悠太不动声色偏头在佑希肩头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口水，“所以有哥哥大人一直在保护佑希啊。”
　　“喂喂，”远处的千鹤凑近要阴测测发话，“觉不觉的这两个人更加肉麻了……”
　　“……”要挑着眉毛和他拉开距离，撇了撇嘴角懒得理会这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