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雨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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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上下两层，我们在下层。
每年，下层世界都会遭受三次剧烈的暴雨，所有的捕捉与逃脱都会在雨季停下来，无论能否存够食物，生灵们都要找到庇护所躲避，在那个漆黑狭小的空间里等待雨季结束。
杀戮或是抢夺，伪装或是反击，我们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活下来。
我已经撑过了两个雨季。
第一次，我的兄弟和我在一起，但食物并不够充足，甚至都很难维系我们其中一个的生命。然后雨季到来前它就不见了，我知道它把生的机会给了我。
第二次则更糟糕，我没能收集到足够食物，也没能找到庇护所，却是因为幸运而活了下来——我目睹了两只蜥蜴的互相打斗，与其中一只的死亡和另一只的重伤，于是我占用它们为自己准备的庇护所，饱食它们辛苦数月攒下的存粮，陷入安然的沉睡。
漫长而恐怖的雨季，大洪水几乎淹没了下层世界的所有。那些没有收集到足够食物，也没有找到庇护所的生灵，无论有多么巨大多么凶猛，也只能在洪水中绝望死去。
天空仍然是昏暗的，我从未看见过真正的阳光。
下层世界里，像我这样能够活过两个雨季的生命少之又少，有更多更多比我强大，比我敏捷，比我聪明的生命同样消散在了无尽的暴雨中，我能活下来，无疑只是运气够好罢了。
当然也有无数回，不光是恐惧着雨季的来临，其他生物同样以我为食。而我每次在狼狈逃生之后，却不免会想：它们的粮食储备又少了，可能，就因为这样活不过下个雨季了。
而现在，我的第三个雨季也快到了。
我有一个心愿。
我并不准备像往常那样度过新一轮的雨季。
山的另一面是森林，一望无际的森林。
我越过山，穿梭在森林中，寻找我的兄弟曾经告诉过我的那个地方，那个有可能改变我们，改变整个下层世界的地方。
和想象中一样，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森林却比之前的所有地方都更危险。
再次逃出连续几只蜥蜴的捕食，掩身躲过空中凶残的猎手，这是一条漫长而充满危机的征程，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到这条路的终点，却不得不走。
因为我有比绝大多数下层生物都丰富的经验，这源于我活过两次雨季的时间，而那些时间。
是更多其他生命为我换来的。
又一次激烈的追逐，我微不足道的生命游走在死亡与落败的夹缝，却意外撞进了那条正确的道路。那是我们所能知道拥有最高智慧的生灵，是我的兄弟告诉我的。
——那天，在我的第一个雨季来临前，我的兄弟在我耳边留下的咔哒声，它指引我来到了这里。
我们想活下来。
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
终于灰白而虚弱的它带着我来到了那棵仿佛通向了上层世界的参天大树前，浑浊又微亮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我点点头。
于是它颤动着身子，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散落的大量坚果包壳推到了杂乱地面上忽隐忽现的沟槽里，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它的亲人——或许是女儿——望向我的视线无疑是充满仇恨的，难免如此。如果换做我，想来同样会忍不住责怪这样一个多事又无能的失败者。
然若没有谁愿意去做，我们永远也都会是失败者。
无非现在失败、过去失败、将来失败，仅此细微的差别而已。
跟随地面上的沟槽，这是被洪水冲刷留下的伤，再没有其他力量能够达成这样的痕迹。我艰难地前进着，心跳却越来越快。有个声音告诉我，就是这里了。
没错。
望着眼前无数被暴雨冲刷至此的成熟坚果，我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没错，就是这里了。
下一个雨季马上就要到来，我不想再等下去。
大树散发着苍蓝色的光芒，这是我们从不曾活动的深夜，自然也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景象。
我无力聚集起任何生物来帮助我，身为最高智慧者的亲人却可以。虽然它望向我的视线依旧充满仇恨，但它也依旧帮了我。
只要有这些就够了。
被洪水冲刷到一起的坚果成为了我们最有利的诱饵，当那灰暗的阳光、不、我不愿意承认那是阳光，当那灰暗的光束照亮空气中新一轮的细密灰尘，世界都将发生改变。
是已经发生了改变。
所有生灵们闻到它们赖以生存的味道，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涌来。我混杂在当中，看着遥远的上方被重重石板封住的树顶，以及逐渐加深变紫的天空。
马上，又一次的雨季要来了，而奔向大树的浪潮远远没有停止。
我想我可能会是英雄吧，更可能会是毁灭整个世界的恶魔。
当石板终于被破开，根本已经失去理智的我们——也许是从未有过理智的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梦中的光明。
伴随温暖而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上层世界，与之伴随的还有无尽的悲鸣。
这是为我们降下大雨的上层世界，这是造成一切悲剧的上层世界。
应该是这样的。
我以为应该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我的眼前只有那些柔弱又毫无战斗力的生命，以及那些生命被下层世界的我们吞噬殆尽的景象？
我眼睁睁看着一只，惊恐地挤出了一滴雨，随后被四分五裂掩去了最后的呜咽。
原来这是它们的力量，这是它们的雨。
是它们要杀死我们，更是我们在威胁它们。我们恐惧着雨，制造雨的它们恐惧着我们。
我已经什么都不懂了。我从来都没有懂过。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用仇恨眼神望着我的那个身影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它的白色已经被血污浸透，与它父亲不同的清亮瞳孔里无疑只有疯狂而已，我根本没有认出它。
于是恶魔发出了第一声兴奋的嘶叫，奔向了我的第一只。
我的第三次雨季，永远不会来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雨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