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七章 驻在武官敏兹少尉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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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待在同盟首都海尼森的日子只有三天。在这段时间里面，他在政府和军方的有关部门间来回奔波，他明白这是有人恶意刁难的结果。同时，他也领悟到自己已陷入到这个封闭丑恶的权力社会中无法挣脱。当然，和杨所面临的困境比较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但也足以让他切身体会到，若是一个人得到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荣衔时，哪怕是凭本事得来的，旁人也一定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指指点点，不会给他好气受。
设于国防委员会下面的有统合作战本部、后方勤务本部、技术科学本部、及其它的形形色色的部、局等。目前担任防卫、查阅、经理、情报、人事、装备、教育、设施、卫生、通信、战略各部部长的，都是上将或中将军阶的高级军官。杨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的父亲——已故德怀特格林希尔上将就是前任的查阅部长。若想接领费沙驻在武官这个职务的命令书，非得去见人事部长里巴莫尔中将不可，因为即使只是一名少尉，但考虑到费沙驻在武官一职的重要性，所以其任职安排是由人事部长直接掌管的。
尤里安事前虽然已先和人事部长约好了会面时间，但对方还是以有要事处理为由，硬是要他在办公室外面等了两个小时。尤里安觉得他是故意要自己等的，不过也无暇理会这种事，因为尤里安自己也是心里还想着其它许多事情，以至于静不下心来。杨一定很惦记自己这次的海尼森之行吧。还有，权力社会中的现实处境常常会剥夺人的精神活力，使得单纯、热忱、忠诚心逐渐萎缩……当他正想着这些事情时，有一位副官终于喊了他的名字，把他请进了中将的办公室。
尤里安待在室内的时间只占了他待在室外时间的五十分之一。中将只是和他形式上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将任职命令书及阶级章交到他手中，尤里安向他敬了礼之后就走出去了，如此而已。
接着是拜访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上将，尤里安觉得和刚刚好像置身于下水道的阴沟当中相比，现在去拜访比克古就好像走进绿野仙踪一般。他把杨的亲笔信交给老提督之后，觉得如释重负，放心了许多。他和杨以及菲列特利加一样，都很敬重这位老提督，觉得还能见面心里也很高兴。比克古因为有事，所以必须先等上一个小时。但尤里安心中却丝毫不在意，大概是感性的主观影响吧。搞不好也是被杨的坏习惯所影响的也说不定。
老提督终于出现了，他高兴地上下打量尤里安。“喔！长高了不少呢。一年半不见，这也是情理当中吧！你现在正是‘一瞑大一寸’的年纪嘛！”
“司令长官身体也很好呀，真是令人高兴。”
“算了罢！我是越来越接近地狱之门了！总有一天，我会到那里去，如果能看到鲁道夫皇帝被丢在热腾腾的油锅里的话，到时候我就真的很高兴了。对了！人事部的里巴莫尔中将有对你说些什么话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连一些非正式的客套话都没说。”
“是这样吗？“比克古笑道：“里巴莫尔中将是属于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主流派——特留尼西特派那边的人，或许他虽想在议长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但终究放不下身份和颜面去讨好你这样的十六岁少年，所以就干脆什么都不说。除了公务本身外，没有说其它的废话，这是保持他基本的矜持。”
尤里安听了觉得非常纳闷。“讨好我？为什么讨好我就能使特留尼西特议长对他留下好印象？”尤里安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露出些微淘气的神情。“我是杨威利派的，可不是特留尼西特派的呀……”
“告诉你吧！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呐！你这次的人事调派，是由国防委员长亲自下的命令。而国防委员长爱朗兹可以说是特留尼西特议长的第三只手，至少在表面上，大家都会觉得你可能很受议长的喜爱。”
“这么复杂！”
“我想应该是这样——不过也不必那么大声地说出来。这是我和杨提督的缺点，你可不要学啊！”
老提督欣然地笑着，那种表情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接着，他告诉尤里安有关特留尼西特政府对于军方人事上的一些想法和计划。基本上，不只是特留尼西特政府，也不只是自由行星同盟而已，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历代统治者最在意的，一直是那些远离首都的地方部队问题。这些部队的司令官常因为中央政府的鞭长莫及而将军队私有化、军阀化，最后发展至不愿受政府的监管和控制。这种情况实在是所有主政者心中永远的恶梦。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中央政府往往使出它握有的最有力武器：人事任命权，经常性地调动部队的重要成员。当然，这种调动也要注意一点，那就是以不破坏其对外的作战和防卫能力为前提。……“这么说，我这次的调动也是这种计划中的一环喽？”
“答对了，可以这么说。”比克古接着说，中央政府今后的政策，可能是连理由都不提，就会把卡介伦和先寇布等重要幕僚们一个个从杨身边调走。“可是这么做又算什么呢？只会削弱杨提督和伊谢尔伦要塞的实力，相对的强化帝国军的力量罢了！”
对于这种不明事理，只一味地在派系和权力斗争中考虑问题和处理事情的愚蠢弄权者，尤里安真的是生气极了。权力这东西，真是一种让人丧心病狂的怪物，许多人为了安稳握住它，不但视野变得窄短狭小，心思也变得极端自私。
比克古打开杨的亲笔信，一面不断地点头一面看下去。就纯军事理论而言，帝国军会通过费沙回廊的可能性，是有必要详加研究的，可是，由于长期的安定，人人都已渐渐失去了危机意识，要做一些危机对策根本就不受人重视。而早先以同盟和帝国皆势均力敌为前提，所订出的军力部署和军需生产方案，如今早已经因为局势的变化而不再有其存在的价值了。
比克古把杨的亲笔信摘要地告诉了尤里安。“杨提督的提案是这样的：我们要事先防范帝国军通过费沙回廊入侵同盟领域，如果无法防范的话，就利用这一状况。”
防范的措施具体来说，一是借助费沙人有组织的罢工行动，达到使社会及经济体系瘫痪的目的；第二，可将民间商船全数列于费沙回廊之内，堵住航路，阻止帝国军的进入。
“这样好吗？”
“杨提督是这样写的，不管进行得怎样都没关系。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拿费沙人民来当同盟的盾牌，挡在帝国军的前面，也比在战场上发生残酷的杀戮好得多。”
“……”
“一旦在费沙的人民中出现这种勇敢的行为，必然会唤起他们那种独立不羁的精神，进而演变成他们不屈服于任何国家军事力量的实际行动。不过，话虽如此，如果等到帝国军真正进驻费沙时再反抗的话就已经太迟了。”
杨接着写道：所以我们有必要事先与费沙进行谈判。向费沙自治领当局陈明厉害——要把费沙的国土和费沙回廊将提供给帝国军作为进攻同盟的通路是很容易，但在银河帝国军通过回廊之后，完全没有自身武力基础的费沙私下作了交易但最后鸡飞蛋打的可能性很高。费沙或许觉得自己可以将帝国与同盟双方玩弄于股掌之上，但讽刺的是这一优势恰恰是来自帝国与同盟彼此的武力制衡。现在同盟本身单独对抗帝国确实力有不逮，但这也是费沙必须加强与同盟合作的理由所在……
比克古摇了摇他那头花白的头发。“杨提督对于未来将会发生的事看得真透彻，可惜没有人支持他。当然，这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他本人也是碍于权限，没办法再做更有建设性的事了。”
“这是因为制度的关系吧！”
尤里安说的话使人觉得他胆子不小，老提督听了，眉头都皱了起来。“制度吗？……”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是很讨厌现在的制度的。虽然从我在你这个年纪当上二等兵以来一直以自己是民主共和国的一名军人自豪……”
比克古这半个世纪一直陪伴着民主主义渡过其逐渐变质、衰弱的历程。他觉得理想好像是包着糖衣的毒药，而现实就像癌细胞一样，慢慢地侵蚀其内在。“我始终认为民主共和制限制军人的权限是对的。军人不应该扩充其在战场以外的其它权限。还有，军队应该接受政府和社会的管束，这样才能有健全的民主政治。”
老提督再一次强调他自己的价值观。“民主主义的制度本身并没有错。问题是实行其制度的人不能偏离制度本身的精神。目前，我们的政府就是已经偏离了原先的精神，走歪了！也不知到何时才能……”
尤里安默默地感受着老提督沉痛的心情。除了这样，他也做不到什么。他仍是个孩子，没什么力量，他十分清楚自己目前还不成气候。
※ ※ ※
船上的响铃声告诉少年尤里安，船将要降落费沙宇宙港了。时值费沙标准时间的正午，这是尤里安生平第一次踏上这个行星的土地。也是指定期限的最后一天。
尤里安早就耳闻自由行星同盟驻费沙办事处的首席驻在武官维欧拉上尉体貌古怪，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意外。因为这个人说是胖，却又似乎没什么肉，青白的皮肤之下好像不是筋肉也不是脂肪，而是涨满的瓦斯气似的。尤里安觉得他看起来轻飘飘的，像是一艘鼓鼓的飞行船。“敏兹少尉，以后还请多加努力！过去你曾立过一些功劳，不过这些纪录是不会在我们这里起任何作用的。如果自以为了不起的话，最好先收敛收敛！”言外之意显然是说尤里安若想要借助杨的权势在此炫耀是没有用的。
“是！我会谨记在心。以后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指点！”尤里安礼貌周到地应对着，心里却觉得窝火。以前，在伊谢尔伦要塞的时候，不要说这种虚伪的外交场合，他连一句刻薄话也没受过。一向生活在温室里的他，如今终于要面临外界的严酷环境了。而这个环境似乎是杂草多又可怕，和伊谢尔伦比起来的确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嗯！嘴巴倒是蛮会说话的，小小年纪表现还不错嘛！”虽说上尉这些话不过是他心胸狭窄的表现，但听在自知刚刚说话言不由衷的尤里安耳里，却特别刺耳。看来，想讨好他必须花费相当的精神和体力了。
不管怎么说，尤里安认为有一件事是绝对错不了的，那就是他目前所在的费沙，是个不折不扣的敌境。办事处内充斥的敌意，同时也反映了一件事，那就是特留尼西特派的人对杨威利是抱有浓厚敌意的。对尤里安，虽然多少会有些人嫉妒他是“同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驻费沙武官”，但到底还是个羽翼未丰的少尉而已，对周围的事不会起太大的影响。尤里安自己也明白，在旁人的眼里，他不过是杨威利的附属品。因此反过来说，如果尤里安犯任何错误都会累及杨威利，他自己必须得小心行事才行。
虽说如此，但尤里安却也不能自闭到整天关在办事处里。身为一名驻在武官有他自己份内的任务要执行。虽然此次费沙之行是由于特留尼西特政府的派阀斗争策略运用下的结果，但尤里安既然身为驻在武官也必须要认真地执行其任务，不得有任何理由推卸责任。
驻在武官的重要任务包括收集及分析情报、在街头巷尾观察市民生活和社会动态等等。尤里安在结束了事务方面例行的报到手续之后，暂时告别拘束的办公室与马逊外出逛街去了。看情形也不会有人约他们出去吃饭的样子，反正无所适事地在办公处里空等也是蛮惹人厌的一件事。尤里安穿着一件浅色的罩头毛衣和斜纹长裤，加上他那一头惯有的亚麻色头发，看起来和杨威利一样，一点也不像军人。而和他同行的马逊则穿着厚重的毛衣，包裹着他那结实发达的肌肉，两人站在一起好像是神话中巨龙保护着流浪王子的样子。
尤里安对于衣着不太讲究。公众场合中，穿穿军服也就罢了。至于便服，杨威利在帮他选购时，自己对自己的眼光也没什么把握，所以总是把他带到店里，让较熟悉的店员为他挑选。杨威利对于自己的东西总是尽可能买较便宜的，但对于尤里安的东西，则宁可多花钱买品质较好的，这也是蛮令人感动的一点。亚列克斯卡介伦就曾说过，杨威利和尤里安两人同样是不太注重服饰的人，但两人所穿的衣服质料却相差很多，本来，尤里安由于没有吸引众人视线的必要，自然不必在衣着上下功夫，而杨威利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但是事实上却刚好相反，尤里安反而穿得比杨还要讲究……。
尤里安和马逊准尉以悠闲的步伐走在充满活力而扰嚷的市街上，此时迎面走来了一群和尤里安年纪相仿的年轻少女，其中大概有三四个女孩毫不掩饰地往尤里安的脸直盯着看，尤里安也不知不觉地看着她们，她们却突然高声地爆笑了出来，然后小跑步地从他们两人旁边经过。背后还传来了她们伴随着笑声的窃窃私语：说尤里安虽然衣服旧了些，可人倒是长得挺俊的。尤里安轻轻地甩了甩他那亚麻色的头发。他在想，女孩子的事情跟暗室中的政治权力斗争真是完全不一样，他一点也搞不懂她们。如果波布兰在他身边的话，或者就会向他解释一些吧！
他们在弯进一条小巷之后，随即走进一家服装店。店员看见他们，马上趋前殷勤招呼，看见尤里安视线所注目的衣服，马上向他推荐说：“客人您真有眼光！这件衣服和您很相配啊！它是衣着中的极品，配上您的身形品貌是再适合不过了！”“好贵啊！”“别开玩笑了，这样的衣服，订这样的价码，对我们来说是牺牲价哩！”“我记得上个月看到时好像价格便宜了二十马克，为什么现在却……”
这话当然是胡吹的。“您大概搞错了！请你看看电子报纸好了，我们目前的物价指数很平稳，并没有多大的变动啊！”
尤里安听了一边含有深意地点点头，一边转头对店员笑着说：“那么，我就买二件好了！有收据吧？”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情报，但是收集它的代价却未免高了些。两人在露天咖啡座休息，尤里安拿着刚刚店员告诉他的某种电子报纸一边看一边说：“目前物价很稳定，生活水平也很高，再加上费沙国内没什么重大事故发生，整个社会和经济的运营自然也就相当健全。”
“我国在这方面就差得远了！”马逊发自内心地感叹着。确实，费沙的强势经济在银河系当中首屈一指，和自由行星同盟真有天壤之别。“我们国内不是有人流血就是有人杀人，还有人专吸别人所流出来的血……各式各样的事都有！”
尤里安以相当厌恶的口吻说道。他目前是以一种中立的立场在观察费沙，以前，杨也曾不只一次对他说过费沙的繁荣，不过比较好战的自作自受者和在战争中大发死人财的人，他还是对于这种建立在帝国和同盟经年累月战争上的繁荣较无好感。尤里安这样感性的特质，无疑他想要通过严格考核而成为一名正规的军人是相当困难的。
走出咖啡座之后，尤里安和马逊马上发现他们被跟踪了，不过他们还是毫不在乎地走向市区内的银河帝国驻费沙办事处的大楼。当然，他们并没有走进去，只是在外面眺望着，感觉此刻和帝国那边的人似乎是处于吴越同舟的立场，虽彼此敌视，却也相安无事，办事处里面的人仍然是像往常一样的作息。“想想看，敌我双方现在竟然是处在同一个地方，这种情况真是奇妙！”
马逊听了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尤里安则一直盯着这栋有一半外观被高耸的树木遮蔽着的白色建筑物。他想，搞不好对方也正用红外线监视系统在注现着这里呢！这对费沙人而言，说不定又是另一个笑话的题材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七章 驻在武官敏兹少尉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