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不住公主》轻微崽子

78、七十八

　　在闻人皎和陈硕的“押送”下，即使到了夜里，赵步光也觉得可以安逸地睡个好觉。陈硕下令部队就地扎营，车外火把林立，赵乾永说着家丑不可外扬，却派了近百人追捕赵步光和朱羽。
　　“这么大动静，睿王再无所知觉，就真是耳聋目盲了。”赵步光发狠地嚼着自带的干粮，放下车帘。
　　自然赵步光也没看见，闻人皎一直暗中留意车内动静。
　　闻人皎握紧拳头，对身边的陈硕说：“肉糜粥煮好派个人给公主送去。”
　　陈硕长了一双弯弯眉眼，似笑非笑道：“闻人大人还是自己去罢，人家两个在一块儿，咱们这些臭男人去凑什么热闹。不过……”陈硕意味深长地挑起眉，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看，“在下劝闻人大人还是少同朱将军作对，皇上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公主连自荐枕席的事都做出来了，怕是皇室只能让她下嫁给朱家。朱将军有将才，他的两个姐姐都进了宫，一个为保皇嗣而死，一个现在虽才是个嫔位，将来随着朱将军战功威名树立起来，指不定也是地位尊贵的人。要是再诞下皇嗣，前途风光无限，从前，倒是小看了这商贾出身的小将，这两年，从六品爬到了二品，咱们说不得还得巴结着。”
　　“皇上已下旨将其打入死牢。”
　　陈硕努了努嘴，神情好笑：“公主硬要陪他下到死牢，要是她以死相抗，皇上还能真的不管不顾不成？”
　　换了平日，陈硕分析得很是，一把火灼烧着闻人皎的神经，他冷道：“要是皇家血脉，皇上自然不会不顾。”
　　陈硕以为闻人皎承认了自己的说法，笑道:“所以还是解了朱将军的枷锁，咱们这么上百号人，都是好手，公主也在，难不成朱羽还能同咱们动手？这么一路锁拿回去，将来让他得了势……”
　　他话没说完，闻人皎已站起身，走到就地搭起的灶前，让士兵盛出一碗肉糜粥，碗底滚烫，他手上戴着皮护套，眉头微微皱起，向马车走去。

　　车内。
　　朱羽戴着枷，正张嘴等着赵步光喂给他面饼，闻人皎的突然造访，惊得赵步光手里的饼子掉到了裙子上。
　　朱羽笑眯眯地看着闻人皎：“闻人大人。”
　　赵步光这才回过神，掸了掸裙子，将剩下的饼子放在摊在裙上的油纸包上，看到闻人皎手中的碗。
　　“这是给我们吃的？”
　　闻人皎似笑非笑地看着朱羽，“这是给公主吃的。”
　　赵步光伸出手：“拿来吧。”
　　士兵扯起门帘，闻人皎身姿优雅地坐进车中，相形之下，戴枷的罪臣朱羽愈发显得落拓狼狈。
　　“为了防止公主徇私，微臣冒犯了。”闻人皎吹凉一勺粥，递到赵步光唇边。
　　赵步光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朱羽。
　　“你吃饱就好，行军打仗时饱一顿饥一顿，一顿不吃饿不死我，我还得留着命娶你！”朱羽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将闻人皎的一点小心眼看得一清二楚。
　　闻人皎唇角紧抿，显出不悦，举起的手却没有放下。
　　赵步光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带着笑：“不用有劳大人，本宫自己来，要是怕本宫徇私，大人在这里看着便是。”
　　赵步光有意悄悄看朱羽，目光带着点抱歉，闻人皎右手在膝上攥紧成拳，盯着赵步光喝光一碗粥，又强硬道：“再吃一碗。”
　　被赵步光看着的朱羽点了点头，得到准允，赵步光笑看闻人皎：“有劳大人了。”

　　吃完了粥，赵步光依然把面饼撕碎，喂给朱羽。
　　闻人皎退出马车，赵步光手顿住，车板上蓦然传来一声击打马车车厢的重响。赵步光眉睫闪动一瞬，又若无其事喂起朱羽，让他把剩下的半张饼都吃光，看他嘴唇干裂，斟茶给他，朱羽连喝光了一壶茶，才舒服地吁出一口气。
　　入夜之后，闻人皎来请赵步光下车，原来不能让她同朱羽睡在一辆马车中，睡帐篷显然比较舒服。
　　赵步光困得厉害，也不扭捏了，该做的戏都做足了，她打了个哈欠，快步钻进帐篷，裹住被子缩成一团。
　　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道多久，赵步光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眼珠在薄薄的眼睑下滚动了一下，她没有睁眼。
　　那手指缓慢地抚过她的眼睛，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指腹在她的嘴唇上停留了不少时候，直到她听见一声镇静的质问：“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明明醒来却不愿意看我。”
　　手指离开。
　　赵步光松口，叹了口气，仍然闭着眼睛。
　　“你想说什么？我耳朵听着。”
　　“你……”闻人皎欲言又止。
　　帐内沉默了一会儿，赵步光听见闻人皎惆怅的语声：“你真的动了心思嫁给朱羽？朱家未必要的是你这个人，等他知道你的身份……”
　　赵步光的肩膀动了动，被闻人皎按住。
　　“你先不要急着否认。”闻人皎自嘲地笑了笑，“朱羽是姐夫的心腹，未必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他知道你只是个……仍然要娶你，你就不怕他只是冲着你公主的身份。你从前不是这样，你放弃我难道不是因为我要娶胥珑吗？既然你想要一份真心，即使……即使是给我做侧室，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朱羽，他不会一心一意待你，这段时日，他日日在听风楼过夜，听风楼的花魁碎音是他的老相好，指不定还有多少相好。难道你宁愿忍受他将来给你带来的屈辱，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我不会嫌弃你……”当从长姐那里听说赵步光并不是真的公主，闻人皎并不觉得自己有眼无珠，反而，他庆幸她只是个婢女。
　　不知为什么，那刻他对赵步光的歉疚磨灭了许多，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她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时，他先娶妻再纳她为妾就太委屈了她，但她不是公主，他亏欠的东西似乎就变得理所应当，相反，在闻人皎完全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能豁达不计较地给赵步光一个安稳的归宿，已算是在施恩，已经足够证明自己对她的心意。
　　赵步光安静地听着，因为一直没有睁眼，像是睡着了。
　　“从前……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顶替公主的身份，你有什么苦衷？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归宿，我会求姐夫，让你做一辈子的公主，离开皇宫，离开宫中的尔虞我诈，我会给你一份安稳的生活，让你再也不用担心身份暴露，不用担心任何人的利用。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闻人皎可以起誓，倾我举家之力，保你一世无忧。”
　　赵步光的眼珠不停滚动，睫毛颤动不已，闻人皎克制不住，伸手想碰触她的眼睫，却又不敢。
　　帐内十分安静，能听见帐外士兵们喝醉了酒在唱歌，歌声压抑而低沉，是一份独属于军人的苍凉。
　　闻人皎心惊地看见，赵步光眼角渗出一滴眼泪，他放轻动作，替她印去泪痕。
　　这时赵步光才嗅见闻人皎身上的酒味，她不想睁开眼睛，因为眼睛会暴露太多情绪，她不想让闻人皎看见无奈，也不想去看他的渴求，即使看见他的渴求，她也不会答应。
　　“你无能为力。”赵步光面无表情地开口。
　　闻人皎半跪在赵步光身前，她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倾闻人家之力，你也无法保我安稳无忧。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肯答应嫁你，只不过，我从来不相信人能抵抗住诱惑，也从不轻易相信诺言。你知道诺字的写法，言、若，说的就是如果，如果只是假设，未来有超乎你能想象的变数。我将来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人，否则我不相信他不会冷落我，我也做不到像你姐姐一样，日日夜夜等待自己丈夫的宠幸。”赵步光话声顿了顿，她虽没有睁眼，却听见闻人皎的呼吸变慢，他是在屏息。
　　“什么身份真的很重要吗？只要你姐夫说我是公主，我就是公主。”赵步光睁眼，她平静地看着闻人皎，“说不上苦衷，只不过我看清楚了自己的角色，顺从这个角色的要求，就像你，身为闻人家的小公子，闻人家一举一动都将牵动朝事，你的婚姻，不是你能决定的。就好比，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我，想要倾举家之力来维护我，你问过闻人家真正做决定的人吗？要是我让你休了胥珑，让你只宠我一个，只娶我一个，你办得到吗？”
　　闻人皎满面痛苦，翻来覆去将嘴唇咬得发白，虽没有说话，却已承认了赵步光的说法。他根本不可能真的脱离朝堂，他失神地看着帐子，他甚至不会有像朱羽一样，放弃一切和赵步光私奔的勇气。
　　看到他的神情，赵步光收敛起质问，坐起身来，拢了拢散乱的耳发，笑道：“你待我的一份心，我永远都会记住，也很感激。但从今以后，我们只做朋友，你做你的闻人小公子，不要辜负了胥珑，是皇后和皇上为你们赐婚，但你没有拒绝，也是你选择了她。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什么身份地位，都一样需要丈夫的怜爱疼宠。不要只看着没有得到的，忽视已经得到的珍宝。”
　　闻人皎苦笑起来，看着自己的掌心，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语声里带着苦涩的笑意：“从前，你不会说这些。”
　　“从前我们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说话。”赵步光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听见她躺下，闻人皎才转过身，想好好看她一眼。
　　赵步光翻了个身，小声说：“皇后告诉你的，你最好忘记。”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闻人皎站着看了她一会，转背离去。

作者有话说

　　哦凑，所有的少年在最初都是鲜肉【但当他们娶了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