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南宋》月色涟漪

28、花好

　　沈云翰和杨斐见官兵大量从四面八方涌来，趁着混乱，对方还没有弄清事实，边打边退，扯了杨斐一阵乱跑。眼见后面追的紧，乱忙中跑入湖边死角，他原本可以投入湖中潜水而逃，可是杨斐却不会水，没有办法，两人慌不择路跳入一间停在岸边画舫里。
　　说来也是凑巧，这间画舫正是沈云霆请了一帮生意场上的商人在此饮酒作乐。沈云翰的忽然闯入让那些舞娘们大惊失色慌乱闪在一边。
　　沈云翰一见是自己大哥，喜出望外，急切间大声道：“大哥救我！”
　　沈云霆一怔，放下酒杯，他听到船外人声嘈杂，也知他这个小弟平时不求上进爱在外面惹事，想是又闯了什么祸事！但舫间只有那么点有限空间，收藏两个这么大的陌生人一下子就会被搜查出来。
　　但他必竟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急切间立即不动声色示意惊魂未定的乐伎们重新奏乐，舞伎们继续翩翩起舞，又指了两个歌伎过去一人搂住一个坐在席间喝酒。
　　这些虽然是不得己的法子，但急切间只能如此，希冀能蒙混过关。
　　那些女子们见沈云霆镇静自若仿佛没有发生什么事来，也各自安了心，重又笙歌载舞。她们本陷入红尘深处的女子，也许是雾中生，露中死，但求的是那一瞬间极致快乐，忘却所有世间不快的一切。或许有朝一日如菟丝能攀附上君萝，攀上沈云霆这样的大商贾，或者是其中某个良人也算是红尘中有了落脚点，终生有望！
　　沈云翰由最初的慌乱的情绪，也被大哥的若无其事眼神安抚住了，他与杨斐一人搂抱着一个美貌女子坐在一边。
　　那两个女子见是两个俊俏的小官人，识人无数的她们一眼看出是个嫩生，不是那惯在风月场中混的人，这样的年轻的官人不识那其中销魂的滋味，初尝风月也是最容易动情的，若是能攀上这样一个良人，那才是终生有托了！因此两人几乎将所有热情释放，各自使了自己手段儿贴了上去。
　　两人红着脸，碍着因外面有追兵，只得勉强由着她们如缠蛇般缠绕自己身上。
　　在船上一切不过是片刻之间，己有两三军士跳上船来闯了进来。
　　“有没有看见两个人逃了过来？”问话的军士打量了一眼舫里，都是寻欢作乐的商人，衣饰锦艳，堆金砌玉。沈云翰和杨斐本就是那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混在其中并不突兀，黑夜中他们并不真的看的很真切，也不敢冒然指认，只是不抱希望的问问。
　　“我们这里就这些人，官爷可要看清楚了！”那舫主过来接着话，“都是些大户人家的老爷们在此喝些花酒，怎么会有外来的乱贼闯入？”
　　“可别藏了起来知情不报，要知道这些可是上头下了死命令要捉拿的，若是敢收藏，定叫你们脱不了干系！”一名军士半真半假的威胁。
　　“是是，我们怎敢呢？军爷你瞧，除了作乐的大爷们，都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哪敢招惹那些军爷要捉拿的人啊！”
　　沈云霆向舫方使了个眼色，舫主立即会意，摆了帕子，扭着花枝腰过来，半嗔半娇的各自塞了些碎银子。
　　那几人眼见查不到什么疑处，又得了些好处，嚷嚷几句狠话，心满意足的下了船而去。
　　天空轰隆隆的哗啦啦的下起雨来，湖面溅了无数个圈晕儿，大珠小珠碎玉盘似的破碎了湖面的平静，整个湖边一片烟雨迷蒙。置身中的一个又一个画舫如入水中倒影，看不真切，只是蒙蒙的一点红光。
　　沈云翰松了口气，推开在他脸上乱吻乱凑的女子，那边杨斐早己胀红着脸，手足无措。他一把过去将那女子也扯开。这可是他未来的妹夫呢，他得负责任看好他。
　　稍后沈云翰将今儿发生的一些事都老老实汇报给沈云霆，对于沈云霆他反而不是那么惧怕，虽然这个大哥看起来比起二哥还要不苟言笑，面部线条显得冷硬，却从来不曾责罚过他。
　　果然沈云霆只是轻责了几句，沈云翰静了心听了几句后，又见雨已经转停，也没心思再逛夜市了，拉了杨斐告辞离了此地。

　　沈云蔻虽然安全回了自己家中，但却探知四哥不曾回来，心中暗暗焦急，只得让海棠在园子里摆上香炉焚香默默为他们祈求平安。
　　直到深夜才由海棠回来报知四少爷已经安全回府了，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沈云翰原是以为沈云蔻一人还在外，又和杨斐四处找了找，寻了半天也不见结果，又着人打听了并没有抓到这样一个人，这才想起该不是回家了，和杨斐分了手，匆匆回家。果然得知已经妹子安然回府。松了口气，他也不敢惊动任何人，差了元宝到沈云蔻园子里报了个平安。
　　沈云蔻这才安心梳洗后睡下，可是哪睡的着，到是一腔女儿心事一一缠绕在心头，又想起杨逸临走前那番话，心里恨他轻薄唐突自己，咬着唇儿满心要赌气发着狠儿不去赴约，又有丝不舍，翻来覆去直折腾到天要亮才合上眼矇矇睡去。
　　沈云翰满以为只要大哥不说自己已经逃过一劫，不想陆家那些家丁到是被捉了不少，早己招供出他和杨斐。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惊忧了秦相的船，临安府衙门的人第二日就寻上门来，沈家少不得又是打点一切，托人求情，幸而不是什么大事，沈云绍少不得又在朝中找了些人，使了些银钱也就了结。
　　沈云翰难逃责罚被罚跟沈云霆去建康府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好锻炼处理生意往来事务，二来有事做也可以收收性子，这对沈云翰来说也是求之不得，这样的处罚反而显得轻多了，比起在家闭门罚抄书，他宁愿出去走走避祸。

　　更夫在外面敲了三声梆子，沈云蔻睁开了眼，她翻了身儿，了无睡意，耳边满是杨逸昨日在她耳边的话：“明日三更见，我在你家后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不见不散不见不散不见不散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啊——！沈云蔻坐了起来，轻拥搭在身上薄被，着恼的咬着小指甲，满脑子全是杨逸的话。虽是恼他无礼，却忍不住不由自主的掀开纱帐，悄然探出头来赤脚下地。
　　夏日半夜时分，白天暑气己沉，正是好眠时刻。睡在外间的海棠睡的正香，无人知她起来。
　　沈云蔻自己简简单单将头发扎了起来，套上平时穿的衣衫，拿了摆放在床踏板上的袜子，捡起地上绣鞋，轻手轻脚猫着腰儿踮着脚儿出去。
　　出了园子，越过层层叠叠假山，疏影扶苏的树木，躲过守院的家丁，直到后门口也不敢开门，恐声响惊动了早起的人。
　　找了一处稍矮的墙角，搬了几块石头垫脚，将袜子别在腰间，又将绣鞋递放在墙头上，这才伸出纤纤素手往墙头一搭，使了些力气就跨坐上去。这些事在她幼年时期也曾做过，不过都是偷偷溜出去找沈云翰。如今轻车驾熟做起来，竟是为了要出去私会男子，想想也觉的有些羞赧。
　　巷子里一袭月牙白圆领紧身长衫的杨逸端坐在一匹白色骏马上，稳如磐石，屹立不动。早己候着那儿多时。
　　眼瞅见沈府墙角一处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一双绣鞋放在墙头上，一双素白玉手也搭在墙角上，接着娇俏身影坐在墙角上。他会心一笑，驾着马儿风一般驰去。
　　沈云蔻拿了绣鞋往下跳时，只觉一阵风扑面而来，只听到“嗒嗒”马蹄声，杨逸如神坻一般踏着月光而来，眼一花接着身一紧，人己紧落入温暖厚实的怀中。
　　杨逸揽到往下跳的沈云蔻后，立即拍了马绝尘而去。
　　风呼呼在耳边刷过，侧耳听咚的有力心跳，沈云蔻莫名觉的安然，也不问去哪里，放松了身体，任由他带着她去所不知的方向。
　　马儿越过街面，转过大大小的桥道，一路不停蹄驰骋到西湖边，杨逸才轻喝止住，下了马儿将她抱下放坐在柳树边石椅上。从怀中掏出帕子沾了湖水细心替她将脚上沾的泥土拂拭干净，单膝跪地，让她一双雪白玉足踩在他膝上，为她套袜穿鞋。
　　没有只言片语，月光透着柳树荫，投射在杨逸头上身上一片斑驳的影儿。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依稀看到他的长睫毛在轻微抖动，这一刻时光静静流淌。
　　沈云蔻轻咬着下唇歪着头想来细看这个屈膝专注为她穿鞋的人是什么的表情。杨逸却猛然抬起头来，她回避不及，直直对上他那一双幽深似海的黑曈里，月光下里面隐隐约约有着小小的人儿藏在里面，周身的光芒闪烁。自己眼里是不是也藏着这样的影儿？沈云蔻一下子屏住声气，就这样痴痴对上，时光仿佛静止，这一刻可以天荒地老——
　　两个初为情动的人儿就这样静静凝视对方片刻后，紧紧相拥在一起。
　　只有拂着湖边轻微的风儿，轻依身边的柳枝儿，和着不知名的虫鸣声，还有远处依稀可辩的不息的游船小曲儿声音。

　　“官锦姐姐，小姐还没起床吗？已经日上三竿了！”小圆端来一盆水放在地上，绞了抹布递给正在站在凳子上的打扫博古架的官锦。
　　官锦白了她一眼，“你看我不也是在这打扫卫生吗？”
　　小圆扁了一下嘴：“我不就是随口问问嘛！”
　　“又扁嘴了，你属青蛙的吗？难看死了！”官锦接过小圆递来抹布，将脏的往盆里一扔，水溅出来溅到小圆的裤角上。
　　小圆更生气了，可又不敢明目儿大声反驳，嘟着嘴儿小声嘟嚷：“官锦姐姐最会欺负小圆的了！”
　　偏是官锦耳尖听了去，“我这叫欺负，明儿让你去夫人那边和春雪、湘儿在一块，看看什么叫欺负！”
　　海棠从里间走来小声道：“你们两个不要斗嘴了，小心不要吵醒小姐呢！”
　　两个丫头住了嘴，这从边望向里间，依稀能看见重重叠叠的帐幔后玉人儿正酣睡未起。
　　“小姐最近是厌夏吗？”小圆暂忘了自己的委屈担心起小姐来。
　　官锦从凳子上下来道：“怎么可能？小姐最近看上去精神好的很，胃口也比平时好的多。”
　　海棠也点头道：“说是厌夏也不太像！”她也说不出来小姐最近有什么改变，只是觉得自家小姐比平日更爱笑，也爱坐在菱花镜前独自揽镜自赏，眉稍眼角不经意间流露着淡淡的女儿家风情，这些都何往日不太一样，但总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可是小姐最爱睡觉。早上她要睡到日上三头，午后也是一觉睡到日薄西山。”小圆继续发表议论，表达自己的猜测观点是正确的。
　　“我也总觉得小姐好像比平日里看起来更美了！”官锦也疑惑的道：“会不会是因为姑爷的缘故？”
　　海棠笑道：“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胡乱猜测什么呢！我们家小姐几时看起来不美，恐是因四少爷这几日不在家中，天气又热，所以才多睡了一些，这也不是很奇怪的事啊！你们还是快快打扫完。待会儿小姐应该就会起床了！”
　　纱帐里，沈云蔻翻了翻了一番身，勉勉强强睁了一双美目，撑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壁上轻打了个呵欠，刚起床脸颊儿白里透红如同那清晨绽开的莲花瓣儿，任由一头青丝柔柔滑滑倾洒在胸前。
　　伸出一只青葱玉指轻触唇瓣，沈云蔻轻轻笑起来。
　　这些日子，每每到深夜午后，她便悄然起床离家和等在后门的杨逸一起逛遍了临安的大大小小每个角落。西湖湖畔边的每一处都留着两人并行的脚印。累的时候，相依相偎坐在一起，静静依靠在他胸前聆听他吹上一曲短笛，感受着他心口上跳动心的共鸣。
　　她喜欢他吻上她时的缠绵，喜欢他在她耳边呢喃情话，喜欢他为轻拢秀发，喜欢他将她拥怀中所拥着如珍如宝般……这样的日子她觉的快乐极了！
　　“小姐，你起来了！是梳洗还是沐浴？”海棠过来将纱帐勾了起来。慵懒斜依在床边的沈云蔻柔若无骨的小女儿初起憨态，一双翦翦明眸盈盈如秋水，浑身散发着如春光般的灿烂，连她这样的女子瞧来也怦然心动。
　　沈云蔻醒过神来道：“还是沐浴吧！”昨夜玩的一身汗，四更时溜回来也不敢惊动任人，和衣躺下，虽然难受却也强忍着一身汗气。
　　海棠出去备水，她披了件单衣下床，瞥见官锦拿了只扎好的莲花灯过来，“官锦，今儿是初几？”
　　“今儿初五，还要两天就是七夕了！小姐你看官锦扎的莲花灯好不好看？”官锦现宝似的举起灯来，“等过两日小姐提了它去和姑爷约着去平津桥那边许愿百头偕老！”
　　原来过两天就是七夕了，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沈云蔻从官锦手中拿了花灯看了又看，心中暗暗定了主意，“官锦你再去仔细扎一盏！”
　　“是，小姐——”官锦笑眯眯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