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这条锦鲤》肉丝跑蛋

34、苏宏谨！

　　苏锦鲤眼中既没有悲哀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在经历过狂风暴雨之后的一片平静，“你刚才不是问我是哪里人么？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是什么地方的人，因为我的家乡已经被华教给摧毁了，离开了故土的遗民，是没有说出家乡之名的资格的。”
　　黎歆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听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了，然而苏锦鲤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实在是把他给吓了一跳，他张着嘴巴反应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苏锦鲤微微勾了勾嘴角，“料想我此番怕是要折在此处了，以后可能也再没有报仇的机会，不如将事情告诉了你，你活得应当会比我久一些，若是能够离开此处，我也没有别的嘱托，只求你帮我杀一个人，仅此而已。”
　　黎歆立刻问道，“是谁？”
　　“华教右护教，苏宏谨。”苏锦鲤目光闪动，“我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人都想要杀死他，可我却是世间唯一一个不能杀死他的人。”
　　“苏宏谨？”黎歆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总是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既然是那什么邪教的大BOSS之一，那么自己听说过这个名字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等等，不对，这个名字好像不是...嘶，他浑身猛地一颤，突然就想起了是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
　　——人事局里属于苏锦鲤的那份档案，父亲那一栏里，写着的名字就是苏宏谨。
　　黎歆的脑子一时之间有点转不过弯来，你你你你了好几声，才把“那不是你爹吗”给咽了回去，半晌才问出一句，“可是...你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我为什么非杀他不可？苏锦鲤还真被他给问住了，倒不是想不出籍口来应对，而是因为要杀他的理由实在太多，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因为他一手创造出了一个异常完满的假象又亲手摧毁了它？因为他在他面前将他所珍视的东西给一件一件的打碎，连一点余地也不给他留下？因为他心狠手辣，为了那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景，竟不惜对那个女人下手？因为他残忍自私，只是为了找到一个逃走的孩子，竟不惜举天火焚城，将那座城池连带着他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给尽数化为灰烬？因为那无数条性命的消亡？还是因为在那无数个难以支撑下去的日夜里，一遍又一遍地发下的恶毒誓言？
　　苏锦鲤的身体忽然就颤抖起来，那股自心脏处生出的冷意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母亲横死，家乡覆灭，那个原本温情脉脉的男人在一夕之间突然就露出了锋利雪亮的爪牙，将刀尖对准了自己身边的人。他依旧清楚地记得那个人手中的寒芒突然划破了黑暗，刺在母亲胸口时的样子——他不会也不可能会忘记，因为那一瞬间他的整个视野都被喷溅出的温热鲜血给填满了，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知不到，只能看到母亲的尸首倒在地上，伸出的手无力地坠下，却终究没有用出哪怕一个用来杀戮的秘法。
　　然后呢？然后呢？
　　他本以为这就是世间无可比拟的大恐怖了，谁又能料到，当他终于逃回到了家乡，等待着他的并不是缓慢而长久的疗伤，而是更为可怕的人间炼狱——还是那个夜晚，男人手持当世之圣器撕开了本不可能被突破的空间壁障，一袭黑色的长袍紧裹着无穷无尽、不生不灭的万道天火从天而降。谁也未曾料到，守护住城池的法阵在那铺天盖地的天地真火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那是一场难以媲美的盛大烟火，更是一次惨无人道的血腥葬礼，在整个城池都被点燃，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湮灭的时候，他静静地沉在城外的湖水里颤抖，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是出去和这座城池一同化为灰烬，二是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潜伏着，眼睁睁地看着这座屹立千年的城市在天火中分崩离析，倾塌粉碎。那时的他不敢站出来，便唯有背负着身后的无数条人命活下去，他听到老人的凄厉哀嚎声在风中响彻，直冲云霄，青年的怒吼声此起彼伏，每一声呐喊都让他痛入骨髓，比之更惨的是那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孩童，他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在空气中化为了散碎的烟灰。他躲在水里，闭着眼睛流泪，他的全身都因为寒冷和麻木而僵硬了，但是他想要活下去，就唯有咬着牙，尽情地听着火焰拂过街道，拂过房屋，拂过祠堂发出的刺耳声音毫无遗漏地灌入他的耳里，最后的最后，是那个男人浑不在意的声音，“他似乎不在这里。”
　　等到呼啸的天火最终寂灭于空，男孩从藏身的河水里钻出来，呆呆地看着那一地的劫灰，突然就不知道了自己该去往哪里。
　　一个小时以前，这里是家。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齐膝深的劫灰。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洗了一遍，一切痕迹都被抹去了，所有人都死了，被天火夺走了生命，就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不会再有，就连这剩下的灰...灰很快也会不见的，它们很快就会随着那风，被吹向世界的各个角落。所以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连记忆也在逐渐淡去，不需要多久，就不会再有人记得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这里是哪里？这个地方，就是他曾经的家吗？他努力大睁着眼睛，想要在最后看清这曾经为他所拥有却已经永远失去的一切。他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一种刻骨的恨生了出来，这种恨意就像是毒草，一旦出现就难以再行压抑，好在男孩本也不打算压抑。他跪倒在无边无际的灰烬里，对着那座业已消失不见的高塔的方向顶礼膜拜，默默地说了好多的话，然后抬起头望着冷漠无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天穹。天穹也在注视着他，似乎在考量他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亦再没有什么可失去，唯有以我之性命，彼之鲜血，报家破人亡，烈焰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