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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惹红尘(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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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出来了很久了么?”坐下的女子,视线一转,往那看台望去。身后穿着蓝衣的属下拱手回道:“公主,驸马刚开场,那人就下来了。”女子敲着茶盅,漫不惊心:“哦,她可真是死性不改,这倒是一个有趣的对手。”斜眼看着属下,笑道:“子墨,你觉得,我和她谁会赢?”身后那位叫子墨的属下一本正经:“自然是公主!”
听到此处,我拿筷的手突然一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坐着的那位贵妇竟然是这晋国的公主。
“这公主跑出来做什么?”我问。
“许是出来监督驸马有没有好好做事?”白羽神君走马观花地往看台一望,回我道,“要不然,就是来防人?昨日你不是说,那沈莘月与梁子辰有着不可捉摸的关系么?”我深思熟虑,觉得这个想法也对。
看台之处,突然响起一片掌声,回目看去。正见着沈莘月拔出那把闪着幽光的宝剑,端正地站在比武擂台上。如锻的长发随着大红色的披帛飘荡在空中。她拱手对看台下的人说:“为国效力,小女子沈莘月也前来一试!”这时候,看台下的江湖中人都没有持剑上前,大概觉得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想到为国效力,而不是婚嫁情郎,着实是个很不容易的事。于是抱臂站着,除了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并没有谁出列上前挑战。
我在这个基础上,终于明白。一个女人想要被怜香惜玉,最好嫁给江湖的侠士,很多时候可以避免许多姐姐妹妹的困扰。倘若是个什么皇族,必定担忧妻妾成群。好着,能和谐应对。不好,经常祸起萧墙,窝里斗。最后斗来斗去,为了男人,全部斗死。但若是个江湖人,那就该另当别论了。只要你敢爱,只要你愿意在刀口上舔生活,并为此风雨无阻。那么,感情生活将会一帆风顺。
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白羽神君早拉了我回到现实中来。接着沈莘月在众多认可的目光望见了一个男子。
梁子辰将手中茶杯一放,月白长袍往右一甩,大踏步走向沈莘月:“在下前来挑战姑娘的高招!”说着左脚往后一伸,挽着长枪往前一掷,抡到了自己的手中。沈莘月错愕,我想,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判断失误,绞尽脑汁都没算到这个驸马爷,这个比武擂台的主办者会拎枪上来。尤其那姿势,还拎得那么地好看。
她呆愣了一会儿,一脚退到了半寸,做了一个接招的姿势。梁子辰长枪一晃,呼呼地在风中打了几个转,最后附在脑后。点头一笑,跃起,往沈莘月所站的方向刺去。
看台下的人延颈鹤望,也许是对这个武艺超群,疆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仰慕已久。
梁子辰挺枪直逼,沈莘月急急后退,终究阵脚打乱,滑过的长枪截断了她肩后很长的一段秀发。她两腿一颤,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气。
一把被拔鞘的长剑钉在离她几丈的木桩上。
梁子辰凤眸一转,愣怔片刻,嘴边漾出一个笑来:“姑娘我赢了!”其时艳阳高照,沈莘月大红的披帛在日光的映衬上熠熠生辉。
这个情景倘若是个比武招亲,估计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惜,那仅仅是打武擂台,而主创方是梁子辰,而非那女子沈莘月。所以这之间不存在任何比较浪漫的承诺,因着这男子还是个有妻氏的驸马。
我以为沈莘月必定狼狈至极,也定会捂着双颊,大哭着跑下看台。只是出人意料,她施施然地站起来,理了理衣裙,挑眉对驸马梁子辰恭敬道:“驸马武艺超群,民女能与之相较,深感荣幸!”
我觉得这话有点刺耳,望着白羽神君时,他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艳春楼的头牌果然与众不同!”大庭广众之下,梁子辰提及沈莘月身份,着实没选对时候。任谁都可以看到驸马梁子辰眼梢的鄙视,任谁都可以听出他语气中透露着的嘲讽。
我猜沈莘月在哭,之所以能站在几丈外的酒楼上认为她在哭,并不是想说我的眼力劲儿有多好,而是同为一个女人的直觉。
她走了,是以最慢的速度笑着离开的。
每个人都得在磨练中坚强,我想,她会成长。
梁子辰的笑意越发浓冽,待到沈莘月离去,才微微转头,朝我们的酒楼望来,那眼中的笑意看得我全身冰凉。
这样的一个好看的男人,竟然看不起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
“你想去哪儿?”白羽神君伸手拽住欲将离去的我问。
我说:“去艳春楼,我想去看看她!”近日的陪伴,他大多能猜懂我的心思,即便我不说,他也能猜出我口中的那个她。
他没有沉思,说:“我和你一起去!”我甚感欣慰,点了点头。
到达艳春楼的时候,众姐妹有点吃惊。频频颔首,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她们眼中的猜疑和恐惧大概认定我们是何方的妖魔鬼怪。
尤其是对那日我们一没坠楼,二没下楼,却仍走出去艳春楼的大门怀疑罢!可惜,惊为妖精,却没惊为天人。
进去以后。还是和那老妈子办了一下见人的手续才上得了三楼。此时的沈莘月正在给一条毛绒绒的小犬洗澡。
我见到她时,首先留了一个前提。“沈姑娘,听我们说完,再放狗咬人也不迟!”
沈莘月笑着站了起来,用毛巾擦了擦手。接着我开始了一个冗长的,得意忘形的自我介绍。我说:“你听完不要害怕,我本是清河湖畔的一个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怨神。”沈莘月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然后为表礼貌,示意我接着说下去。“我下凡界不是没事找事。而是来解怨气的。换句话说,是你心中的怨气带我来到这儿。所以,我是来帮助你的。”说完这一番话,我觉得自己很聪明。因为我用帮助两个词,掩盖了事实的真相。
可笑,至始至终我都没直接告诉她,我就是来要她命的。而是换成了这样一句含蓄得不能再含蓄的话来:“我并不是不求回报的,我若帮了你,你得把你身上一件重要的东西给我!”
我刚说完,沈莘月已经拔剑出鞘,怒指着我:“你以为,你这个骗人的江湖术士,我就能信你的花言巧语吗?”
我也尽量扯出一个笑来,瞪住她:“沈姑娘,你这个反应着实很正常。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住在城东的一个客栈,你若想通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拉着白羽神君的手,转身欲走,到了一个拐角,我停下脚步,对沈莘月说:“沈姑娘,我会等你,一直等你前来!”
事实上,能等到她,我没有一点把握,可我的心里也欢喜的。
无论如何,害一个人始终没有救一个人那么幸福。
不管沈莘月如何活着,至少现在她还没有求死的想法,这点已足以证明她还是有自己想走的路,而那路不该因我这个人阻碍,从而中断。
晚上,我坐在窗前,望着对面那座耀眼的艳春楼许久。不知为何,我同情她,正如同情我自己。
一阵夜风吹来,我双手环抱胸前,竟然很冷。我以前都没料到,一个神仙,还会怕冷,还会怕夏日的夜风。
“点点,你打算一晚上就站在窗前,望着那个艳春楼发呆!”冷冽的声音传来,我转身望着他,他眼神有着薄薄的怒意,可端上桌前的五色佳肴,却满满一桌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笑而不答,走过去埋头苦干桌上丰富的食物。好像确实饿得很,也冷得很,盛了好几碗热汤下肚,才缓过劲儿来。
“你说,沈莘月会来么?”我偏头看向他。
他皱了皱眉,对我吼:“点点,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我指头一捏,咧嘴笑:“就说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点好不好?”
他把视线转向别处,我又扯着他的袖子,央求说:“一点点,就只一点点。”
他凑过来,温热的气息扰得我全身无力:“一点点?”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坐直身子,抱臂道:“我想她迟早都会来的,只是没到时候?”
我疑惑抢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沈莘月会来?”
他伸手敲了敲我的额头,冷冷道:“适才不是说好就一点点的么?”
我坚定地摇头道:“小神记忆力不好,给忘了。”
白羽神君愣了愣,半晌,也学我道:“好吧,我恰恰也忘了。”
我只得垂头丧气,哑口无言。失算啊,失算了。
第二天,听楼下的掌柜说,艳春楼要举行花魁盛宴,晋国达官贵族,奚数参加。就连市集里的叫花子,以及崆城的平民百姓都挤在大门口处看。
围绕着艳春楼的几处酒楼,当日住店便是满客。掌柜为了谋利,差点就将白羽神君和我的客房租出去了。
大抵是他没能过了良心那一关。所以咬牙忍受了金钱的诱惑,把房间给我们留了下来。又或者掌柜本来就害怕,万一我们抖出他怠慢客人这事,那酒楼恐怕也做不下去了。
毕竟人言可畏。现在很多人都害怕流言。若是好的流言,十传十,百传百。久而久之,进行到了宣传的作用,人也就跟着出名了。
“小羽,我们也去瞧一瞧,可好?”
他闻言怔了片刻,却兴奋地笑了。“什么时候想起给我改了称呼?”他动了动唇,眉眼尽是笑容。
我反问:“你不喜欢?”脸一拉,摆手沉思道,“那算了,还是叫你神……”他打断我:“好,就这个称呼了。我挺欢喜!”
世界上,同性的人都没办法猜对彼此的心思,更别提异性之间的猜测。所以我猜了半天,最终对白羽神君的印象还停留在初见时。简而言之,就四个字,神秘莫测。
我和小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了艳春楼,此时艳春楼的顾客爆胀,原因很简单,就是深居简出的头牌沈莘月将现身跳一支舞,听说这支舞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意浓。我琢磨了半天,终究觉得她很没有创意。沈莘月若怀念曾经的点点滴滴,定会为自己的舞取个有意思的名字。譬如带了各自名字的,辰月曲,又或者能让外人想入非非的,什么胭脂醉。总而言之,不能太过俗套,也不能太过高雅。这样才能吸引众人。
可惜,事实证明,意浓一名取得很不错,否则这艳春楼门槛为什么就踏破了呢?
我见得沈莘月穿着舞衣出来,只因绝色,所以很多地方都不怕出现问题,即便她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她正要舞动手上丝带,就有人急匆匆来报。称晋国公主和驸马爷已经到达了大门外。
碍于公主的地位,无论高官贵族,还是富商大贾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公主拖着曳地长裙,神态端庄。身侧的驸马梁子辰仍是昨日的月白长袍。
进入艳春楼,公主直接挑选了最为舒适的看座,手一扬,和驸马坐下。众人见公主坐下,方对着自己的位置也坐下。
我看见,沈莘月的眸子有点异样。不似刚刚那般无神,脸上也有淡淡地欣喜。
却不知看见了什么,笑容又随之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