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青空》Kayako

6、Chap.2

　　仅仅是一个夜晚，当然根本就不可能改变得了什么。Trap不过只是个在某些特定人群中很有影响力与号召力的乐队，仅此而已。说句不中听的，少了他们，地球一样转，太阳一样东升西落；该出生的一样出生，该死亡的也一样死亡。由此推理，小寒的一成不变的准高三生的生活也一如既往的继续着。
　　Live之后的第二天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7月4日，美国的国庆日。当然，这跟中国人没什么关系，该补的课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与广大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日子而暂停。因此，寒依然不得不一大清早起床，睡眼朦胧地骑着他那第一千零一辆的单车，在清晨还不算热得很夸张、至少还带点让人心旷神怡的凉意的环境中向着学校的方向行进。
　　昨天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家里照例还是没有人在的（不然就真的是诡异了），他也乐得清静，不用被逼问“怎么这么晚回来又死到哪里撒野去了”之类。不过，虽然避免了一场恐怖的疲劳轰炸，那场live也已经耗费了他差不多全部的体力。到家之后把车停好，他基本上就完全靠着本能爬上了四楼，稀里糊涂马马虎虎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就把自己扔进了舒服的小床里。
　　按照高中调养出来的生物钟，醒过来天才蒙蒙亮，大约是五点过一点。家中维持原样，没有除他之外别人回来过的痕迹。最开始他还会感到难以名状的巨大的失望，而当这种失望变成了习惯以后，一切就自然到接近于漠然了。他也说不上上一次见到父母是在何年何月了，夸张一点的话，说不定某天父亲或母亲回来了，他会以为是有小偷还是强盗入室而报警。
　　之后，没有时间让他好好回味昨天live的精彩片段，作为一个理性的准高三生的理智告诉他，由于昨夜的放纵行径，造成了一个相当严重的结果——他没有能及时完成数学老师布置的满满三大张A3纸的作业，以及更恐怖的英语老师所布置的两份模拟卷和两个单元的英语单词背诵。
　　估算了一下，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一个小时刚刚好够他背完两个单元120个单词（不意味着到了要默写的时候他能记住其中的百分之八十），幸运的话还能够把两份英语考卷的听力部分完成并且保证准确率在百分之七十，不至于让超恶毒的英语老师冷言冷语嘲讽一顿。至于余下的部分……不得已，只有提前去学校，在老师突击检查之前先行做出对不起老师的差劲的行为——抄袭。
　　这就是在北京时间六点四十五分，可怜的小寒用力地蹬着单车踏板的终极原因。
　　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高三的学子们应该心知肚明，一大早进入教室的话，看到最多的就是到处问别人借作业抄的繁忙景象。基本上老师们也心里有数，所以一般在七点三十分早读开始十分钟之前都懒得去教室，省得看到了此种情景气坏了自己。生气，惩罚，根本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该怎样一切依然照旧。要是自己气出病来，学生又不可能给报销医药费，那多不划算啊。
　　当寒踏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教室时，看到的就是万年不变的作业本啦考卷啦满天乱飞的景象，让他突然间想起小学里女生们跳皮筋时自编的顺口溜：星期一的早晨雾茫茫，扫垃圾的老头排成行，臭鞋子臭袜子满天扬……
　　一边想着，一边他就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开始思考该向谁借作业抄。首先，当然不能向学习太差的人借，因为他们的正确率实在不敢恭维；成绩太好的人，也是不能借的：想想自己平时水平也没有高到哪里去，要突然题目全做对了，怎么样都会很可疑的吧！再讲，那些人中不乏眼高于顶的家伙，愿不愿意借都成问题呢！想来想去，当然是和自己水平相当的是最佳人选了。
　　最大的问题是，由于他的不善交际，再加上分班之后，班上女生占了大多数，那些分班前跟他还算有点熟的人几乎都流落其他班级去了，他在班上经常处于被忽略的状态。那些女生……看上去都和那女子二人组差不多一个德行，他没事当然不会无聊到去招惹她们。因此，当他难得想要不认真一回时，都找不到提供“犯罪机会”的人了。
　　总不能真的拽到交一分空白的作业上去吧？不被K死才有鬼哪！寒相当烦恼地托着头，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眨眼之间就已经将近七点零五分了。
　　正在发愁之际，眼角瞄到一个鬼祟的身影慢慢向自己靠近。如果不是他幻视，那就应该是害他不能及时完成作业的元凶之一的小飞。不过，有一点相当诡异，那两个可怕的女人不都一向是行动一致的吗？刚才进教室的时候也没发现幺幺的存在啊。并且，在他的记忆中，在同班的前两年中，她们不都是不到最后一分钟绝对不会坐在教室里的人种么？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啊？难道……太阳终于也要从西边出来了么？
　　Anyway，不管是二人中的哪一个，都必须相当小心地应付才行，不然绝对会死得很惨。因此，在小飞能够接近他的“可承受安全范围”内之前，他就已经全身紧绷，神经高度警惕着，防止自己遭受到不必要的灾难。
　　“小寒亚~~~~！”刻意尖锐娇嗲的声音，从一个粗声粗气惯了的人口中发出来，暂不管该人是男是女，就已经是一桩很“有碍视听”的事情了。寒于是在二年后第一次发现，原来外表真的是可以欺骗人的东西，看上去比幺幺正常许多的小飞，或许才是最可怕的也不一定啊！
　　注定是要和小飞打交道的寒，这时倒也像看开了一样的坦然，毫不掩饰心中的疑问，一脸问号地看着施施然如飘一般靠近自己的某女。
　　“小寒昨天的作业有没有完成啊？”人未到声先到一向是小飞的标志性特征。不顾他人的侧目，她嚣张地开口问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被讲到困扰自己的严重问题，寒本来就已经够烦恼了的心情愈加的恶劣了一点，自然，回答的口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有做完啊！”
　　兴许是他周身的怨气太重，在坐到他前面的空位之前，小飞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而后一脸很狗腿的赔笑：“哎呀，本来还想跟你对对答案的呢！幺幺那个死女人，估计现在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都找不到别人对答案的说。”语毕，她还似无意地现宝一般晃着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考卷。
　　看到可以用来救命的考卷，寒的眼前霎时一亮，顾不得想“天下没有免费午餐”，一把抓过某人正招摇着的试卷，丢下一句：“借我抄一下。”而后立刻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这个时候，哪怕有人让他从教室的窗户往外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没办法，谁教这个作业若完成不了，结果会比被逼跳楼更加的凄惨呢！
　　小飞撑着头，看着正在勤奋地充当小抄写员的寒，半晌，状似随口问问地开了口：“小寒亚，昨天晚上的live还是很不错的吧？”
　　一个字母写到一半的寒，听到这句问话，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重新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一边尽量轻描淡写地回答：“恩，还不错吧！”
　　这个回答显然不合小飞的意，她孜孜不倦地继续对寒进行问题轰炸：“小寒觉得Trap和Blast，哪一个更加好一点呢？”
　　Trap？Blast？是虾米东东啊（汗~~寒啊，你的记忆力真是……）？在与时间的竞赛中，寒还是分出了心来回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两个英文单词，应该，是昨晚那场live的主角。可是，到底哪个是Blast，哪个是Trap，一觉醒来后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对于昨天晚上，他唯一记忆犹新的，仅仅只有那个有过短短几分钟的单独交谈、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碰到的叫树的男孩。说起来似乎是不应该的，寒心里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其他人，可是，没有办法，他们又没跟他讲过话，他当然不会怎么记住他们了——这个，也是人之常情吧！他在心中很心虚地这样想着（至于那个海某人……早就已经被小寒给自动屏蔽掉了~~~同情你……）。
　　得不到寒的回答，小飞似乎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径自开口，接近自言自语地说着：“昨天小寒你走得好早啊，后来要找你都找不到了呢！你知道吗，演出结束以后，还有好多女生堵在雪公主门口不肯走。Karen姐姐带我和幺幺从后门进到后台去找NINA他们玩，还和Trap碰到了哪！阿树哥哥和娃娃对我们好亲切、好温柔啊！真是好人呢！对了对了，你知不知道，阿树哥哥还送了我们碟呢，就是他们发行的第一张Mini Album，还带他们的签名的。啊~~~~我真是太幸福了呀！”
　　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句话是谁说的？真是太经典太正确了。寒在这五百只濒临暴走的鸭子的聒噪中，什么也没听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也开始发昏起来。
　　“阿树哥哥后来也有说起你啊！还问起我们关于你的情况。小寒你也知道我们的啦对不对？我和幺幺都从来不喜欢在人前搬弄别人是非的，更何况小寒你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呀！我们当然不会子虚乌有瞎编乱造咯，所以我就告诉阿树哥哥，说小寒你呢是个很内向很怕生的小朋友，而且也不经常跟别人说起你家里的事情的，我们对你也不是很了解呢！小寒你说我们说得对不对啊？”
　　寒在听到第一句时心里还稍稍雀跃了一下，虽然他也说不清这种事有什么好欢欣的。然而接下来小飞的话让他越来越黑线。还说什么“不喜欢在人前搬弄别人是非”，如果不靠发布八卦，你们还有什么人生乐趣呢？越想寒就越是觉得自己果然很悲情，竟然会认识这种脸皮都已经厚到一定程度的人。
　　“我们之后又去了城堡蹦迪——是海蓝姐姐提议的哟！不过Trap他们因为毕竟是签了约的艺人嘛，不能在外边很疯的，要注意形象，再加他们前一阵子都忙着考试和各式各样的演出，都很累了，所以先行回去休息了。还有NINA姐姐哦……”小飞毫无预警地压低了声音，凑过了身体，好像旧社会里的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成员接头一样，神神秘秘地接着道，“她昨天在台上的表现不是很奇怪吗？我们本来都以为她正好是生理期呢，结果啊，真没想到原来她是因为之前吃了太多冰淇淋，吃坏了肚子，也先回去休息了。阿ta哥哥和Cookie也都说太晚了要回家，最后就只有海蓝姐姐跟我们一起去的。后来到十一点，我和幺幺因为今天还有课，也先回去了。也不知道她们之后玩到几点。”
　　寒的头顶简直可以用乌云罩顶来形容了。他黑线的不是NINA吃坏了肚子，相反，他还开始同情起她来了。虽然小飞是不像平时那么亮着嗓门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样子，可是，她的倾诉对象是个男生耶！跟一个男生说另外一个女生的生理期，还说得这么自然，脸不红气不喘，一般女孩子哪里会这样了？
　　被拿来当作话题的主角对于自己作为一个女孩的隐私被他人毫无顾忌地报给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男生知道这个情况毫不知情，确实是很值得为其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啊！
　　至于蹦迪……不是说高中生是不准进入营业性舞厅的么？真不知道她们是如何神通广大地混进去的。玩到十一点才回去，还说什么“因为今天还有课”所以提前回家……也就是说，如果今天没课的话，她们会一直玩到打烊也不一定咯？
　　昏特，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都是女孩子不是么？难道家里就真的什么也不管？她们的父母真放心到这种程度？
　　或者该这样说：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女吧！
　　在小飞的喋喋不休中，离早读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寒完成了他的“抄写员”的工作，将试卷交还到小飞手中，努力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相当“虔诚”地向他的“救命恩人”表达谢意。
　　“哎呀，我们俩谁跟谁啊，小寒你不用那么客气啦！”小飞由于太过得意忘形，回答中带有明显的违心，笑得那个灿烂哦（参考周星驰电影中妓院龟婆得了好处之后的笑容），都已经不是“谄媚”这二字所能概括的了。过了很久，她才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收敛起了过分夸大的笑颜，“哦哦，还有，小寒，我们也有帮你也要了一张碟哟！在我书包里，等下给你哦！看我们对你好吧？”说完，还一派“神爱世人”的庄重，感觉上寒就该对她们时刻把他“放在心上”表示无限的感激，最好还能来个“以身相许”，“任君处置”。
　　我也有？寒更加感到不可思议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点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看着小飞兴冲冲奔回座位的身影，他更加地肯定，自己极有可能已经被卖了。据说，那些人口贩子就是用类似的手法骗取受害人的信任，而后将其转手卖到偏远山区的……
　　还正在怀疑中，一张崭新的CD就已经塞进了他手中：“这个是Trap签了现在的唱片公司之后发行的处女碟哟！外边市场上都还没有卖的，原装正版。有Trap的简介和成员照片，加上他们的亲笔签名……真是很棒的初回限量版啊！我听过了，很不错的呀！小寒也一定要听听看啊！”
　　不……错？联想到曾经遭遇过的与此相似的惨痛的经历，寒对这张CD一开始就有了很强烈的抗拒。毕竟，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受过一次教训就已经够了，他不想再一次荼毒自己的耳朵。
　　不过，这张CD的封面还满有艺术感的。深沉得接近于黑色的背景，右上角有一处暗淡的光源，照射在一片黑暗中。中间是一个穿着深色长裙的人，正舒展着身体，做出了芭蕾舞蹈才会有的动作。面容模糊，身形隐约，唯一清晰的就只有对比度极强烈的纯白色的舞鞋。
　　Dancing in the Dark。黑暗中的舞蹈。真是很贴切的名称啊！再联想一下昨天树对人那种十分温柔的态度……如果是他做出来的音乐，应该（重音）是不会像自己之前不幸遭遇过的那种恐怖的吧！
　　结果，一整个上午，寒很对不起辛勤工作的园丁大人们的，始终都在思考关于这张不劳而获的CD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