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调的龙》始终不渝

10、骑士

　　话是那么说，韦因德和希维尔也心知肚明，哪怕再不愿意，许多事都只能由他这个族长去出面才能镇得住，尽数交给好说话的风龙的话……怕是会惹来大麻烦。

　　丰收节庆典正式到来的那一天，在平时只显得像头慵懒地匍匐着的巨兽的龙岛，就像被神灵正式赐予了灵魂似的，整座活了过来，瞬间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光怪陆离的新世界。

　　精灵、矮人、人鱼……

　　弥卡光是飞去学校的这一短短途中，都能看到底下热闹极了。

　　他先是有些咋舌，不禁摇摇头，比起好奇，更多的是对太吵嚷的地方而本能萌生的回避。

　　按照往常的时间抵达了教室，里头却是空空的，连一贯早来的格林老师都不在。

　　“怎么回事？”

　　弥卡一头雾水地绕着石墙转了几圈，很快看到了一张被黏合咒固定在一旁的树干上的牛皮纸。

　　纸上简洁利落地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丰收节期间，放假。

　　弥卡：“……”

　　他和韦因德都没想到连年岁不小的格林老师都抵抗不了庆典的诱惑，事前约好来接他去逛的时间是放学后，所以现在平白空出了一大片来。

　　不过弥卡最不愁的就是怎么消磨时间。

　　为了避免撞上或许会在巢里的银龙，他美滋滋地转去了位于书海中央的图书馆，结果……又吃了个闭门羹。

　　弥卡这回表现得比较淡定了，虽然失望是难免的，可想来也是——格林老师都火烧眉毛地溜掉了，那位性格更加活泼的图书管理员布克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也懒得再飞了，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捡起几根小树枝当道具，开始练习掌握的时间较长的火球术。

　　无论是从缩短咒语到无声，还是从无声到瞬发，威力和魔耗什么的，也要通过频繁的练习来调整。

　　弥卡倒不是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者，可问题是，他现在并不敢再贸贸然地去练习能把他的法力一下就消耗殆尽的火墙术，哪怕可以通过使用魔晶补充，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以他的实力，顶多也就能趁其不备欺负一下猛犸，运气好的话能等受惊乱跑的猛犸群离开后，再赶在其他肉食系猛兽到来之前，拿到一颗……低阶魔晶。

　　半颗高阶魔晶能补满他的法力池，换算过去的话，也就是要5颗中阶或者50颗低阶。

　　他累死累活一上午的去打猎，得到的还不够他塞牙缝——在已经白吃白喝和享受免费教学的奢侈生活的现在，他的脸皮得有多厚，才能心安理得地去要求更多呢？

　　起码弥卡就做不到。

　　他打算等大龙们在这阵子忙完了，再去找公认最博闻强记的希维尔问问，看能不能从根本上杜绝这个问题，至于现在……就先拿旧的练手吧。

　　弥卡心思活动着，手里却毫不含糊，每一次都可以成功释放，下一次往往还更精进更细腻一些。

　　龙族说到底也是太得天独厚了，基本是刀枪不入水火不进的半魔免体不说，法术上天赋更是卓绝，语言最接近神之语，在施法时契合度是其他种族望尘莫及的地步……不，应该说这是因为龙族本身就有着自己的神祗！哪怕在上一次的诸神大战中一同消失了踪影，却在这之前给龙岛上栖息的子民们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瑰宝。

　　比起苦逼地需要自行摸索的人类，真的幸运太多了。

　　曾经作为庸庸碌碌、连学都上不起的底层人类的一员，弥卡深深地叹了口气，呼地挥出一个火球来，精准地让它砸在了核心的位置。

　　把这最后一根被烧焦了的小树枝扔到一边，让它和其他的二十多个同样被碳烤的同伴们躺在一起。

　　天气本来就热，他偏偏还玩火球，几十个火球术接连不断地砸下来，周遭蒸腾的空气顿时就变得酷热难挡，鳞片都被汗浸湿了。

　　弥卡在直接继续练习水涌术和去附近的河水里泡一泡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眼瞅着烈日当头，他又不打算赶时间，索性就不飞过去了。本着自己个头矮小的优势，弥卡在那仿佛能遮天蔽日的阔叶下一边不疾不徐地走着，一边往自己身上丢着清风术，驱掉微腥的草屑味。

　　“唉……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龙族的听觉不是一般的好，在真正看到之前，弥卡便敏感地在树叶拂动的沙沙声中捕捉到了那微弱的人的声音，不禁一顿，停止了靠近的脚步。

　　喔，对了，他们是唐德尔带来的人族吗？

　　弥卡很快就想起了这一茬，决定静观其变。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另一个比较沉稳的声音道：“那位唐德尔族长受了伤，并不愿意见我们。”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他们之间似乎开始了新一轮的探讨。

　　这群奉命而来的圣骑士们的实力远在弥卡之上，之所以会没有发现不远处就有只小龙崽子在窥伺他们，主要原因还是在这龙岛上、属于龙的恐怖威压密集得可怕，达到了无所不在的地步，想从一场无差别攻击的瓢泼大雨里挑出一颗与众不同的水流，哪怕是他们也不可能随时保持这么细心。

　　弥卡努力分辨着那越发细碎又混杂一起的声音，断定那里起码有5个人：“可是，总不能让我们就这样无所事事地闲晃……”

　　“着急也没有用。或许他们也不是故意冷落我们的，据说丰收节对龙族是非常重要的节日，没见到还有其他族类的访客也来了吗。”

　　“我们要不要试试再提出谈话申请？”

　　“说得对，不管有没有用起码都可以施加一点压力，不能老让他们把我们晾在一边。”

　　“就不能直接跟那位银龙族长交涉吗，非要通过唐德尔族长不可？”

　　“银龙避世而居那么多年，天知道脾气古怪到了什么地步，历史上可没留下他与人类有过对话的记录，反倒是唐德尔族长那边有过。”

　　“话说回来，这些大家伙们释放出来的威压可真够吓人的，他们好像还特意收敛了不少，这是真的吗……”

　　他们的话题越跑越远，观察了许久，确定不存在任何阴谋的弥卡也丧失了再偷听下去的胃口，展开翅膀就想静悄悄地离开。

　　“谁在那里！”

　　弥卡暗叫不好，他刚才没想到的是，在转身时左翼不小心碰到了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本就枯朽的叶茎发出的清脆的‘啪嚓’声，再没被始终抱有警惕的心他们错过。

　　他的反应也不是不快了，想也不想地起飞，蹬着高耸入云的树干攀飞着，想迅速离开这里，谁知才堪堪升到一半的高度，“别想跑！”随着一通暴喝而出的咒语，一张无形的闪烁着绿光的巨网从天而降，一下就网住了弥卡。

　　它像是有生命力般，碰触到弥卡后自动地越收越紧，他想挣开，却因角度完全使不上力气来。

　　“嗷！”

　　失重感令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在这翅膀被困、完全扑腾不起来的危急时刻，他只来得及对自己再甩一个漂浮术，险险地削去笔直坠落的势头。

　　等他毫发无损地落地了，一小队蒙着魔法斗篷的人也直直地向他走来，阻拦的树叶被拨开，从整齐得无可挑剔的脚步声来看，他们显然是训练有素的。

　　“怎么会是小龙？！”在看清这个行踪鬼祟的偷听者时，他们齐刷刷地瞪大了眼，震惊莫名：“还是头金色的？”

　　人类与龙族之间的信息交换显然做得不怎样，他们固然觉得鳞片跟黄金同色的这只龙崽子很特别，却猜不出它的地位有多重要。

　　“黄金色的是什么系。”神圣骑士们全是男性，他们自然不会对小金龙可爱的模样发表看法，而是本能地更关心它的资质，用以为弥卡听不见的音量快速交谈着：“听说龙族把幼崽看的很重的……该立刻把它放掉吗？不然等它的爸妈喊来，麻烦可就大了。”

　　他们一脸严肃地扫了眼半点不挣扎的弥卡。

　　只见这狼狈地被关在魔法网里的小龙也一脸严肃地反看他们，深金色的眼眸神采湛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一点身为俘虏的惊惶都没有。

　　在人类世界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愉快的回忆屈指可数的弥卡，面对这大好机会，顿时萌生了某种逗他们玩的恶趣味。

　　弥卡恶劣地咧了咧嘴，打着招呼——

　　嗨。

　　然而落在骑士们眼中，它竟然威胁性十足地向他们挥了挥小小的爪子！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猜测：“它想揍扁我们？”

　　“要叫父母来找我们算账？”

　　猜来猜去总是不好的兆头……这无疑给他们施加了更多的压力。

　　“他怎么看着我们一动不动，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呃，可千万别，快放开它。”

　　“等等……就这样让它走的话，它肯定会对父母说什么吧？”

　　“说得也是，我们要先跟它解释吗？”

　　“你以为这是听得懂人类语言的成年巨龙吗！！！还是说你会说龙语啊，蠢货！”

　　“那你说怎么办，直接让它去告状，然后冒出几头巨龙把我们踩成肉泥吗？！”

　　“别蠢成这样，难道你觉得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龙族的地盘上杀掉一头小龙？”

　　“别断章取义了，我可没这个意思。”

　　他们共同的担忧是，若这个很容易导致误会的举动真被扣上‘企图伤害龙族重要的幼崽’的冤屈的话，他们这一行的重要目的不用说，立刻就会化为泡影，就连他们也极有可能会葬身此地。

　　偏偏这还真是百口莫辩。

　　他们感觉事情严重了。

　　神圣骑士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实际上已经足够幸运了——此时此刻有着重度窥儿癖的凶爸爸希维尔正与精灵族族长交谈着，无暇关注玻璃球里养子的动态。

　　“啊呜……”看出这帮似乎被神圣殿堂当做炮灰送来传话的骑士们太过年轻，遇到大事就容易手足无措，现在还被困网中的弥卡感到有些无聊了。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甩了甩尾巴，很乖巧地趴在一点都不磕龙的柔软草地上，一声不吭地端详着他们。

　　他直觉……现在是不是要继续假装听不懂比较好？

　　这帮人已经被他们自己的猜测吓得慌里慌张的，连杀龙灭口的馊主意都快跑出来了。

　　“总之还是先释放他。”

　　那个队长模样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最后一锤定音：“就算要冒着他们不会听我们解释的风险，哪怕丢了命，也不能给人族招来灭顶之灾。”

　　有魔物肆虐的人类世界……再不可能承受得起得罪强大龙族的恐怖下场了。

　　他话音刚落，弥卡便感觉身上的负担被卸了下来，绿网消失了。

　　明知小金龙不可能听懂，队长还是干巴巴地说：“抱歉。”

　　他们紧张地看着这只疑似哑巴的小龙慢吞吞地爬起来，无声地对自己施展了个清洁咒，草屑和尘土一下就不见了。

　　一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喜出望外道：“对了，队长你不是会一句龙语吗？”

　　队长也想起来了，的确，唐德尔族长教过他一句发音简单的龙语，虽然他只是生硬又勉强地听过记住那跟舌头有仇的复杂音节，纯粹模仿，可也真发挥出了雷龙说过的效用。

　　它说，只要不是倒霉过头地遇到了黑龙，他们都可以用这句非常‘友好’的话来得到人身安全的保障。

　　“不管怎样先试试吧。”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他“呼噜呼噜”地开始了对着一本正经的弥卡‘说话。’

　　于是下一刻钻进弥卡耳朵里的，是这么一句发音糟糕透顶的龙语——

　　“我们是唐德尔族长的储备粮，乱碰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