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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

      从那天之后,俞浩扬再也没有给平凡喝苦瓜汁,他殷勤周到地给她泡了各种各样的茶饮,水果茶、花茶应有尽有。
      平凡有点被吓到,以为他又出什么夭蛾子,耐着性子喝了两天,没拉肚子也没其他不适症状,她才安心地接受。
      没有客人的时候,俞浩扬会和她拼桌。她捧着书看,他咬着棒棒糖画草图。她喝着他泡的花茶,他默默地为她续杯。默契天成。
      很多年以后,平凡问他那时候为何如此殷勤。俞浩扬说,见过闹场的EX,不论男女都是轰轰烈烈,来去自如。哪有人像她这样,躲躲藏藏,白给新娘份子钱,还给了那么多。这孩子心眼太好,太实诚了,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当然,也是很多年后,俞浩扬才知道,这孩子心眼太坏了。一万礼金就是一把刺,横亘在甘家每个人的心头。

      午后的阳光依然炙烈,拐角咖啡馆内空调开得很足,吹得人昏昏欲睡。平凡支肘托腮,翻着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小脑袋晃来晃去,突然间手臂失去支撑的力量往前一滑。
      又是一阵哗啦脆响,搅扰了午后慵懒的宁静时光。

      于瑶瑶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我的姑奶奶呀,你怎么好端端地坐着也能打破杯子?”
      “你应该叫瓷器终结者。”俞浩扬连忙阻止平凡下地的动作,顺势一脚把碎渣的残片扫至远处。
      平凡迷茫地望着一地的碎片,满心抱歉,“瑶瑶,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于瑶瑶也是很无奈,“我是不是应该拿塑料杯或是一次性的纸杯给你喝,再这么下去,我一整套的杯子就不再完整了。”
      “我觉得你这些杯子从开店到现在也用满多年了,早就不再完整了。”平凡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些碎片,“趁这个机会换一批好了。”
      “换?这套可是我前夫亲手设计的图案,也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平凡朝她挤眉弄眼,“这才更要保存起来啊,万一被我摔光了怎么办?”
      于瑶瑶看得云里雾里,“我说平凡,你不是真想摔光吧?”
      “我是说,你可以换一套全新的,把剩下的那些保存起来留作纪念。”平凡连忙解释。
      “换?你知道换一套要多少钱吗?”于瑶瑶的声音拔高。
      平凡朝她用力地眨眼,朝俞浩扬的方向偷偷指划了一下。
      于瑶瑶立刻喊道:“俞浩扬过来收拾。”
      平凡快被她气死了,只好大声说:“这人不是欠你房租吗?让他给你烧一套全新的餐具和咖啡杯,不就好了吗?”
      俞浩扬拧着眉过来,“你再说一遍。”
      “做一套全新的餐具和咖啡杯抵房租。”平凡只好再说一遍。
      “你知道我做一套要多少钱吗?”俞浩扬抄手坐了下来,“你随便做决定问过我了吗?”
      “一个月房租。”平凡说。
      他清傲地高声说:“我的作品就有灵魂的,虽然是商业用途,但是……”
      “二个月房租。”
      他顿了一下,声调降低,“但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还要设计样式,画出样稿……”
      “三个月。”
      他立刻眉飞色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立刻去准备一下,尽快开炉。”
      俞浩扬拿着他的画板一溜烟滚进休息室,生怕她们反悔似地,留下于瑶瑶和平凡大眼瞪小眼。

      “平小凡,你随便做决定问过我了吗?”这句话好耳熟,于瑶瑶忘了从哪听来,顺口就说了出来。
      平凡谄媚地挽着她的胳膊,“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免费给我弹三个月的琴?”
      平凡侧头一想,“也不是不可以。”
      于瑶瑶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平凡,你确定你要给我弹琴三个月?想当初,你宁愿端茶倒水都不肯碰琴。”

      也不能怪于瑶瑶大惊小怪,平凡有很多的职业资格证书,但她最不愿意用的就是钢琴过级的证书,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从来没有学过琴。
      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平凡在于瑶瑶的咖啡馆打工,在打破无数个咖啡杯之后,于瑶瑶将她辞退。那时的平凡还没有各种认证证书,不能随便拿出一砸证书砸人,只好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正巧当晚于瑶瑶找了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来弹钢琴,每小时100块钱在当时已经很高了,可是那个学生显然没有让于瑶瑶感受到物有所值,她就像是第二个平凡,让于瑶瑶伤到彻底。
      “你既然能请她来弹琴,为什么不能让我打工呢?一个会吓走客人的琴手,比一个会打破杯子的服务生,更可怕。”
      平凡以为这么说,于瑶瑶会重新录用她,可是没想到的是她,那个音乐学院的学生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拐角的服务生,取代了平凡。
      “为什么?”平凡不服气,找于瑶瑶理论,“不弹琴就能端盘子,那你让我去洗盘子呗!”
      于瑶瑶被她烦得不行,“好啊,有本事你弹琴啊!你不是说一个吓走客人的琴手比会打破杯子的服务生更可怕,可是琴手变成服务生就不会打破杯子,你有本事弹琴招揽客人,我就继续用你,一小时100块钱可比服务生高多了。”
      “一天要弹多久?”平凡平静地问。
      “2个小时。”
      “当天结吗?”
      于瑶瑶以为她就是问问,随口就答应了:“当天结。”
      “成交!”平凡转身就走了。
      于瑶瑶呆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谈好的交易,她转身就跑了。转念一想,平凡应该是不会弹琴,要是会弹琴怎么会在当初的招聘启示下,果然地选了服务生。
      半个小时后,平凡从家里取来钢琴十级的证书,成功得到工作。这次,她没有让于瑶瑶失望,只是她的兼职也仅仅做了一个月,之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弹琴。
      多年以后,于瑶瑶和平凡混熟了,才知道那年暑假大姨和姨夫出去旅行,家里不小心遭了贼,把大人留给她和吕真的生活费偷走了。那时吕真才初中,平凡只好出去打工,可工资又少得可怜,还得月结,她和吕真都快要没米下锅,她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这次,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平凡竟然答应了,还是为别人支付房租。
      难道平凡真的看上俞浩扬?

      平凡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很有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于瑶瑶下巴都要掉了,“你真的看上他?”
      她睨了一眼,缓缓道:“我父亲是个画家,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他总是抱怨怀才不遇,却从来没有为我和妈妈的生活考虑过。最后,他因为欠了一屁股债无力偿还而自杀。”
      “所以,你才那么讨厌艺术?”
      平凡陷入回忆,眸光点点,“我不讨厌艺术,我讨厌那些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却执迷于艺术创作的人。虽然他的精神可嘉,对艺术的执着也无可指摘,但他们不该让深爱的家人也如同生活在地狱。”
      平凡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段灰暗贫脊的童年,三个人仅靠母亲的工作维持基本的生活开支,还要支付父亲高昂的画布、颜色。家里连为她添置换季新衣的钱都没有,她只能穿着母亲改小的旧衣,在学校备受嘲笑。
      “那你为什么要……”于瑶瑶不明白了,她明明那么讨厌,甚至是憎恨,为什么还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心。
      平凡笑了,带着无法言喻的伤痛,笑得那么无力,“我父亲当年没能遇到赏识他的伯乐,悲愤离去,等到他死后画作却价值连城。如今,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我愿意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至少不会让他因生活的磨难而留下遗憾。”

      俞浩扬的画稿很快出来,为了配合拐角地中海式的装修风格,他选择了一系列的花卉图案做为餐碟的设计,被雨水冲刷过后的薰衣草,随风舞动的玫瑰,在太阳下极致绽放的向日葵,而在咖啡杯的设计上,他选用了抽象的贝壳彩绘,绚烂的色彩和店内湛蓝似海的风格相融,似徜徉在蔚蓝无边爱琴海,让所有的颜色都呈现出最饱和的美感。

      “就按这个下去做吧!”于瑶瑶只看了一眼就盖棺定论,于她而言,旧的也该去了。
      可平凡却叫了暂停,“不是不行,而是我怎么知道你烧出来的瓷器质量如何?万一你要是以次充好,而我们又没有参照物,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忽悠我们?”
      俞浩扬脸色倏地一沉,“不要侮辱艺术!以我俞浩扬的画工和技术,怎么可能做出次品。”
      平凡视若无睹,眯着眼狡黠地笑了,“我要求监工。”
      “监工?”俞浩扬的脸更黑了一分。
      平凡坦然地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工减料!”
      “你是色盲怎么监工?”俞浩扬恨不得一口把她咬死,可谁让出钱的是大爷,他现在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为了三个月的房租,他也是满拼的。
      峰回路转,平凡倏地垂眸,娇羞地说:“人家只是想看你工作的样子。”
      俞浩扬男性的虚荣心立刻爆棚,一下午都像只花孔雀在平凡身边转来转去。

      俞浩扬等到拐角咖啡馆关门才抱着修改后的草稿走进工作室,那是一处废弃的老式平房,他租下来的理由是因为有一处很大的灶台,只需要略加修改就能开窑烧瓷,而且通风状态良好,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平凡跟在他身后如同梦游般,目光迷离,本来平衡感就不好,进屋没走几步就东磕西碰,把桌上陈列的瓷器撞得铿锵作响,吓得俞浩扬魂飞魄散,牵着她的手往他身边带。
      平凡如梦方醒,看着两个人自然紧扣的十指,脸上不争气地泛起红潮,心跳如雷。
      “喂,我自己能走。”她总不能告诉他,除了色盲,她还有夜盲症。
      俞浩扬很不屑地扣紧她的手,“为了我的作品安全,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跟着我。”
      平凡环顾四周。长长的工作台几乎贯穿整间平房,工作台的前端摆满造型各异的瓷器,大部门是工艺品,胎质轻薄,釉彩生动,栩栩如生。
      “这些都是你做的?”平凡有些不敢相信。
      俞浩扬带她走到屋子的最里面,松开她的手,傲慢地睨她,“知道你打碎的是什么了吧?”
      她老实地作答,唇边一抹促狭漾开,“知道。杯子。”
      “错,是我的心、”俞浩扬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我已经是忍痛割爱,没想到全都碎。不过这样也好,它们本该受到更好的待遇,而不应该被贱卖。”
      “你一直做这个?”
      俞浩扬穿上工作围兜,开始调配陶土,动作熟练,“我最早是学画画的,后来画腻了才开始做陶。半年前我精心设计制作的一件作品被我的好友抄袭,获得欧洲陶艺大展金奖,相恋多年的女友也跟着他走了,我没法继续留在巴黎,不得已把这套压箱底的设计做出来卖,却被你打碎了。”
      “你知道吗?这套情侣杯有999种不同的造型,我准备等获得大奖之后,把这999种造型做出来展览,顺便向女友求婚。”他继续说,“不到万不得己我不会卖。”
      “人都是现实的。”平凡找了把椅子坐下,把手伸进木桶玩陶土,“爱情在现实面前,永远都没有胜算。”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用相亲的方式决定自己的一生?”
      平凡捏了坨翔,捧到他面前,“爱情就是这个。”
      俞浩扬小心翼翼地把那坨翔接过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坨翔是有益的肥料,绝非全无用处。”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前女友是你第几个女朋友?”
      俞浩扬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掐着沾了泥巴的手指一算,“第六个吧大概。”
      “渣男!”平凡鄙夷地扁嘴,“花心!”
      “我和每个人交往的时候,都是真心的。”
      平凡不信,“谁信啊?”
      “我们交往看看你就知道了。”
      平凡的脸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如同烧瓷窑,火势凶猛。

      俞浩扬认真地捏着陶土,细细地描绘图案,那双狭长的眸子中只剩下他手中那些还未成形的泥巴,周遭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
      他的落笔很稳,一笔一划似浑然天成。汗水顺着脸颊下淌,他抬手一擦,不多时脸侧和头发已全是泥土。他无暇他顾,掌握好时间,把第一批画好图案的餐具放进瓷窑。

      平凡说要监工,过了十二点却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等她察觉到光亮,已是东方吐白,薄雾尽散。
      她睁开眼,那个男人仍坐在工作台边,专心致志地捏陶。
      他竟是忙碌了一整夜!

      一声刺耳的长鸣,那人从椅子上跳起来,拉开阀门,取出刚刚出炉的餐具。他兴奋地招手让平凡过去,嘴上却自嘲地说:“没曾想,爷这双手也开始染指庸俗之物。”
      平凡一愣,反讥:“有本事,你用手盛饭,用手装水去、”
      “平凡,你不懂,爷是为艺术而生的。要不是……”他叹气,挠挠头,什么都不再说。
      平凡摇头,这话竟和父亲有着惊人的相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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