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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跌落现实的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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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里面的男女骤然跌落下来,里面的情状,实在不堪入目——有如古希腊裸体雕塑,在艺术爱好者看来,那是力与美的象征,但是在卫道士看来,那就是□□的罪证。
“淫态毕现啊。”男人惊呼道。
“好美啊。”炽璃却是另一番惊叹。
□□作纠缠状的沸石和崖痕,骤然清醒过来,面对这冰凉凉硬邦邦的尘世,有一种欲生欲死欲罢不能的痛恨与陶醉。他们的嘴角俱有笑意,只不过崖痕的笑,有一种惊若飞鸿的媚态,有一种菟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痴缠;而沸石的笑,却是此生不再、如颠似狂。
他们就这样静静对视了几秒,有如过了几个世纪。
“恭喜你们,你们已经是夫妻了。”炽璃游过来,笑盈盈说道。
两人慌慌忙忙穿上自己的衣服,都忘记骇然了。
导致球破裂的,乃是沸石手中的黑玉箫。
男人一味炫技,却忘记了沸石手持黑玉箫,注入的能量激发了黑玉箫的最大潜能,在这一瞬间,黑玉箫甚至具有劈山的神力,更何况是区区一个球体!就连沸石自己,都不知道黑玉箫有如此潜力,只道这是祖传之物,吹之,具有抚慰灵魂、恢复伤口的神功。但实际上,黑玉箫乃是玄天娘娘手铸的兵器中的碎片,流落人间,原以为无用,却由于机缘巧合,被一位善铸兵器的巧匠获得。这位巧匠又善于音律,便独具匠心地将兵器与乐器合二为一,将这块碎片嵌合黑玉,制成一支箫,名为黑玉箫。视吹箫人的心境不同,黑玉箫既可救人,也可杀人。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救人有时候也是杀人的一种,杀人又何尝不是救人。小小一支箫,居然融合了阴阳对立与统一的哲学。
至此,黑玉箫才蜕变成一件兵器。
“你是谁?!”沸石穿戴完毕,扫视了下四周,尚来不及仔细思考,便举起黑玉箫,指着男人,怒目而视。
男人被沸石的怒意给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我叫安玉堂。”他说。这个是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跟蛇类以外的人类讲话,不习惯之余,居然有些战战兢兢。
“你为何戏弄我?!”沸石怒意难遏,一挥黑玉箫,便在空中划了一道闪电,山洞里的岩壁顿时火花四溅,幸亏安玉堂躲避及时,否则便已经粉身碎骨。
“戏弄?何谓戏弄?”啊,丑事被撞破,所以难免恼羞成怒啊。但安玉堂还没有想到这一节,镇定了一下后慨然答道:“贤弟我赐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给你,你不感激我,反倒指责我,我实在不懂啊——啊,你是说为什么我要选中你吗?这个你就不用多想了,天命使然,我慧眼识珠呗。”
“哼,一如既往地自恋。”角落里传来炽璃的冷冷的声音。
沸石好像没听到安玉堂的话似的,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这吼叫蕴含着十分深厚的内力,竟然震得岩壁上一块摇摇欲坠的大石头跌落下来。他披发狂奔,如同疯子一般,炽璃见状,指挥群蛇涌入洞口,挡住沸石的去路,聚集的蛇越来越多,像无数条绳索般织起一张网,一堵墙!但是沸石完全视若无睹,挥起黑玉箫,只稍稍运动内力,空中便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只一瞬间,洞口便血肉横飞,无数的蛇如伤心人的断肠,又如暮春的残花,纷飞如许,一时间,遮天蔽日,明明是大中午,阳光毒辣,却突然光线黯淡,不知情者还只道是乌鸦群集,却不知,那只是沸石冲将出来,挥箫砍断了无数蛇身而已。
“安玉堂!你给我出来!”洞里的人犹自惊魂未定,却听到这声喊叫。听声音便知喊话人内力充沛,因为估计双方相距好几里。
“是莫剑萍?!”安玉堂骇然道,“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要知道,安玉堂及群蛇所在的逍遥谷地形极其复杂,位于茕的腹部,入口处由安玉堂布置了许多机关,精巧绝伦,分布在周围几里之外,而且大巧若拙,越是头脑复杂的人类,越无法进入。倒是头脑简单的蛇,经过简单训练之后就可以进出自如。莫剑萍这厮,当然是头脑复杂的人类,如果没有熟人或者蛇带路,她是无法通过这些机关的。
“安师兄,你在哪来,小莫找你找得好苦啊。师父的《雷阳真经》是不是在你那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竟像是绕着逍遥谷不断游走般。要知道逍遥谷虽说不大,但是方圆少说也有好几平方公里,若是以这样的速度游走,那得需要风火轮。十几年过去了,师妹的空谷回音术,果然精进不少啊。
莫剑萍又继续喊话,一改平日的大掌门的死板的威严语调,时而温柔细语,回忆当年与安玉堂两小无猜、一同习武的场景,时而感慨惆怅,诉说这十几年来独自一人撑起雪衣门的辛酸,时而语调深沉,倾诉无数个不眠之夜,对师兄的思念无法自已,乃至泪湿枕巾……等等等等。以她的耿直个性,可知这些都是她的真情流露。
安玉堂一时彷徨无主,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克星这种东西,那么,安玉堂是炽璃的克星,而莫剑萍就是安玉堂的克星。
往事突然历历在目。
那时候,雪衣门的雪衣公子朱雅琼,门下还只有安玉堂、殷雪花、衣缘、莫剑萍四个大徒弟。彼时他们都只有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大好年华。殷雪花姿色最好,性情乖巧温顺,最得师父宠爱;衣缘在幻术上天赋惊人,没几年便已经和朱雅琼并驾齐驱;莫剑萍和安玉堂同是武痴,对幻术不甚了了,又都是性情耿直略带呆萌之人,因此总在一起练武。安玉堂的呆和痴更胜莫剑萍一筹,总是受到莫剑萍的嘲弄。在莫剑萍心中,师兄就是她的一个玩偶,他是她的。
然而,有一天,师兄妹几人出外过元宵佳节。安玉堂在路边捡到了个小女孩,并把她带回了茕。莫剑萍嫉妒于安对她的照顾,师兄妹间遂有罅隙。后又相争于一本《雷阳真经》,师兄妹遂反目。安玉堂夺走了《雷阳真经》,出走雪衣门。十几年间不通音讯。
除了莫剑萍的声音之外,四周突然夹杂了许多马蹄声,难道逍遥谷已经被千军万马包围了?
安玉堂这才清醒过来,对炽璃说:“我们去察看下机关。”过了一会,才瞥了一眼崖痕,只见她呆坐在地上,泪眼婆娑,一动不动,如同木头人。
绵云国和唱晚国的王妃同时失踪,这事当然非同小可,安玉堂并不知道崖痕和阿株的身份,他所求的,只是崖痕身上的玲珑玉。玲珑玉被用来练珠帘绮梦大法,原本需要靠玲珑玉续命的崖痕,变得萎靡不堪——当然,也更因为沸石夺路而去,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崖痕正痴痴地看着虚空,泪水静静流淌着,同时由于体冒虚汗,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支渐渐融化的蜡烛,在她的身下,聚起一滩水,那水不断蔓延,浸湿了洞里的泥土,原本淡黄色的土壤变成了土黄色,这土黄色的光晕在不断扩大,以致于使得崖痕看上去,就好像一叶扁舟,漂浮在汪洋里一样。
“她的魂变淡了!”洞里响起来一个声音。是阿株。阿株既然已经出来,鸱吻也蹦出来了,他跳到那滩水里,踩了踩,溅起一身水花,其中有几朵水花竟然穿过了崖痕的身体,晶晶亮,晶晶亮。
“快想想办法啊,混蛋!”阿株急了。
她骂的是鸱吻,但是听进耳朵的是冰火二蛇。
原来,冰火二蛇看见主人被囚进泡沫球里,干着急,思索着解救他们的方法。而安玉堂和炽璃光忙着说话,都没空理会这两条小小的蛇。这冰火二蛇又与黑蛇颇有渊源,得到些方便四处溜达也不是难事。
这两条蛇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居然把困在梦里的阿株和鸱吻给救了出来。现在,眼见崖痕越来越淡,已经快化作一缕轻烟飘然而去,这两条蛇傻眼了,看了一下之后,居然就游走了!
“真是不靠谱的家伙!”阿株骂道。
“快点帮我想想办法吧,没有水啊没有水。”鸱吻在崖痕的那滩水里面跳来跳去,无奈水尚不足已淹没他的腮。
“谁叫你老是吃那么多,才几个月,就肥了那么多,跟个棉花糖一样膨胀,你看看,以后我就不是带个小水桶把你装起来了,得带个大浴缸才行。”阿株忍不住吐槽。
“呜呜。”鸱吻不说话了,把头贴近地面,使劲装可怜。
“给你吐点口水吧。哈哈哈哈。”阿株还真的往鸱吻身上吐口水,末了面对鸱吻的嗔目以视,她还拍拍鸱吻的头说:“这个就叫相濡以沫。”
和鸱吻玩了一阵,瞧瞧崖痕的状态,自言自语道:“我想找个袋子,把崖痕的魂装起来,以后我想念她的时候,就可以把自己也装进袋子里面,和她的魂在一起。”
说完,她用手摸了摸那股轻烟,不胜感伤。
“安郎,救我!”一声惨叫,来自炽璃。
阿株回头一看,天,冰火二蛇竟然挟持了炽璃!
“啊,这,你们不要动我爱妃,啊,你们要救这个□□啊,啊不好意思,你们要救这个女人啊。”安玉堂慌了,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真正让他慌张的,是逍遥谷已经被敖赞的大军夷为平地!
阿株往洞口一瞧,天,不远处,黑压压一片步兵,不知数量几何。为首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将军,敖赞的侄子流明。一见到那张脸,阿株便觉得心头受到了一阵撞击,千万人之间,仅此一人,恢弘万物之间,仅此光辉。她突然看不见旁边的人在做什么。
“玉堂,你先稳住!不要慌张!”在这个时候,反倒是作为被劫持对象的炽璃比较冷静,竟然温言抚慰安玉堂,“还记得那年夏天那股温柔的风么,它吹拂着你我,吸引着你我,我们的相遇,我记忆里的相遇,满满地都是粉红色的味道……”
鸱吻一听,便觉得很晕……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抒情呢?
“哦,然后呢?”安玉堂也有些手无足措,他一面答应着炽璃,一面指挥群蛇聚集到洞口,虽然对蛇群能否抵抗这些士兵毫无把握,但吓唬人总是好的。
“我多想留住那时的美好,那时候你软弱无力,全身是伤,只能靠我每日救治,维持一线生机……”
“嗯。”安玉堂一面注意到群蛇已经聚集到洞口,一面虚应着炽璃。天知道炽璃想说什么。还有,外面那些士兵是怎么回事?他们也对珠帘绮梦感兴趣么?
“我不喜欢太过强大的你,一个不需要依附我的你。”炽璃说完之后,如释重负,深深叹了一口气。
“嗖”的一声,一只白羽箭射到了洞口,上面系了一支书简。安玉堂走过去,拿下书简展开一看,上面有几行字,十几个字里面居然有一大半是生字,真是窘迫,只好交给阿株,“小妹妹,你帮忙看下。”
阿株接过来一看,说道:“他们是唱晚国的,冒昧来犯,十分抱歉,他们只想找回一个叫崖痕的女子,那是他们的王妃……别无它意。只要你们能够交出来,保证秋毫无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