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血录》牧以桑

3、第二章

　　两人一宿未眠。
　　枕着湖边的草地，玄参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阿桐的话。
　　阿桐很少见到生人，此时十分有精神，没有半点睡意，她不停向玄参问着感兴趣的问题：关外是什么样的，有会吃人的猛兽吗？你知不知道江南在哪儿？那是我娘的故乡呢。你多大了？你的家人呢？采药人是大夫吗？你怎么一点常识都不懂，你抹的药粉是赶不走蝙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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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参默默地听着阿桐的问题，不时回答两句。不是他性格疏淡，只是这半月来的跋涉早已让身体负荷不堪，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偏偏阿桐毫无察觉。
　　听起来，阿桐似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呢。
　　玄参侧头看着身旁口若悬河的少女，问出心里的疑惑：“阿桐从没离开过唐古拉山吗？”
　　“嗯。”阿桐闷闷点头，望着晴朗夜空里的璀璨星辰，感觉它们挂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我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这儿，后来……娘亲走了，爹爹独自抚养我长大，视我为珍宝。我几次想要下山游历，他都不准，可能是怕我像娘一样再也不回来了吧。”
　　听到那句“娘亲走了”，玄参原本以为阿桐的母亲已经去世，但到最后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你是说，你娘亲离开这里，去了别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阿桐眼睛里有一丝茫然和伤感，这样的她与刚才那个活泼健谈的少女大相径庭，“娘亲突然就失踪了，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后来，郝叔告诉爹爹，娘亲一定是扔下我们回到中原了，爹爹找不到其他解释，也就心灰意冷，相信了这个说法，呵，不过也应该是这样，爹爹说，娘亲以前是江南的富家小姐，不习惯昆仑气候，也不适应清贫的生活……”
　　说到这儿，阿桐忽地住了口，玄参似乎感觉到阿桐心里的悲伤，但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安慰她，也只好一同沉默着，天地间陡然清静下来，耳畔只可听见彼此的呼吸。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躺了半宿，看着头顶的夜空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入睡。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天光破夜而来。

　　捧起冰冷的湖水洗了洗脸，寒气刺骨，倦怠的身体陡然清醒起来。坐在湖边草地上，玄参将干粮分给阿桐一部分，两人略略进食后，便启程上路。
　　一路上十分安静，气氛有些压抑。不知是昨夜问题已问光还是太过疲乏，阿桐始终没有开口再问什么，倒是习惯了阿桐东问西问的玄参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一路上找了几个可有可无的话题，化解尴尬。
　　日过晌午，唐古拉山终于触手可及。
　　眼见到家，阿桐的心情也恢复明媚。她转头对着玄参：“马上就到我家了，要不你去我家做客吧，有吃有住，你也可以安心找你的雪灵芝，多久都行。”
　　面对阿桐的好意，玄参犹豫片刻，似乎顾忌着什么。但想想自己的来意和处境，便感激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之前就听阿桐说过，她的爹爹在一个大庄子里当护院，庄子的主人据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不过很少露面，阿桐也才见过他几次而已。
　　听到阿桐讲起庄子主人的事情，玄参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雄奇俊美的唐古拉山山腹，坐落着一座大气磅礴的山庄，气势与山相配。几乎每一个见到的人心中都会升起几个疑问：山庄的主人是谁？又为什么要在这种高原深山建庄？
　　但玄参并没有这样的不解——他似乎已有答案。
　　由于阿桐轻车熟路的指引，二人很快穿过前庭，来到了护院居住的小院子。山庄里冷冷清清，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阿桐解释说，因为主人没有家眷，又常年不见人影，庄子里看得见的人也就只有两个护院了，一个是她爹爹，另一个就是她昨夜提起过的郝叔。
　　一个偌大的庄子，加上阿桐一共只有三个人常年居住，难怪如此安静。到了院落大门，能看到里面一个浓眉虬髯的中年男子正烧炉煮着什么，阿桐立刻跑过去，活泼地叫了声“郝叔！”

　　中年男子转过头，看到奔过来的丫头，脸上露出与相貌不符的慈爱笑容，正要说什么，眼角瞥到还站在门口的玄参，笑容淡下来，对阿桐问道：“丫头，这是？”
　　“哦，这是我昨天认识的朋友。”阿桐招手示意玄参进来，对郝叔解释道，“他是关外的采药人，来咱们这儿寻找什么雪灵芝的。”
　　“关外来的？是大夫吗？”
　　“噗——不是啦。”阿桐想到昨天看到的那个瓷瓶里装的药粉，不禁有些好笑，“他是个‘单纯’的采药人，一点医术都不懂的。”
　　玄参目光接到阿桐揶揄的眼神，也想起自己配置的“灵药”，脸上有些尴尬。
　　被称为“郝叔”的中年男子从一开始就一直打量着玄参，仿佛没有听到阿桐的话。片刻后，才冲着玄参拱手一礼，嗓音雄浑：“客人远道而来，不如在寒舍用些茶点，天色还早，歇歇脚再上路也不迟。”
　　口气客气而疏淡，隐隐有逐客之意，玄参眉头微皱。
　　阿桐也听出郝叔的弦外之音，连忙道：“郝叔，我是请他过来咱们家住几天的，这外面没有人家，总不能让他幕天席地吧，况且……”
　　“阿桐，”郝叔打断阿桐的话，“这宅子并不是我们的，没有主人的允许，我们不能擅自决定让外人进来住。”随即转头对玄参表示：“抱歉了公子，我们不能留你暂住了。”
　　“可是……”
　　“不用说了阿桐，”玄参阻止了还想再替他求情的少女，脸上笑容温和，“没有关系，我可以在外面找到过夜的地方，谢谢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在下告辞。”
　　说罢朝阿桐和郝叔略一点头，便提步准备离去。
　　“哎，等等。”阿桐仍不死心，转身向郝叔撒娇，“郝叔，你就让他住在这里吧，主人常年不回来，不会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认识一个朋友，拜托了……”
　　“这……”禁不住阿桐的哀求，郝叔有些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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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罢了罢了，就听你的吧。”最后还是郝叔败下阵来。
　　听到郝叔答应，阿桐一声欢呼，朝玄参挤了挤眼。
　　玄参站在原处，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