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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王,请让我成为你的妻 ...

  •   “崖痕,有人找你!”
      这句话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划过迷蒙的淡青色的天空,落到古朴的行宫前,溅起一丝轻柔的波。年轻的宫女妍影急匆匆地跑来,弯着腰,喘着气,把这句话吐完,已是倚着门框了。冰俏挑起了柳眉,表示诧异,连年迈的不管世务的老妈妈也停下手里的活,望着立着洗脸的崖痕。崖痕是大王身边的侍女,和冰俏住同一屋,但正值征战,也只好将就了。
      “有人找你!”这句话像夜莺悦耳的娇啼,唤起了崖痕内心深处的欣喜。她感觉到自己像是站在一片茫茫的苇地里,不知所归中,面前伸出一枝青翠的苇叶,友好的颤动,带着自身饱满的青春,似是神明灯,为她指明了方向。除了奔跑,还能做什么呢?她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的吸引着,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天啊,她还没梳妆呢,一声尖厉的叫声在她体内响起;接着,又一声尖叫:她的木屐掉了!但是,如同一列热情的火车,胡哧胡哧的向前跑着,不顾周遭挽留的山峦。
      “有人找你!”她的胸腔浮起清新的青草味,撩着她,逗着她,把她扯到了阳光下,柔柔的甜甜的阳光。
      从行宫的深处到行宫的仪门。许多的曲折的游廊,许多的小巧的台阶,许多的玲珑的楼阁,像一座座桥梁,而崖痕是轻盈的白鸟,优雅地飞过----她越过千山万水,只求一见。是谁?她忽地羞涩了,脚步也缓了下来。古老的行宫四处散发着腐朽的木头的气味,像一张老巫的脸,沧桑,神秘,而又严厉。崖痕的头发是略微扎着的,大部分的青丝还是垂落下来,不但不显乱,反而有一种青涩的娇美,像清晓带露的梨花。白色的衣服,散发出余温,与这行宫柔软地对抗。
      她已经快走到仪门了,仪门前面有一座庞大的空洞的木楼,建在高高的灰色的台基上,底层留了一条通道。从台阶下面往上望,那通道就像是戏台,正有许多悲欢将上场。崖痕穿过宽大的空寂的广场,踏着微湿的星星布着青苔的凸出来的小径,低着头,一步一步往上走。上面有她的王子,王子……崖痕忽地又伤感起来,前面是一片不确定的云,而她执着地扑过去,恐怕脱不了焚身的蛾的命。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脚步轻而缓,像点水的蝴蝶。她的双手提着裙子,唯恐沾了台阶上的露水,一双白皙的脚却不住地往上透着寒气。
      她走到戏台上来了,她放下了提裙的手,她昂起头来。拖到地上的裙子像一群天真烂漫的仙子,欢欢喜喜地簇拥着她。几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子,一袭黑袍,像一棵树,庄严,肃穆,而又风雅。即使背对着她,那温厚的君子之风还是直抵心田,暖人肺腑。
      觉察到背后有人,他转过身来。是他,果然是他!霎那间,那一个个月夜下华美的萧声又飞过逝去的离别的岁月,在这戏台上飘荡起来。
      恍惚中,他向她走来。微笑着,宛如春风。
      他跑来看她,他从大老远的洛城跑来看她,抛下他的娇妻弱子,跑来看望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心里惶恐极了,但惶恐之下是更强大的快乐。但是……她很快就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着一圈麻织的带----莫非他家里死了人?她急切地仰起头,想要看他的眼,他的眼里藏着悲伤,察觉到她的用意,他的笑容也僵了。得到确认了,巨大的同情使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结果他的手是暖的,自己的反而是冰的。
      沸石重新笑了起来,反佛重燃的灰烬,跳起微弱的桔红的火苗,想要反过来慰藉过往的风。“我妻子死了,我女儿也不见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或许嘴巴太干涩了,每一个字都像干结的羊粪,不连贯。接着,反佛是受不了崖痕目光的灼烧,他把目光移到空墙上,吞了一下口水,舔了一下嘴唇,继续说:“在一个月前,洛城被叛军围攻了,我们逃了出来,往北走,刚到一个山谷,就遇上土匪……晴云死了,寒翠不见了。”
      她懂了,她全懂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需要母亲怜爱的男孩。她于是微笑着,挽着沸石的手,淡淡地说:“石哥,大漠天寒,我们进去喝一杯茶吧。”

      一觉醒来,方知是梦。自己的女儿心事在梦里展露无遗,崖痕有些羞赧,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微明,刚搬来的这个地方,还很陌生。敖赞在雁城驻扎下来,在某位达官贵人的旧时官邸安顿下女眷们,并作为临时的办公场地。崖痕作为一名婢女,跟其他四五个婢女一起挤在小房间里面。环顾四周,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崖痕知道自己起得迟了,赶紧起来洗漱。只是在脸盆的清水里,映出来一张清秀的脸,脸色红晕未褪,不觉发了下呆。今天敖赞要开会论功行赏,萧王爷也派人来观摩,不知道石哥来是不来?

      局势初定之后,敖赞和萧王爷诸人分别举行论功行赏。秦律忍辱负重,甘受全城人唾骂而假意背叛萧王爷,是萧王爷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自然重重有赏,封为定国大将军。沸石受萧王爷所托,甘往敌营说服敖赞与之合作,萧王爷欲拜为左卿,但沸石甘愿贫寒,不受封爵,只要了那座箫管安顿一家老小。萧王爷也奈何不得。
      敖赞最后又特地点了崖痕的名字。于是走上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子,面庞白皙,不胜娇美。大家都有些诧异,不料在一群男人里居然还有一个男装丽人。原来,帮助沸石面见敖赞、烹羊煮酒的事情,都是崖痕做的。军营中人人皆知。敖赞为显示自己公正,也要给崖痕封赏。崖痕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流连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沸石。看了许久,沸石却始终不予回应。“石哥哥……”崖痕鼓起勇气轻声叫了下,脸都涨红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沸石,简直等于直接泄露自己的心事。很多已经有妻室的人顿时领会,在窃窃私语:“没想到这小娘子看上了沸石,果然有眼光啊。沸石岂是池中之物。”“可是他不是已经有妻室了吗,孩子都几岁了。”
      “啊,这……”沸石当然也知道崖痕的心思,只是少女的一片芳心,他若是捧在手里,当真是诚惶诚恐,不知如何回应。他假装淡定,实则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发抖,他目光淡然地投向崖痕,说道:“妹妹,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向大王提,不要客气,要是他不肯给,让哥哥和嫂嫂帮你讨回来。”满是哥哥对妹妹的怜爱,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私情。其实在当时的社会,男人娶个三妻四妾,也很平常。沸石这样说,已经等于是拒绝了。崖痕的心何等灵巧,怎么会不懂他的弦外之音,登时一颗眼泪就在眼角里打转,含情脉脉地看着沸石,却没有怨恨。沸石却只是把目光投向别处。崖痕的心顿时冷却,头脑一片晕眩,旋即盈盈拜倒,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说:“王,请让我成为你的妻。”
      一语既出,全场肃然。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嫁给一个男人。不过想想,也很合情理。崖痕长得跟之前的九歌一模一样,敖赞垂涎已久,只是碍于那个不详之卦,才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做婢女。平时出兵,敖赞都不会带女子出来,崖痕出现后就一再破例。这其中缘由,大家心知肚明。现在崖痕自己要求,那么敖赞也欣然笑纳,表面上只是微微笑了下,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大家恭贺大王有了个才貌双全的新嫔妃。沸石也跪拜恭贺,心里想,崖痕虽然是一时伤心才说了这句话,但是敖赞贵为唱晚君主,衣食无忧,对嫔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又钟情于九歌,想来崖痕呆在敖赞身边,不会过得太差。心里由衷为她开心。
      (萧王爷倾其府库,喂饱敖赞,城池只许了一座雁城。开门揖盗的是张翼,看上去他只是顺势除掉异己。虽然民间也有传言萧王爷布下了一盘很大的局,但多数人还是认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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