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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缓缓归 ...

  •   欧阳少恭踏入阵法之时,桃花源内是秋天,梧桐树的叶子都黄了。
      身为桃园阵法之主,欧阳少恭本可瞬息穿梭阵法内任意一处,他却只是安然走在林间草地上,穿过小桥与房舍,踏上梧桐树下的小径,偶尔有黄叶飘下,落在他肩头。
      与白尧姝成亲的那一世,新婚不久,他便作为白藏入世,第一次回来,发现白尧姝在通往白府的小径之侧,亲手种了一排梧桐。
      她不知道他原身是凤来琴,却知道他的灵蕴是金凤。
      那时候白藏问,可需要他减少外出的时间。
      白尧姝笑着摇头,乐观又天真地道:“反正你会回来的。”
      此后他就没问再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想找到块上好的梧桐木,制成真正的纯阳琴,只是颠沛流离,难以遂愿。桃花源内灵气充裕,植株皆靠灵力生长,而不是靠天生地养,才能抵御季节胡乱变幻产生的影响。贺之弦那一世,他挑了一颗合适的梧桐,伐树削木,做了一张琴,送给白尧姝。
      定琴铭时,他几乎不假思索写下前半句:桃源久住。
      然后握着笔,他思索良久,最终唤来白尧姝,道:“后半句琴铭,你来写可好?”
      白尧姝道:“好啊。”接过紫毫,自然而然地落笔,仿佛词句早就了然于心:岁岁君安。
      桃源久住,岁岁君安。

      云昧在院子里打扫,看到欧阳少恭,没有惊喜,也没有怒气,在江都展露的气势昙花一现,仍旧是那个优雅娴静的女子,扶着药锄微微欠身,道:“公子,小姐在屋里。”
      欧阳少恭点点头,迈进门去,穿过中堂和回廊,白尧姝的确在房间里,正坐在窗边绣花。
      她手中是一件蓝色外袍,在桌面上铺开半幅,白尧姝往上面绣白色的玉兰,她绣的很慢,每一针都要斟酌片刻,因而纵然她绣技不佳,已经绣好的部分仍旧很漂亮。
      欧阳少恭没有出声叫她,在她身侧坐下,静静看着娇妻的面容,只是坐在这里,数年来在外奔波的风尘都离他远去,所有纷争与算计也离他远去,连魂魄的危机都不足挂齿。
      白尧姝绣完这一朵,端详一番,抬头向欧阳少恭一笑:“夫君,我这一朵又比上一朵绣的好了。”就如同他一直都在这里,在她开始绣花之前,在这一日之前,甚至根本没有离开过。
      欧阳少恭也像从未离开一般微笑,道:“很好。”
      他在外面,从来不和白尧姝通信或者寄礼物,因为那只会提醒她,他不在。如果不提醒她是感觉不到的,时间在她而言并不是一条永不回头的长河,而是一片海,记忆的水不停流动,交融又分散,她就在这海中摇曳,随时从一滴水跳跃到另一滴水。
      欧阳少恭掌控桃花源后,曾给她过一次忌日,口称只是生辰,一年过两次生辰,她都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
      白尧姝总以为自己记性不好,其实只是先后两个掌控她生命的男人,爱她都爱得太自私。

      不是所有人都对欧阳少恭的归来如此平淡。陈付梓满脸老怀大慰,活像欧阳少恭是个久不归家的不孝子。有笙更是高兴,兴冲冲一句:“姑爷你回来了!”瞬间变得满面阴沉,“下次再出去那么久老娘就亲自把你抓回来。”
      欧阳少恭对有笙矛盾的态度早已习惯,无奈地说:“女子那般自称不雅……”
      话未说完,有笙已经翻了张活泼明丽的表情,积极雀跃地转身道:“我去准备沐浴,小尧姝给姑爷做了新衣裳呢,晚上让云昧多做点好吃的!”
      多少年欧阳少恭都对她这一手变脸绝活钦佩不已,她原身是飞禽,又不是避役。
      沐浴之后,欧阳少恭换上有笙拿给他的新衣,是一套黄色调的秋装,绣着白色万寿菊。方才欧阳少恭见白尧姝绣的是玉兰,便问道:“莫非还有梅和竹吗?”
      有笙道:“有啊,冬装和夏装都已经做好了。”
      欧阳少恭吃惊道:“尧姝绣工真是进步不小。”
      有笙道:“才不是呢,一件衣裳小尧姝要绣一年。”
      欧阳少恭下青玉坛,先回了一趟桃花源,和白尧姝团聚数月,才外出游历,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宝源山,时至今日,正是四年。
      欧阳少恭略微惊讶:“这么短。”
      他离家一年便心生归意,总是在想念白尧姝,总未能成行,没见到她的日子竟似有十几年那般长。
      有笙面露同情地瞅他一眼:“姑爷你真是喜欢自找苦吃,总不回来犯相思病的又不会是小尧姝。”
      当年有笙知晓他渡魂一事,便评他自找苦吃四字。
      按她看来,既然生死皆苦,找棵树、找只龟渡魂,几百几千年地睡下去,可不是安稳又静宁,他偏生要一世世到人类身上找苦头。
      很久远的曾经,有笙是山林中的鸟王,地方官员大肆捕杀百鸟,活取羽毛纺线制衣进献皇族,有笙闭关出来,大怒往国都复仇,主事官员一个不留,趁宫变一把火将享受她族裔鲜血的皇族女眷烧成飞灰,因杀孽过重,为躲避天罚才庇托于白执渊。
      桃花源中,如云昧、有笙般被人类破家灭族的不止一两位,不论是否雪仇,其后对人类的态度皆是敬而远之,欧阳少恭这般一次次飞蛾扑火,实在特例。
      欧阳少恭不置可否,垂眸淡淡一笑,他若能改,便不会有今日。
      飞蛾扑火是因为趋光的天性,他亦然,从在榣山与悭臾相识,到数千载挣扎着苟活,再到如今,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一样。
      似草木枯石一般,活着有什么意义。改得掉,他便不再是他,若没有这点执念,他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用过晚饭还未天黑,白尧姝再要去绣那件衣裳,欧阳少恭拉住她的手,道:“绣花不忙,尧姝陪我可好。”
      白尧姝新奇地道:“之前绣花的时候夫君都不会打搅我……”话语忽地一顿,“咦……”
      欧阳少恭岔开话题道:“尧姝想不想养什么小兽?”将她的注意力带开。
      白尧姝的记忆虽然次序混乱,内容却不会乱,若她认真去想,便会发现,绝大部分她绣花时欧阳少恭都不在她身边,毕竟她过去绣艺不佳,偶尔才会动针给欧阳少恭绣个香囊手帕,极少橫针捻线,大半绣工都是这四年做的。
      好在糊弄她十分容易,白尧姝生性单纯,听欧阳少恭提问,便顺着他的话往下想,她想什么事都极为认真,先想到星团,又想到星团是欧阳少恭饲养,经常会跟着欧阳少恭在外面——这点她还察觉得到。
      思忖片刻,她便郑重地道:“我想养。”
      欧阳少恭便笑盈盈执了她的手去看那只小犬。
      袖犬生性好斗,一路风尘到桃花源也安分不下来,在书案上团团打转,如同一团雪球在滚来滚去,见到已经熟悉的欧阳少恭带着个陌生人来,动作猛地一停,盯着白尧姝,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耳朵精神地直立着。
      小犬纯白软绵,瞳仁黑亮,极容易讨女子喜爱,云昧把它从行李取出来,都忍不住脸色柔和不少,瞪了一眼这般苛待它的欧阳少恭。
      白尧姝看到小犬,没有立即面露喜爱上前抚摸,而是提起裙摆,跪坐在桌案前,神色端正地和袖犬对视。
      似乎被什么力量感染,跃跃欲动的袖犬安分下来,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吠鸣,迈着小步走到书案边缘,白尧姝露出浅浅笑意,对小犬伸手,它低头舔了舔白尧姝的手指,跳到她手心。
      白尧姝捧起它,抬头望向欧阳少恭,笑容变得明丽不少,又纯真又快乐:“它叫绵石,夫君看好不好?”
      欧阳少恭自然道好,白尧姝说什么他都是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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