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镇》蝉夏

4、第四章

　　秦章醒来的时候，窗外还下着大雨，似乎从昨晚起就没停过，天色昏暗到分不太清白天与黑夜，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快三点了，难怪肚子饿得要死。大学期间他作息不规律把胃给搞坏了，养了好久才养回来，但现在还是受不得一点饿，一饿胃里就跟吞了个电钻一样。

　　他晕头晕脑地起床洗漱，晃下楼的时候果然早已经过了饭点，楼下大厅一个人都没有，连平日里总站在柜台旁算账的老板娘都不在。他喊了一声老板娘，没听到回应，却听到厨房方向传来了一声响动。

　　唔，也许老王在厨房做吃的？他这样想着，循声走去。老王是这家旅馆的主厨，是当年老板娘怜他是个聋哑人才收留他在这儿做事的。他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勤劳肯干，连旅店的杂役都省了，而且他还做得一手好包子，就是长得过于黝黑高壮不像好人，让人每每拿起他做的包子总会怀疑馅料是什么做的→_→

　　这家旅店一层中间是大厅，因当地阴冷多雨，所以住客的房间多在二楼，一楼只设了几间备用的客房。之前说过这家旅馆的平面是手枪型的，“手枪把”处是老板娘的住处，另一端的“枪管”处则是后勤区，厨房则在后勤区尽头的方向。天色昏暗，大厅里还有几盏日光灯亮着，一出大厅往后厨方向走去，光线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等秦章走到走廊尽头的厨房门口时，光线已经非常昏暗了，他看着开了一条缝的厨房门，莫名有点紧张。

　　他推开门，厨房没开灯，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老式灶台旁的宽大的案台上，背对着他蹲着一个人。没错，是蹲着。案台是紧挨着窗户设的，因为背光的缘故，只能看见那人的剪影，那个人蹲着的姿势也很奇怪，配合肩膀和脑袋耸动的样子很像是什么动物在进食。

　　秦章刚开始还以为是老王，索性老王也听不见，所以就没出声，在看到那人的动作之后也只是有些疑惑，上前想要拍那人的肩膀，却在距离那人只剩一两步，手都快搭上那人肩膀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人埋头在吃的东西，他/妈的分明是一块还血淋淋的生肉！

　　艹艹艹艹艹！秦章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不小心将半开的门扉撞到了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与此同时，他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黏糊糊滑溜溜的玩意儿，“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完了！

　　果然，那东西——秦章实在做不到昧着良心再称那玩意儿为人——听到响动，迅速地回过头来，背光条件下秦章只看到那东西绿油油的眼睛，近乎饥/渴地看向了自己。

　　它两步跳下案台，走向秦章。秦章很努力地想要爬起来，但是地上他/妈的太滑了，而且这会儿他被那玩意儿盯住正是脚软的时候，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一步步靠近自己，喉咙像是被狠狠扼住，连“救命”都不会喊了。

　　那东西满脸血污看不清脸，但从衣着和身形看来不像是老王，也不像旅馆里的任何一名房客，它盯着秦章，像饿死鬼看见香喷喷的馒头一样，口水滴答滴答地流。

　　三步，两步，一步……那东西终于走到了秦章面前，俯下身，口水都滴到了秦章腿上，秦章几乎能闻到那东西身上新鲜的血液的味道——

　　“喵~~~”一声猫叫突然从一边响起，不只秦章，连那东西也被吓了一跳，停住动作，转头望去。

　　“喵~~~”那猫又叫了一声，秦章才看清，门边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一直通体纯黑的猫咪，只有眼睛是明亮的琥珀色，黑暗里像是两盏小灯泡。那猫咪弓起腰，盯着那东西，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呼噜声，颈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而那东西看着那只猫咪，本来毫无机制的眼神也神奇地流露出一丝迷茫和迟疑，呆呆地顿在原地。秦章趁此机会鼓起勇气一脚揣在那东西的□□将那东西踹倒，一边翻身爬起往门外冲去。

　　出门刚左转没走两步就一头撞上了一个人结实的胸膛，秦章“嗷”了一嗓子，一边低头揉鼻子一边乱七八糟地道歉，心里却在腹诽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硬。

　　那人没说话，只是一手扶住秦章的肩膀，一手强硬地抬起秦章的下巴，又拿开秦章揉鼻子的手仔细看了看他的鼻子，确认没塌也没流血，紧皱着的眉头才稍稍松了松。

　　秦章好不容易捱过最初的那阵酸痛，揉了揉眼里泛起的泪花，抬头看去，居然是那个流弊的秦先生！近看这家伙也依然帅得天/怒人怨简直就是找不到朋友的典范，再一对比自己只堪堪到对方下巴的身高，秦章深深地郁卒了起来。

　　却听那人对着自己，面无表情地说道：“喵。”声音低沉而磁性。

　　我艹艹艹艹艹是老子听错了吗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刚刚是在卖萌吗？Σ( ￣□￣||)

　　秦章的表情都裂了，脑中的吐槽都快突破天际了，一瞬间只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

　　然后，秦章就听见从自己身后，回应般地也“喵~~~”了一声。接着，就听卖萌的流弊秦先生继续用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说道：“回来。”

　　那只黑猫就走了回来，蹲在了秦先生脚边，低低地“咪”了一声，用尾巴饶了绕他的脚踝。

　　……尼玛作死哦给猫咪起这么个名字叫起来不觉得别扭吗？？？(╯‵□′)╯︵┻━┻

　　话说昨晚秦先生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带着这只猫啊，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个想法只在脑中晃了一下，秦章就先放下了，只抓住对方道：“秦先生！厨房里有……有东西！”

　　“湛。”秦先生没动，只皱眉对秦章道。

　　“哈？”

　　高贵冷艳的秦先生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我的名字。”

　　“哦哦……湛……秦湛？”秦章挠挠头，试探地叫了对方一声。对方还是皱眉，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不再纠结称呼，只绕过秦章向厨房走去，见秦章记吃不记打地跟上来想看也没说什么，只下意识地将秦章挡在身后。

　　两人走到厨房门前，向里面看去，厨房里还是很暗，窗户大开着，窗外风雨如注，已经没有了那东西的身影。

　　秦章皱眉，秦湛已经走到门边的电灯开关那儿按了下去，房间一时大亮，秦章这才看见，之前地上一直拖他后腿害他摔倒的是什么玩意儿——虽然看见了还不如不看。

　　只见地上分布着一滩一滩的血和白花花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还有一些破碎的组织和像是内脏一样的东西，整个厨房简直像个屠宰场，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腥膻味儿——秦章也能够明白自己当初站在只开了一条缝的厨房门前时那股子违和感是哪儿来的了。而刚刚被秦章一脚踩到啪叽一声的玩意儿，是一颗眼珠子，因为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估计是晶状体的果冻样玩意儿都喷了出来，又沾上了血污，无法确定是人的还是其他什么动物的，秦章也没有胃口再看。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秦湛问。

　　于是秦章乖乖地把之前看到的东西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们这才第二次见面，秦章在心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这个沉默冰冷的男人。秦湛皱着眉，走进了厨房里，秦章犹豫了一下，尽量避免踩到地面大面积的东西，跟了进来。

　　案板上那块生肉也已经不见了，看来那东西还懂得珍惜粮食不浪费，吃不了的兜着走。秦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下意识看向秦湛，不过那家伙always一张死人脸，完全看不出什么。

　　秦湛走到案台前，用食指沾了点上面残留的血迹，捻了捻，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不是人血。”

　　卧槽这也闻得出来？！秦章惊讶，还没来得及搭话，就听自己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在这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面瘫的房间里显得极响。

　　秦湛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打开一边的冰箱，看了看，选了个西红柿拿出来到一边的水槽里洗了洗递给秦章：“先顶顶。喵，去叫老板娘。”

　　黑猫“喵”地一声得令跑出了厨房，徒留秦章看着自己手里红彤彤的西红柿发愣——在堪比命案现场的地方给人吃西红柿的是什么心态= =

　　——然而很快秦章就发现自己的心理素质的确很不错，以后写小说赚不了钱还可以去殡仪馆工作，听说最近扫黄扫得厉害，搞不好他就没饭吃了，他一边吃一边这样想着，厨房里只剩秦章吸溜吸溜吃西红柿的声音。

　　不行这样太尴尬了，于是秦章没话找话：“额……我们这样算不算破坏现场？警察来了会不会骂我们？”

　　“警察？”说这话时因为秦湛刚好背对着秦章，所以秦章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冷笑了一声：“山路滑坡堵住了，他们短期内来不了。”

　　“啊？”秦章愣了：“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秦湛皱了皱眉：“等雨停。”

　　秦章转头看着窗外昏暗的天光和疾风骤雨，深深觉得他这一趟出来简直是有生以来做的最糟糕的一个决定没有之一。

　　秦湛看了看他，估计是看他的脸色太难看了，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又道：“等雨稍微小一些了，我送你出去。”

　　“啊？那怎么好意思。”秦章下意识接道，然后才反应过来：“你能送我出去？！”

　　“嗯。”秦湛点头，又皱了皱眉，道：“……你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啊？”一个声音插进来，两人转头看去，居然是那个黄毛，他的身后是明显急匆匆赶来的老板娘，那只黑猫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秦湛却没有表现任何不悦——不过也有很可能是因为就算他很不悦也还是那张死人脸的缘故——只是仿佛完全没看见黄毛一样，径直对着刚来的老板娘问道：“老王呢？”

　　老板娘愣了愣：“这个时间，他大概在房间里睡午觉吧。”

　　“你去叫他起来做饭，然后通知其他人，看看有没有失踪的人。”

　　“咦？你不是说这些不是人血吗？”秦章奇道。

　　“嗯，但这些，是人的。”秦湛指了指地上破碎的组织和内脏，包括那颗之前被秦章踩扁了的眼珠子，说完回头看，秦章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步蹿回厨房门口，然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丢人，扒着门边尴尬地冲秦湛笑了笑：“啊，我去帮老板娘通知别人……”然后一溜烟跑了。

　　留下秦湛站在“凶杀现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露出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笑。

　　“哎，我说，你这太明显了吧？”黄毛靠在厨房门正对着的走廊的墙上，看着秦湛，玩味地笑了笑。

　　“你管不着。”秦湛又恢复那张poker face，不再看黄毛，转身打开冰箱，从刚刚取出递给秦章的西红柿的空位旁边又取出一个西红柿，握在手里。

　　“OK~OK~随你吧，我也上去看热闹了。”黄毛摆摆手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