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21、021

　　初进时道路极为狭窄，向前数十步，两人便已经能并肩而行。青尧落在天玦身后几步，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身边。
　　这似乎只是一个极普通的洞窟，黄土和岩石散发着湿润的土气，在外面闻到的腥臭腐气似乎突然消失了一般，天玦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不少，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
　　身后的怪婴从进洞开始就安静下来，原本还担心会被偷袭的青尧暗自松了口气。他吸了一口仿佛带着藤萝木香的空气，看着前方天玦的背影，突然觉得气氛格外美好。
　　“我们仍在那万妖冢中？”青尧向前挨近几步，装作随意地问道。
　　“从洞口阵法来看没错，只是我从前也未曾深入到这里，并无法确定这洞窟是否仍是试炼的一部分。”
　　青尧皱眉望向她：“从进洞开始你就一径念着试炼什么的，这万妖冢不是墓穴吗，竟然延伸到如此深的地方，一座墓穴而已，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
　　天玦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对，若只是墓穴而已，并不会如此曲折。”
　　“咦？”
　　天玦慢慢说道：“我曾说过，这洞府百年之前就已经被发现，虽然一直没能寻到办法深入，可师姐他们仍是查到了一些线索。从布阵机关来看，这座万妖冢很可能是山庄先人留下的一个门户。只有能活着走出试炼的人，才可能通过这里，到达最后的地方。”
　　“最后的地方？”青尧想起吴楚钟爱的那些话本，顿时升起了浓厚的兴趣，“那是何处？”
　　天玦摇头：“这就无人知晓了。我也曾翻阅过天醒阁古籍，虽然曾发现过万妖冢的记载，可这墓穴背后的秘密却只字未提。”
　　青尧仍兴致勃勃地猜测着：“这一路如此凶险，难不成是为了守护什么神兵利器？宝藏？还是通天秘法？喂，臭道士，我们可说好了，大爷我一路随你出生入死，到时候若是寻到宝藏，可要让我先挑！”
　　天玦沉默地快步向前走着，对身后的唠叨声置若罔闻，不知不觉就把青尧甩在了身后几步。
　　这洞穴虽然普通，可道路却幽深曲折，两人沿着蛇行一般的通道走了许久，青尧脚下忽然“喀嚓”一声轻响，却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青尧手心里燃起幽幽冷光，皱眉看着刚被自己踩到的东西，牙白的短棒，看上去不似石子土块，反倒像是人造的器具。
　　“我看看。”天玦接过那东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断言道：“这是驭妖用的骨笛，只是近年来已少有人用骨笛唤妖了。看来的确曾有驭灵山庄弟子到过此处。”
　　青尧凶煞地掰了掰手指：“若是被人抢了先，这洞里的宝藏不知还能剩下多少。混蛋，竟然敢……”
　　从发现那骨笛开始，再向前走，有人来过的踪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断剑、木片、咒符残章……似乎之前在这洞窟之中曾有过一场恶战。天玦越是向前眉头就皱得越深，拐过一个弯，一具歪倒在路边的白骨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像是等了很久一样，天玦快步向那白骨走去。许是因为在洞中环境特殊，虽然年岁久远，白骨身上所佩衣饰模样仍可大致辨别。天玦从道袍看到白骨腰间破碎玉饰，缓缓直起了身子。
　　“百鬼幡，青玉冠，此人至少是三席弟子。”天玦道，“无致命伤，看样子……似乎是体内道行强行被夺走，虚弱致死的。”
　　“刚才那骨笛不是他的吧？”青尧弯腰看着说，“这么说来，进过这洞窟的不止一人？”
　　进过这洞窟的的确不止一人，两人向前继续走，身穿山庄弟子服的白骨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二人视野中。天玦一一细看过去，除了少数尸首有明显致命伤外，其余人的死因都和最初看到的那具尸体基本相同。
　　“都是山庄精英弟子。”天玦面色慎重，“竟然都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
　　青尧打量着四周白骨，困惑地说道：“臭道士，你没觉得奇怪吗？你们不是驭灵的门派吗，死了这么多人，但是一只妖兽的尸骨都没有啊。”
　　天玦一怔，缓缓直起身来环视周围，才发现的确如青尧所说那样，尸横遍野的洞窟里，一点妖兽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太不寻常了。
　　与其他仙家门派不同，驭灵山庄弟子剑法咒术均平庸至极，行走天下所仗唯有群妖异兽。这里的尸首都是山庄精英弟子，至少也该有大妖级别的立契妖兽傍身。然而在生死关头，他们居然都没把妖兽召出，这……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天玦猛地卷起了袖口，发现原本深刻在手臂上的四道魂契如同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原本莹莹的光华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她急急从袖中抽出驭灵的咒符，悚然发现符纸上朱砂印记早已褪去，泛黄纸张上斑斑红痕宛若陈年血迹一般，深深刺痛了天玦双眼。
　　天玦脸色急变，她猛然抬头，厉声喝道：“青尧退后！这洞窟不会伤人，它是专杀妖兽的魔窟！”
　　然而这话似乎已经迟了，青尧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几条土黄色的根须从洞壁之上猛地弹射出来，青尧下意识想要躲开，无奈洞窟本就地方狭小，还没彻底躲开，一条根须已经抓住了龙妖的衣袖。
　　“给本大爷滚开！”青尧厉声怒喝道，一手屈指掐咒，碗口粗大的紫色电光已经劈在了根须之上。力能劈山碎石的雷霆触到那土黄色根须，却宛若泥牛入海一般不起半点波澜，根须不受丝毫阻碍地向前，转瞬就在青尧手腕上绕了几圈。
　　“没用的！这洞窟是先天厚土元力凝成的，你的妖力伤不到它半分！”天玦喝道，她飞身跃上，一手从腰间抽出之前的太白金精剑，一剑刺到了土色根须之上。
　　那根须由先天厚土元力凝成，被太白金精之气一剑刺穿了巨大的豁口，然而厚土之力绵绵无穷，转瞬之间豁口就被新生土壤填上。天玦眉头不皱，毫不犹豫再次一剑砍在青尧手腕上的根须上。
　　此刻的洞窟仿佛已经被根须填满一般，土黄色的根须横七竖八从洞壁上伸出来，如囚笼般将青尧困在里面。龙妖仍在缝隙里左右腾挪躲闪着，无奈根须越来越多，哪怕天玦奋力以剑开路，所能躲闪的空间仍然越来越逼仄起来。
　　“别慌张！”天玦大声道，“尸骨是从这里才出现，厚土元力覆盖的区域应该不大，只要我们……唔……”
　　天玦忽然感到了手臂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转瞬之间疼痛已经化作麻木，从那一点开始，麻痹的感觉迅速扩散开来。手中的剑顿时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天玦面色苍白地看向自己的手臂，只见刚才还黯淡无光的四道魂契，最下方那道与青尧所定的赤色印记已经重新亮了起来，只是却不是从前那荧光烁烁的灵动颜色，那红色宛若一条爬虫一般，在天玦手臂上令人作呕地缓缓蠕动着。
　　“这……”天玦只觉得周身虚软，她勉力支撑着没倒下去，抬头看向青尧的方向，却见龙妖脸上带着和自己一样的讶异神色，他甚至忘了挣扎，只怔怔看着困住自己的土色根须。
　　那些根须已经不再是泥土般的颜色，从贴在青尧身上的地方开始，缓缓亮起了青绿色的透明纹路，宛若水波一般一层层漾开，从青尧的身上，一直连到了自己所在的地面附近。
　　“它在吸收妖力……”青尧喃喃道，“不……不是我的妖力！臭道士，这些畜生它们……在吸收你的道行！”
　　天玦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却雪亮一片。这洞窟的用意再明白不过了。将入洞弟子的立契妖兽困住，通过魂契从无力反抗的契主身上汲取灵力道行。之前那些入洞弟子就是如此，立契妖兽被困在笼中，所有召唤法咒被破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身道行被吸收瓦解，最后只能力竭而死。
　　难道她也要如那些白骨一般，以最绝望无力的方法死去？
　　“你在干什么？！”天玦咬破了舌尖，勉强保持着清醒，望着呆怔的龙妖怒喝道，“妖力在这里还未被封印，快点想办法出来！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我倒是——”青尧气急地在囚笼之中吼着，他是先天水灵之体，在厚土元力的洞窟之中所剩力量连三成都不到，任他怎样挣扎，也只是眼睁睁看着土笼越织越密，天玦在外面的身影几乎再也看不见。
　　从越来越小的根须缝隙里，青尧看见天玦已经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靠着墙壁瘫软下去。她剧烈喘息着，却好像仍然没放弃一样，一只手慢慢摸向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太白金精剑。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天玦抬起头来，对着笼中的青尧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
　　然后，她卷起刻着魂契的衣袖，无力地将手中剑对着自己的手臂劈了下去。
　　那一刹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划过青尧的脑海。
　　铁灰的天空下腥烈扬起的青旗，十万山坪上挤挤挨挨的妖兽军团，而自己身穿银白战铠，策马驰骋过尸山血海，大笑面对着对面闪烁的火光。
　　耳边依稀有人在说话，只是如同那一幕幕快速闪过的画面一样模糊不清。记忆残片流光一样不留痕迹地划过脑海，到最后，只剩一句极为清晰的叮嘱：
　　“青尧，你且记住，这东西叫魂契，是那帮贼道拼死弄出来的难缠玩意儿。若是有人强迫你定了这契约，除非那人用一半心血强行斩断契约，不然的话，一旦那契主有个万一，哪怕是你，也难逃一死。”
　　那声音笑语盈盈，仿佛就是谁在他耳边叮咛一般。只是青尧却仿佛完全不在意一般，一双眼直愣愣盯着那缝隙之中越来越模糊的人影。
　　妖力在这里未被封印，只要那人用一半心血强行斩断契约，你就……
　　青尧突然猛力挣扎起来，他不顾自己整个身体都被困在石壁上，只硬着一股蛮力挣着身子，白皙的颈侧因用力而浮凸着一道青筋。龙妖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吼道：“你这……臭道士！说什么共享性命，你们这些人类还真是一样自私！连死都不带着我一起！！！”

作者有话说

　　我被【小伙伴XX】拉进了一个叫基三的游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