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镇》蝉夏

6、第六章

　　秦湛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惨叫的时刻就立即冲了上去，见所有人都聚在结巴的房间里一脸震惊，秦湛大略看了看，没有看到某人的身影，眉头就先皱起来了。

　　人群吵嚷起来，秦湛等了片刻见人群没有散开也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正要离开，就见黄毛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看见秦湛，半截身子还在人群中，就先招手：“嗨~你也来看热闹啊~”然后不等秦湛回答就先自顾自地兴奋地讲述起来：“你是没看到，那伙计死得那叫一个惨，内脏全没啦~啧啧啧，可怜那小结巴，吓得尿了一地……”

　　“他呢？”秦湛直接问。

　　“啊你说谁？”黄毛说得正欢，被打断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心照不宣地瞅了秦湛一眼，接着想了想：“他好像没在里里面，我上来就没看见他。”

　　秦湛转身就去了307，敲了好久的门不见回应，就直接退后两步一脚将门踹开，被子没叠，团成一团堆在床角，桌上凌乱地放着手机笔记本钢笔之类的东西，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秦湛懊恼地转身，眉头能夹死苍蝇——就知道不能放他一个人。

　　秦章被那黑影盯着，终于能够理解被蛇盯住的青蛙为何毫无反抗和逃跑之力了，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褪去了，四肢冰凉，额头上冷汗如雨。

　　他看着那黑影站起身向自己走来，只能拼命往角落里缩，连一点逃跑的心思都生不出，但他本来已经在角落里了，再缩也无济于事。眼看着黑影越来越近，他一咬牙，挥拳打向那黑影，意料之外又在清理之中的，他的拳头穿过了对方。

　　他的心一松，不再那么害怕了，安慰自己也许对方根本碰不到自己。

　　然而黑影下一个动作却打碎了他的幻想——

　　黑影将手放在了他的肚子上，摸了摸，似乎是在鉴定食物的质量。

　　秦章头皮一炸，他能感受得到黑影手的压力，以及从黑影的手处传来的那种仿佛穿透肚皮直达骨髓的阴冷！

　　秦章拼命调动自己僵硬的手，挥手想打开黑影的手，毫无意外地又穿过了黑影。

　　“啊——”秦章崩溃地大叫一声，侧身想逃，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小女孩居然爬到了他的脚边，冰冷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小女孩的肚皮是瘪的，上面是一个硕大的破洞，她的脑袋还保持着摔下楼梯时的奇异姿势，歪在脖子上，眼神空洞，口里喃喃道：“好饿啊——我的肚子好空啊——好饿——”

　　与此同时，秦章感觉肋下一阵剧痛，低头看去，黑影的手好像已经划破了他肋下的皮肤，正往他肚子里探着——

　　秦章张开嘴想惨叫，但喉咙刺痛，发不出任何声音。

　　“砰——”一声巨响传来，秦章身侧被封死的墙壁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更剧烈的震动伴随着砖头掉在地上的声音，有刺眼的光芒射了进来。

　　秦章抬手挡了挡，就感觉手腕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握住了，秦章下意识地抖了抖，眯着眼逆光看去，那人眉目隐藏在一片刺目的光线里，看不真切，秦章却知道，那就是他。

　　秦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秦湛将秦章从那个该死的楼梯洞口抱出来时，秦章已经接近崩溃，哆哆嗦嗦揪着秦湛的领口一边哭一边喃喃道：“我的肚子破了……好痛……我快死了……”

　　秦湛将秦章放在地上，半跪在地上，一只手安抚地抚摸秦章的后颈，一只手迅速地解下秦章的衬衫纽扣，仔细检查他的肚子。

　　秦章的肚子白皙光滑，因为缺乏锻炼还有一些软肉，随着秦章急促的呼吸起伏着，毫发无损。

　　秦湛皱起眉，将手放上去摸了摸，谁知就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却让秦章大叫起来：“不要——”身体抖得像筛糠。

　　秦湛无奈只能拿开放在秦章腹部的手，选择抱住秦章，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发顶、后颈、后背，一遍一遍地低声安抚他：“已经没事了。”

　　秦章在他怀里抽噎着，像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好久才平静下来，渐渐没了声息。

　　秦湛松开怀抱，他已经睡着了，看着他尤挂着泪水的脸颊，秦湛软了眉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他抱起，上楼。

　　——等这场雨小一些了，就送他离开吧。

　　秦章醒来的时候，屋外还下着雨，但似乎小了一点，不再像之前那么吵了，房间里光线昏暗，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他认出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因为这个房间里摆设简单到像根本没人住一样，除了桌上放着的一把黑伞，基本看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不是旅店自带的设备。

　　秦章眨了眨眼，抬手捏了捏眉心，他一动，窗前的人就回过了头：“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我送你出去。”

　　“嗯？”秦章刚醒，脑子还有点迷糊，撑起身子坐直，撸了一把头发：“这么快？”

　　“嗯，明天应该雨会小一些，错过了这一次，我也不能确定下次雨势稍小是什么时候。”秦湛看着秦章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连日的雨，山路不好走，你做好心理准备。”

　　“嗯？”秦章正在系鞋带，闻言愣了一下，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看着像是那种受不了一点苦的公子哥吗？”

　　——也不知道昨天在别人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是谁？→_→

　　秦湛没说话。

　　起床洗漱后，因为已经差不多到饭点了，两人就干脆去了楼下大厅吃饭，秦章都饿了快两天了，这会儿见着饭简直比乡亲们遇见红军还激动，正狼吞虎咽，秦章突然想起来，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被困到那里的？”

　　秦湛顿了顿，才道：“我发现那个楼梯间被封住了，问老板娘得知之前那里发生过命案，之后一直有人在那个楼梯间出事，所以就干脆封了，我就想试试看。”

　　“咦？你不是因为被我敲墙壁的声音吸引过来的？”秦章有些失望，还以为自己不惜掉裤子也要进行的呼救有用呢……

　　秦湛摇摇头：“我没听到任何声音。”

　　咦？看来被困住了是无法给外界传递声音的，外界的声音恐怕也传不进来，因为听说他被困的时候旅店又死了一个人，发现者的惨叫老远都能听见，他却毫无感觉。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初他靠在楼梯平台上时听到的水声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可能是巧合吧，反正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些破事很快就跟他无关了，不想也罢。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秦章意识到，其实自己在整件事中，并非置身事外。

　　吃过饭，秦章打算回房间整理东西为明天的离开做准备，就跟秦湛打了一声招呼就上了楼。

　　走得自己的房间门口的时候，发现房门虚掩着，仔细一看是锁坏了，想起之前秦湛说过自己一时激动将门踹开找自己的行为，无奈地笑了笑，恐怕明天退房之前还得跟老板娘商量一下赔偿的问题。

　　推开门，发现房间里居然有一个人，秦章现在对莫名出现在房间里的人形生物都有了心理阴影，下意识地做了一个防御的姿势，警惕道：“什么人？”

　　结果房间里那人反应居然比他还大，吓得都跳了起来，差点碰翻了秦章放在桌上的杯子，等对方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看见秦章时，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吓得更加面如土色。

　　秦章认出他是那个叫陈瑜的软蛋，皱眉：“你跑我房间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没没没什么，我我我只是路过……”陈瑜看着秦章，仿佛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结巴道。

　　秦章走进房间，看了桌上手机笔记本电脑之类的一个不少，钱包也老老实实呆在原地没动，就是自己的手稿本被翻开了，似乎被看了不少，秦章有些不悦，想了想走到桌前合上了本子，又打开钱包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转头正想再跟陈瑜说几句别随便翻人隐私之类的话，却在看见了对方的脸色的住了口。

　　陈瑜满脑子的汗水，面无人色，全身都在哆嗦，两条腿抖得尤其厉害，感觉下一秒就会尿出来一样，似乎已经吓得不行、愧疚得不行了。

　　秦章看他那怂样，觉得这人胆碎成这样也挺可怜的，也没心情骂他了，看自己也没什么损失，招招手就让他走了。

　　陈瑜同手同脚地往门口走去，都到门口了还左脚拌右脚摔了结结实实的一跤，哆哆嗦嗦地手脚并用的爬出了门。

　　秦章看着他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很恐怖吗？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只专心地边哼着小曲儿边收拾东西，直到听见敲门声，转头望去，是秦湛，他停住动作笑道：“是你啊。”

　　秦湛站在门口，依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秦章却不知怎的，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点尴尬来，果然，秦湛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昨天把你门弄坏了，今晚你睡我房间吧，我跟你换房间睡。”

　　“啊？不用不用，就一晚没事的。”

　　秦湛却皱了眉：“不行，我不放心。”

　　“额……好吧……”秦章看着他一脸认真，突然觉得有点想笑，摸了摸鼻头，答应道。

　　秦章睡前看了看空荡房间里唯一那一把黑伞，莫名心情很好，带着微笑睡着，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秦章起床洗漱好，打开门的时候秦湛已经站在他的房门前了。

　　“不好意思让你等很久了吗？”之前没听见秦湛有敲门，秦章也不知道他就等在门外，颇有些不好意思。

　　秦湛摇了摇头，站在门口，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房间里那把黑伞就“咻—— ”地一声飞到了他手中。

　　“哗——”秦章惊讶，抓住他握着伞的手仔仔细细观察：“早就猜到你是个高手，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你刚刚那是什么招数，隔空取物？内劲外放？吸星大法？”说着又星星眼抬头看着秦湛：“等到了外面，你教我好不好？”

　　秦湛被他看得语塞，轻轻挣脱他的手，转身往楼梯走去：“走吧。”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教不教说个准话呗……好吧，我知道有些家族绝学概不外传，你不教我这些也行，教我点哄女孩子开心的皮毛把式也行啊，咱俩经历了这么多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我一把年纪了还打着光棍啊……”秦章跟在他身后一边下楼一边喋喋不休，他平时并不是话痨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秦湛这人太过于冷了，如果他俩都不说话气氛就会颇有些尴尬，所以他跟秦湛在一起时总会不自觉地说很多。

　　秦湛在前面走着，却一直没回答，秦章只管闷着头跟着他走，没注意前面的秦湛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一下子就撞在了对方背上，差点又当众哭出来。

　　没错，就是当众，不知怎么回事，天色才微微亮，楼下大厅竟然已经聚了一群人，除了自从当晚被秦湛带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的梅小姐，其他人几乎全员到齐。

　　连平时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小林和谢老头两派居然也破天荒地没有掐，一派和谐的坐在一起，看着刚下楼的他们。

　　秦章直觉现在的气氛不太对劲，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嗨，都挺早的啊。”

　　众人还是没说话，这时，就听一个声音哆哆嗦嗦地道：“就是他！他就是幕后黑手！不能让他跑掉了！”

　　秦章循声望去，发现那居然是陈瑜那软蛋，他躲在众人身后，吓得鼻涕眼泪一大把，颤颤巍巍的手，却不偏不倚地指向了自己和秦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