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忘川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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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并未详细分说欧阳少恭的身份，只寥寥几语，令巫祝任他取求，女娲族信仰虔诚，闻言便将欧阳少恭当做贵客招待。
此时幽都没有大巫祝，祭祀诸事由巫祝和灵女共同管辖，其余琐事则由婆婆，也即是前任灵女统领。
婆婆寻地安置欧阳少恭，又特地为他救下风广陌性命而道谢，欧阳少恭这才知道尹千觞还有个妹妹。
灵女本该侍奉女娲于神殿内，数百年长生不老，命魂耗尽后自然死去，但前任巫咸丧妻后郁郁而终，留下一双儿女，因此女娲特地解除灵女的职责，命她教养巫咸的遗孤。
风广陌信仰动摇，是因为目睹父母之死，如此仍旧顺利地继任巫咸，学识广博，灵力强大，婆婆在二人身上耗费的心力可见一斑。
欧阳少恭虽然数次主动询问尹千觞是否要回复记忆，一言一行却无不在暗示诱导尹千觞，令他心甘情愿将过去埋葬。但凡跟欧阳少恭沾边的事情，最后总会发展到最坏，欧阳少恭虽然更喜欢现在这个尹千觞，倒不指望能将这段友谊贯彻余生，不知道来日尹千觞想起如同养母的婆婆，和相依为命的妹妹，会不会后悔。
至于向女娲提及的炼药隐匿气息，欧阳少恭没有推敲丹方，很熟练地写下药材让婆婆去配。
得到烛龙之鳞前，欧阳少恭就推敲过好几种遮蔽气息的药方，都是为自己而写，曾经他以为只要装得和人一模一样就不会被排斥被薄待，一门心思钻研怎么更像一个人，却是越钻研却绝望，以他所见，凡人根本没有能指望的了，能指望的那些，以他的命数，根本碰不上。
天命罚他永生永世不能翻身，他有时怨恨，有时也心虚，因为他和悭臾的私人情谊而让天地动荡，永生永世痛苦是不是活该，他为了求生不断渡魂残害凡人，现在求生不得是不是因果。
后来他想天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就能一直压在他头上，他生生世世孑然一身是不是还不够，天命是算到了他会被龙渊族所虏，往练剑炉虏走一糟也是他的劫数，他若不愿在愚昧混沌中苦痛到化为荒魂，就干脆化作剑灵被镇压而了无意识。
伏羲判他“轮回往生”，若非无论他在轮回中还是跳出轮回，都是这么个天煞孤星的命数，就是他的命数已然脱轨，不在命盘上，这世上所有命数已定的人，跟他断无可能长久相处下去，必须得有天灾人祸来将他们分开。
哪一种都可悲。
欧阳少恭为自己补充魂魄的丹方还未拟定，不想耽误时间，询问道：“请问婆婆，我能取多少忘川水？”
婆婆道：“忘川之水无穷无尽，地面上的江河从特定地点流入地下，便成为忘川，流到地上，便是普通江河，然地上江河沟通湖海，循环往复，只要你有本事，将整条忘川河水收去也无妨。”
欧阳少恭仰望天河，仿佛仰望夜空，漆黑的背景下繁星闪烁，那些荧光便是无数的三魂。
忘川倒悬头顶，与地面的距离，也像天河与凡间的距离一样遥远，欧阳少恭索性请婆婆不必劳烦，到忘川源头附近结庐而居，方便取水炼药。
幽都大体分为三部分，中央是娲皇宫，东西各是女娲族所居与龙渊族所居。只不过龙渊组始终因为被女娲封印凶剑和打入地下而满怀不忿，因此东西隔绝，从无往来。
而幽都极东之地，便是蒿里。
执念未消不肯投胎的魂灵会徘徊在蒿里之中，三魂仍旧凝聚一体，他们不会丧失神智，时光却不再前行，唯独徘徊在无穷无尽的记忆间，耽于往昔，再也看不见外物。
蒿里虚若流空，忘川通过蒿里，再入地上，就会恢复成普通的江河之水，欧阳少恭在河畔垒土塑屋，简单造成丹房与居所，此处天地狭窄，抬头便是忘川，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忘川水好取，却需慢慢试验，与各种药材融合后的药性，这件事急不得，欧阳少恭先炼制给女娲族化解瘴毒的药物，若是早有这种药物，前任巫咸来自地上的妻子也不至于早亡。
这种药配置不易，炼化则不难，无需像冰心渡厄丹那么小心，欧阳少恭设下一个法阵，让烛龙之鳞悬在丹炉鼎上，法阵自会吸收烛龙之鳞的力量，反哺丹炉。
布置好丹炉，他便出门去看忘川，对丹房十分放心，虽在幽都边界，毕竟仍是女娲神力所在，纵然地皇神力衰退，信仰所在还不至于出事。
没过多久，欧阳少恭察觉到有人前来，转头望去，是个独身的十三四岁少女，依稀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却是随紫胤真人来幽都那次，救了屠苏的小姑娘。
风晴雪恭恭敬敬道：“晴雪见过欧阳先生。”
欧阳少恭笑道：“不必这般客气，小妹妹，几年前你更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一面呢。”
风晴雪闻言注视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半响，记忆中似乎有些隐约的印象，有个人也是这样爱看忘川，终究无法确定。
前日她见到婆婆引欧阳先生去娲皇殿，他身上斗篷的黑色融入满地瘴气中，身形影影绰绰，火羽金线的凤凰像在黑雾中腾飞，若隐若现。
今天欧阳先生没披斗篷，穿的衣裳是婆婆拿给他的，哥哥还没当上巫咸时的衣裳，淡蓝色灰蓝镶边的中衣，深蓝的半袖外衫，外衫镶边是流云纹，深灰色的束腰，小时候她和哥哥的衣裳都是成套的，那一件被她起名叫做百香衫，已经小得她穿不下了，新作的衣裳，都是哥哥失踪后，单独做的。
风晴雪最后说：“晴雪不记得了。婆婆说，先生是女娲娘娘的客人，要为族人炼药，还救了哥哥的命，不可失礼。”
欧阳少恭没料上次见过的小姑娘就是尹千觞的妹妹，只觉得巧之又巧，所有人都兜成一个圈子，若有所思道：“那就随意吧，原来你就是巫咸的妹妹。”
风晴雪虽然年幼，却已经是下任灵女，幽都诸事，婆婆毫不瞒她：“是的……先生，哥哥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
欧阳少恭微微拂袖，席地而坐，随意地道：“千觞不愿想起过往之事，女娲娘娘已经同意放他自由，我想他不会再回来。”
风晴雪重复道：“千觞？是哥哥现在的名字吗？”
欧阳少恭点头：“对，醉饮千觞不知愁，是他自己起的名字，晴雪看如何？”
风晴雪少年老成地大大叹了口气：“以前哥哥就喜欢喝酒，明明是祭祀之物，为什么喜欢平时拿来喝呢？”
欧阳少恭见少女稚嫩面容上一本正经的神色，忍俊不禁道：“就是为了……不知愁啊，千觞不肯回来，晴雪难过吗？”
风晴雪似乎获知消息时已经想过了，不假思索地回答：“难过是很难过，可是哥哥总是对我说外面的世界多么漂亮、多么好玩，他是真的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吧，现在他生活在外面的世界，应该每天都很开心，而且有先生为我们炼药，以后晴雪就能出去看哥哥了。”
欧阳少恭问：“千觞游山玩水，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吗？”
或许因为炼药以及施救之事，在风晴雪心中欧阳少恭已经十分可靠，不由问：“先生也不知道哥哥在哪里吗？”
欧阳少恭从未主动追寻尹千觞的下落，实话实说：“千觞不给我寄信，我就不知道。”
风晴雪为难了一下，回答：“总能找到的，天下再大也能找到的。”
欧阳少恭摸摸她的头：“那么，晴雪要勤加修炼才好，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风晴雪认真点头：“嗯！我一定会努力修炼法术！”
欧阳少恭似乎十分欣慰，含笑道：“光努力不够，你得修炼得非常强，保证自己不要死了，不然他永远不会再记起你，你死了他也不会知道，不会为你伤心，不会知道你曾经多么担心他，不会知道你多么想念他，不会知道你有没有恨过他……”他语气温柔平淡，“便是记起来，你也不会知道了。”
晴雪毕竟年幼，懵懵懂懂，只抓住了一句：“……我不会恨哥哥的。”
欧阳少恭笃定从容：“你一定会。”
他平日不笑的时候，脸上也有令人如沐春风的柔和之意，此刻他没有笑，甚至因而显得冷肃：“过去你不知道他生死，对他的忧心压过了一切，只要知道他好好活着，就别无所求，可日子还长，你年纪还小，父母已经去世，除了哥哥没有别的亲人，将来你会思念他，想到辗转反侧、刻骨铭心的时候，就会恨他，明明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明明安全无忧，为什么要将你忘记。”
欧阳少恭声音低了一些，像喃喃细语：“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死了，不要受伤，因为他不会回来关心你，不要难过，因为他不会知道，不要思念，因为会越想越寂寞，干脆就不要想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风晴雪根本就没听见。
她茫然地看着少恭，忽然有个想法冒出来，先生也有家人走丢了吗？
欧阳少恭默然片刻，忽地站起来，俊秀面庞上重新浮现温柔笑意，和声和气地对晴雪说：“你告诉婆婆一声，我离开一下。”
风晴雪下意识问道：“先生不是要炼药吗？”
欧阳少恭道：“我有事要做，去去就回，回来再继续炼药。”
他朝娲皇殿走去，没走几步，忽地转回来，走进药房，没有犹豫，一抬手召回烛龙之鳞，挂在腰上。
灵力一失，这炉药毁就毁了，反正炼制不难，再炼就是。
他再次从懵懂不明的风晴雪面前走过，径直走向娲皇殿，不是为了求见女娲，而是为了从神庙离开幽都，再用腾翔之术，去祝融之墟。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忘川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