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歆歆，吃肉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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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歆并没有走远，而是垂头丧气地蹲在路边上，想着待会要怎么和南淼淼交代。
因为我没钱还任性，所以你交给我的差事黄了，游园会没去成，还被一条大鳄鱼给鄙视了，你要帮我找回场子，修理那鳄鱼一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在路边蹲了会儿，忽然听见身后有一声猫叫响起，声音极其欢快，似是在向它的主人传达找到猎物之后的喜悦心情。他拍拍灰尘站起身，便看见南淼淼沐着月色而来，一身白衣若雪如霜，周身光华晕染，如同下界巡视的年轻神子。即便此刻夜色正美，月光正好，也只能成为他的背景布，为他增添几分可有可无的姿色而已。
黎歆一错眼之下，几乎要又一次把他认作苏锦鲤。
于是略带惊慌地垂下眸子，却正好看到那只先前被他误认为是南淼淼化身的大白猫扑到了脚边，带着些许怀疑之色，拿爪子挠他的裤脚。
“哪里捉来的大猫？怎么不捉只黑的？”黎歆蹲下身去，把猫咪抱起来，顺手捏了捏它爪子上软软的肉垫。那白猫不满地叫了几声，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家主人，却发现他毫无反应，恍若未闻。
“没有黑猫辟邪，就捉了只白的来应付，”南淼淼淡然道，“它叫年糕。”
黎歆看了看这只神色与姿态都和南淼淼很有些相似的大白猫，突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只好勉强地笑了笑，“这年糕长得倒是有些像你。”
南淼淼看看他，再看看被他抱在怀里的年糕，不知怎么地竟生起气来，劈手把猫夺过来，往地上一放，“像什么像，天天油嘴滑舌，不做正事。”
黎歆不晓得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大，只好岔开这个话题，跟他说起池塘里那条对他耍流氓的大鳄鱼，“都怪你连一百块都不给我，那条鳄鱼嫌弃我，看我没钱，就不给我放行。说起来，那鳄鱼说的游园会是要做什么，你大半夜的叫我出来吹风，就是为了看这个？”
“那条猪婆龙马上就要渡劫了，”南淼淼忽的开口，答案却出乎黎歆的意料，“正因为如此，我才让它举办一场法会，超度这四方的魂灵。谁料那家伙竟然自作主张，把这许多怨灵聚到一起，办了一场所谓的游园会。”
黎歆回忆了一下大鳄鱼那不害臊的样儿，有些不信，“就...就它那样，还能渡劫？”
南淼淼望着他，半晌才道，“我带你来，便是为了这场将要降临到它身上的劫数。能够看到活物渡劫，对你而言可是千载难逢的大机缘。再者，无论事后它成功还是失败，得到好处的人，始终都是你。”
黎歆感觉莫名其妙，“你这人说话可真是奇怪，它渡劫成功或者失败，跟我有什么相干？它若是成功了，我或者会为它高兴一下，有益于身心健康。可它若是失败了，被天雷给劈死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可得？”
“如果它成功，便能脱离鳄身，离真龙更近一步，同时炼成'鼍心丹'一颗，你可以借此来修炼地行夜叉的法门。而如果它渡劫失败，那么你便可以食用它的筋肉，辅以它体内剩余的雷劫之力，修成虚空夜叉。两者相较，地行夜叉可得种种欢乐音乐饮食，虚空夜叉则有大力，所至如风。”南淼淼抬起头，看向天际的那一轮皓月，半晌才发出一声叹息。
“你叹什么气？”黎歆看他这般作态，心中突然升起几分不祥的预感，“难道说...你希望它渡劫失败？”
“凡俗之人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渡劫一事，九死一生，中道而亡，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南淼淼不咸不淡地说道，“对你而言，它肯定是失败才好，对它而言，自然是成功才好。但它这一场胡闹聚集了这许多邪气，若是我不出手将它们驱散，那么到时候，它必将失败无疑。”
黎歆皱了皱眉，“若是渡劫失败，它岂不是会立刻毙命？要我坐在这里等着它死，完了以后立刻就吃它的肉，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到。”
“又不是让你生吃，”南淼淼似乎对他的推拒有些不理解，“到时候我把它烹饪一番，你肯定吃不出是什么肉来。”
“不是味道的问题，”黎歆忍不住加重了声音，“它和我们平时吃的肉不一样，它是个会说话、有智慧的生命，之前还和我讲过话的，怎么能说吃就吃。”
“为什么不能吃，”南淼淼侧过脸去，眼神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你们人类什么肉不曾吃过，即便是人肉，若是真的到了需要的时候，怕也会毫不犹豫地下口。你岂不闻，在那遥远的过去，人们易子而食的往事。”
黎歆听他这么说，顿时生起气来，“别说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没有半点要死的样子，就算有一天我真的饿得快死了，也绝不会吃人肉的。”
“这话由饮人血、食人肉的夜叉族人说出来，可真有些可笑，”南淼淼喃喃道，“你连人血都喝了，难道还会排斥肉吗？更何况那还不是人肉，只是鳄鱼肉罢了。”
“你闭嘴！这样肆无忌惮地讨论一个目前还活得好好的的生物的后事，很有意思吗？如果非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肉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夜叉族人的话，那么我宁可不要这什么劳什子的头衔。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让我修炼，才要吃它的肉，可是你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现在很肯定地告诉你，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绝对不要吃它的肉。”黎歆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晚上吃的年糕给吐出来，“还有，你到底是想要我怎样，要是想要我死，直接下手就是，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恶心我。”
“你觉得恶心吗？你是觉得吃人恶心，还是觉得杀人恶心？”南淼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要说杀人的话，那你先前在那座村子里的时候，可是斩杀了不少尸傀的，他们过去可都是你的同类，你对他们下狠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丝毫的犹豫？你明明也是个无情无义的刽子手，到了自己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你动起手来可是毫不犹豫的。”他嗤笑了一声，“现在有一道动物肉做成的山珍海味摆在你面前，有天地大道亲自下杀手，亦有我为你烹调完毕，端到你面前，你却还要嫌它恶心？沾染上这罪业的人，可不是你。再说了，若是它果真渡劫失败，那么即便你不吃它的肉，也自会有其他人下手。”
“可是我受到威胁，向死人出手，跟我没灾没病，却要为了自己的修行去害别人的性命能一样吗？我平安无事，能跑能跳，干嘛要旁人为我沾上这种莫名其妙的罪孽？南淼淼，你究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罪孽多了不怕脏，还是原本就这么冷血无情？”黎歆掉头就走，完全不想再和他讲话，“我原先还以为你良知未泯，也许劝解之后，还能让你回去跟你哥哥重修旧好，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变态。”
“呵呵，我哥哥？你以为我那哥哥...他就是干净的吗？”南淼淼遥遥望见他的背影远去，这才低下头来，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白猫，将它给抱了起来，“果然还是个小孩子，竟以为这世间真有谁能如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要是让他知道有关于你的真相...”他的唇角骤然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心心念念地想着你吗？”
“苏锦鲤？”
在他怀中扭动了许久的白猫年糕，忽的发出一声奇怪的“喵呜”声，它挣扎着，勉力用自己小小的爪子去揭南淼淼的袖子，似是有什么发现一般。凑得越近，它的猫脸上便愈加显露出惊怕之色，脊背上的毛炸起，似是察觉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南淼淼循着它的眼神看过去，继而洒然一笑，轻轻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那截本该如白玉雕刻而成的莲藕一般光洁白皙的右臂，此时此刻，竟然只余下了几根纤细而秀美的骨骼，在那里苦苦支撑，而自手腕至手肘的所有肌肉，竟然如被一把锋锐的刀给尽数剔去了一般，消失无踪。
并没有血渗出来，那些血液在伤口崩裂的瞬间便被蒸发成了蒸汽，因为一直闷在衣袖里的缘故，此刻居然被猫咪给嗅了出来。看了看伸着舌头，努力舔着那几根骨头的年糕，南淼淼挑了挑眉，笑道，“怎么，你也想吃我的肉吗？可是你和刚才给我脸色看的那个家伙可不一样，你没有多少慧根，不能修行，吃了我的肉，可是会直接爆体而亡的。”
他用左手捉着年糕的后颈，将它给提了起来，身体却忽然一震。
他看到，白猫年糕的双瞳之中满是凄然之色，两只浑圆的大眼不知何时竟然蓄满了泪，看着他的伤口，目光中带着悲悯与心疼。
“你这小东西是在可怜我吗？”南淼淼把它放在地上，同时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可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啊，我这么强大，谁又有资格可怜我呢？再说了，这点小伤，我早便已经习惯了，此伤乃是天焱造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我割些肉喂那傻瓜，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
“今晚我说的话可着实有些多了，不过那个家伙此刻正在生我的气，应该不会发现端倪才是。我现今耗费了许多力气来镇压那天焱伤痕，倒是没有太多的法力来维持无情道的运转了，到时候，若是压制不住气息被天劫波及，又或者不慎被他发现破绽，倒是有些麻烦。他如今赌气走了也好，我正可以全力运功，修补伤痕。”南淼淼直起身来，右手的袖子自然滑落，遮掩去那狰狞无比的伤痕。他先将双臂交叉于胸前，尔后轻轻一跃，身体便凌空而起，不受重力作用地悬浮于虚空之中。他屈起双腿，弯折身体，将头埋入膝间，使自己的身体呈现出一个类似于休眠婴孩的姿态。这个动作完成之后，立时便有一个氤氲如雾气的能量罩缓缓生成，包裹住他的身躯，而他则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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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气离去的黎歆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南淼淼曾经和那猪婆龙有过如下对话。
“大人，既然你不成婚，那...为何还要吃我的肉？”
“这是你命中的劫数，你渡不过这一次天劫，唯有破而后立，剥离去全身血肉，方能有重修一世的资格。既然如此，不如将你的血肉布施给需要它们的人，或许能够凭借这一桩功德，重塑新身。”
“哦。”
“大人，刚才离去的那个人类--他对您而言真的那么重要，甚至重要到让您从闭关之地走出，舍弃不染尘之身来襄助吗？”
“您...是不是很喜欢他？”
“阿褚，你废话真多。敛住气息，休要胡思乱想。”
猪婆龙阿褚将金黄色的双眼缓缓闭合，悄无声息地潜入水塘之中。这一次，那平静的水面没有被它那巨大的身躯激起任何波纹，亦没能藏住它眼角溢出的泪。
有生以来头一回，它的泪不为进食时那难以更改的坏习惯而流，而是发乎于内心深处。只因这一刻它忽然感觉到，它这位沉默寡言的主人，怕是活不长了。
这个男人是不该也不能有软肋存在的，有太多太多的人乐于看到他从高位上狠狠坠下，却绝不会有人上前去扶他一把。
你是这世间最不该心软的人啊，从捡起无情道的那一天起，你就很清楚吧，对你而言...
心软了，就离死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歆歆，吃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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