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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

  •   日子一天天过去,倏尔三年一闪即逝。
      因破军叛逃而在流月城掀起的血雨腥风在沈夜的暴力镇压下渐渐平息,只是其下如何暗潮涌动,就不是沈夜短时间能管的过来得了,只是明面之上人人皆当破军二字为禁语,若谢衣哪天知道自己的名字竟然成了大人告诫子女的金言,还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其实沈夜早就想整顿流月城,苦于要不到什么名头发难,也确实有借谢衣出逃之事做掩护的意思,沈夜心中一直认为谢衣是自己放走的,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从破军寝殿飞出块木屑他也是清清楚楚的。
      只是当初自己小徒弟走得如此干脆,连一句道别的话也不肯留,真是值得人抓住狠狠揍一顿。
      沈夜想到此,无奈的低声笑了笑。
      后来回想起来,其实这时候的沈夜是个异常温柔的人,带着两个奶孩子十年,就算是刺猬也要被磨光尖锐了,何况两个小鬼一个不省心,一个更不省心,这么多年以来,只要谢衣一个讨好的傻笑就会让沈夜狠不下心,所以谢衣小时候真的过得是无比舒心的。
      只是人,总是会变得,一百年更是能让事物面目全非。
      百余年后沈夜面对谢偃藏着软刀子的质问也曾经迷茫过:对啊,自己终究是变成幼时最讨厌的父亲的样子,一步一步走上他的老路。后悔吗?——不,终究只是身居其位,忠其之事罢了。

      “大祭司”华月在座下行礼,恭敬汇报,“关于寻找迁移之地,下界的祭祀近日传回消息,说在南海寻得一块岛屿,目前被浊气侵染还不严重,特来禀报。”
      沈夜抵着石椅扶手揉着眉心,“很好,幸苦了,若是有空,还是要麻烦你下去看一看。”
      “为大祭司分忧是属下的职责。”华月又行了一礼,抬起头后便向前走了半步,有些担忧地问道,“阿夜,你…”
      “我没事,只是最杂事太多。”沈夜看了她一眼,放柔语气,“不必挂心。”
      华月点了点头,“算算日子,今天小曦就要醒了,别让她担心。”
      “我知道。”
      “那便好,”华月笑了笑,“那么我先去准备一下近日下界的事情。”
      沈夜点点头,“去吧。”
      “属下告退。”华月后退半步,行了礼后便离开了。

      ————————★————————

      “这里就是下界吗?好漂亮!”
      “小曦小心,莫要从偃甲鸟背上跌下去了!”
      “小曦才不怕!有哥哥保护小曦,才不会让小曦掉下去了。对不对啊哥哥?”
      “……对,哥哥会一直保护小曦的。”
      “呀!哥哥,谢衣哥哥快看!那就是海吗?好多的水!一眼望不到边呢,我们下去看看好不好?”
      “这…唉…好吧,就一会儿…谢衣,下去的时候飞得再稳一点。”
      …………
      ……
      谢衣睁开眼,瞪着床帐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心底摸出些欣喜来。
      他拿起枕边的小盒子检查了一下,又往里面注了些灵力,才慢吞吞的起床梳洗。
      当初和师尊说过的那只可以支配梦境的偃甲终于初见雏形了。刚开始的时候做出的梦画面异常模糊甚至没有颜色,几番修改后却只能有画面无法发声,现在终于听得见声音了。
      只是梦里的自己似乎想是灵魂呆在别人躯壳里体会人生,虽然听得到看得到感觉的到,却没办法自己支配。
      谢衣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一边神游天外。
      其实不仅仅是偃甲地梦,就连他自己做梦的时候,也总是被动至极,这大概并不是能用偃术便能解决的。想到此他便释然了,世上之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况且能做到此已经不易,便开开心心地放下执念,准备以后四处游山玩水,为小曦收集图像。
      谢衣想明白事情后回神,发现自己昨晚睡得一头乱毛已经被自己不经意的全部梳顺了。他想了一会儿,把梳子叼在嘴里然后双手从额边分出三股准备编小辫。
      从流月城下来没把他用来编小辫的偃甲带走,(唉,不知道师尊有没有用用试试,为了模拟手部的柔软程度我可是换了好些材料啊。)前些年一直疲于奔命四处躲藏,也没想起做些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自然也没再梳起过辫子,总是一头乌发随意一扎了事。
      谢衣把自己编地乱糟糟地小辫打散梳顺,认命地履行自己的“随意一扎”。然后站起来去院子中伸了个懒腰,想着左右自己也要在这深山老林里住一段时间,这里木材丰富,稀有石材也不少,虽说妖兽多了些但也是自己能应付过来的,那便不如…再做出个编小辫的偃甲来!
      天时地利人和。谢衣欢快的勾起屋边的箱子,准备上山找些原材料。

      日后谢偃听闻谢衣说起这茬事只觉得哭笑不得,原来自己被造出来的初衷只是帮懒得梳头的荒唐主人编个小辫,最初的时候甚至除了手部柔软逼真以外其他部位的表面依旧是金石木头,哪知当年只会编小辫的笨拙偃甲人后来会思虑健全与真人别无二样。
      谢衣眨着眼睛赞美自己手艺卓绝,语气之得瑟让温润如谢偃听了都想揍一顿出气。
      再后来谢偃阴差阳错地成为世人举目敬仰的大偃师,而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超过自己百倍精妙的通天偃术已经消失殆尽,谢偃看着对方满身的偃甲和自己手心温软的血肉,一边苦笑着问好,一边也只能无奈承认世事无常如同无心插柳,你觉得异常碰巧的事情,又怎么能说不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呢。
      世间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偶然”,一切看似不可能的事,也只是水到渠成,如此而已。

      最开始的时候,谢偃并没有被做成等身人的样子,硬要说的话,大概更像是有人类上半身得大轮车,头部是一个方正的小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冥思盒,装着这一片小小山头地形地貌和编小辫得方法。
      谢衣并不会别的编法,所以偃甲手得脑袋其实还有好大的空地方。
      它的两只手被做的异常精细,因为用了更好的材料,所以比流月城那个还要像一双真的手,与那个一样,谢衣也在偃甲手得手心上蘸着特别调制得墨水刺上他的偃师纹章。
      做成这个并不太麻烦,除了雕刻指骨有些费神以外,几乎不用下大力气。
      谢衣往里面输入灵力,偃甲便动了起来,挥舞着胳膊似乎很是兴奋地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又一圈,用几乎以假乱真地手四处摸着房间里的家具。
      因为这回谢衣留的时间比往常长一些,所以这回地房子捯饬地也更加细心了,偃甲手一会儿拉开抽屉,一会儿又打开衣柜,最后碰了碰窗外屋檐下地风铃,才终于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没有灵力支撑了一样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又用指尖推了推那坠着薄石片地垂绳,最后扭过来拿正面对着谢衣,摆出了一个“认真聆听”地动作来。
      谢衣被他逗笑了,这样一个形貌颇为简陋地木头疙瘩做出这样细致地姿势怎么看都不太协调。
      其实不知道是不是谢衣本人性格使然,他做出的每一只带有点自主意识地偃甲,都会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逗趣意味。
      谢衣招呼它过来,拍了拍它的木头脑袋,“好啦我知道,你也觉的很好听对不对?”
      它被摸地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冥思盒,然后也学着自己主人那样伸出手想拍拍对方的头,只不过轮子实在太矮了,它怎么滚着车轱辘也都只能够到谢衣的肩膀,后者只好蹲下来配合自己的小作品,让对方冰凉凉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发梢上,并感觉到它的拇指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自己的额头。
      谢衣笑着说,“乖。”
      它有点开心了,于是又转着轮子在屋子里逛了起来。

      那双手被做的太像真的了。
      后来谢衣才有些恍然大悟般的明白,自己有要做谢偃的这个念头,似乎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生根发芽的。

      后来谢衣就和偃甲手过了一段“不随意一扎”的齐整时光,不过这个偃甲做的时候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各种不可抗力,它并不像流月城他原来做的那个偃甲一样老实本分的扎辫子,而是总喜欢在他身后滚动,木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咕噜咕噜有节奏的响声。
      每当这时候谢衣总会觉的自己当初似乎是吧他的手臂做的太长了,不然为什么它这样乱动编出来的小辫还是异常整齐好看呢?似乎和冠礼那天晚上,沈夜为他编得发辫一样。
      于是谢衣为他取名叫小阿夜,没有为什么,没由来的就是想气气他的师尊,如果沈夜知道了他把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冠以他的称呼的话,会不会敲着谢衣的脑袋笑骂着:“这么能闹腾,叫小阿衣还差不许多!”
      想到这里,谢衣俯在镜子前“哈哈哈”地笑趴了,它似乎因为主人的开心也觉得开心,便边滚着轱辘边十指翻飞准备为他多编了两条辫子。
      编着编着,它的主人不再笑了,可肩膀连同背脊还在偶尔抖动着,它停下手指把三股细发都拢在左手指缝间,绕到前面去看谢衣埋在胳膊里的脸,可他的主人并没有抬头,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怎么了?…小阿夜为什么不编了?”
      它有些莫名,便伸出手把自己脑袋上的爪子抓下来握在手心,它感觉到自己主人的手掌猛地抖了一下,它迅速放开手回到谢衣身后,捏起编到一半的小辫飞快地编完了。
      谢衣抬起头看着镜中有着四条辫子的自己,笑了笑说道,“谢谢小阿夜。”
      它在原地转了个圈。

      我…只会编辫子呀…多编两条会不会让你开心一点呢?
      不会吗…可除了这个…我再不会别的了啊…
      ……………
      ……

      大概又过了一阵子,流月城的追兵终于慢吞吞地找到了谢衣这个还算是隐秘地住处,那时候他并不在家,像往常一样进山找些稀奇古怪的石料木材了。
      当他捏着碧隨石脂快走到家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劲。
      谢衣把石脂放回储物盒里,在远处的树林掩映间躲着,看着那些绿袍祭祀在他的家里进进出出。
      其实在这时候谢衣还没有像以后的数十年那样,真正的过得像一只惊弓之鸟,在潜意识里,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也一直在否定,可他是知道的,自从他在自己所居住过的旧居里留下一坛坛口味独特原料新奇的酒时,谢衣是认为自己只是离家出走的任性小孩罢了。
      只是这时候,他突然就觉的难受了,心底涌起像每一次喝酒看天时候的委屈。这种情绪像杂草一样顺风飞长,慢慢涨破了他的心。
      我…我怎么错了…?
      师尊…告诉弟子呀…?

      谢衣看见它从屋子里咕噜咕噜地冲了出来,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因为山林里人烟稀少,所以它被设定成只有谢衣在时才会启动地状态。
      谢衣大概能想象的出它感受到自己准备出门迎接,却看到陌生人在家里翻箱倒柜时地心情。它…会是个什么感觉呢。
      也会像人一样觉的愤怒,委屈吗?一只偃甲而已,真的能像人一样吗?
      被它吓到地祭祀们祭起法术向它打过去,最开始也只是为了编小辫而已,它并有被冠以攻击地能力,它甚至都没有用手挡一下。
      它瞬间就被轰炸了,木屑混杂着焦黑地木块四处飞散着,连最后一声轮子滚的地“咕噜”也没发出来。
      祭祀们有些后怕的凑上去,看了几眼后才发现只是个玩具一样的偃甲罢了,和破军大人做给城中小孩子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放宽心了,便继续在屋子里翻腾,有个心细的祭祀从它的碎片里翻出了冥思盒,惊喜万分的叫着同伴,然后留下两个人看守便返回城去了。
      谢衣动了动不知为何站麻了的脚,终于像刚到场一样,从树林后面走出来,像以往聊天时的语气那样淡淡问道,“两位…请问何故在谢某家门口?房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担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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