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南宋》月色涟漪

24、私语

　　六月末，日头渐毒辣起来，西湖边却杨柳依依，微风习习，湖面磷光闪闪，风轻气爽。游人纷纷在白沙堤驻足流连。
　　有些人雇了画舫停在柳荫下饮酒作乐。沈云翰嫌在府中热带着元宝也躲在游船上纳凉。
　　“你去看看杨少爷可曾过来了？”他不耐烦的打着扇儿，躺在躺椅上指使着元宝。今儿他让元宝带信约在这儿见面，却迟迟不见人过来。
　　元宝往岸边张望着，将手往额前招首眺望着，他明明是报了信的，杨家少爷也答应的。他家少爷是急性儿，等不及就要发火。
　　“来了，来了，杨少爷来了！”岸上果然出现了杨斐骑着马的身影。
　　说话间，马已经近驰近，杨斐并不下马，只在马上往这边喊道：“大哥，你快下船来！我带你去见我家兄长！”
　　沈云翰懒洋洋地站起来回道：“好好地去看你那兄长做什么？你瞧这日头，都能把人烤干了。你下来，我们在船上饮酒听小曲儿可不快活！”
　　“难得我兄长近日要回来，我们去会会不好吗？”
　　沈云翰知道杨斐对自己兄长极为敬重爱戴，言语之间对他也极为崇拜，只好跳下船来跃起坐在杨斐背后，转头对元宝道：“你好好在这儿看着，稍后本少爷就回来。”
　　两人一溜烟驰向城北。过了和宁门，这一带是商业的集地点，开着各种瓷器铺儿，布铺、扇区铺一类的，沈家的绸缎铺也开在这一块。因天热，街面上行人不多，大多是临街摆摊的小贩。
　　沈云翰道：“去你家吗？”
　　杨斐“嗯”了一声，他内心中一直希望沈云翰能和他一起投效杨家，而不是岳家军。
　　城北家中并没有杨家大哥，他已经接到朝令进宫去了。
　　两人出了门时，沈云翰抬头望望天空道：“改天再见吧！这天太热了！我们找个茶肆去喝茶去。”
　　这样的天去茶肆喝茶也不错！元宝就让他在舫上候着吧！
　　两人的马折向西市去，刚去八仙茶肆门前下时，忽听街面“咯咯嗒嗒” 一阵马蹄声传来。两人寻声望去。
　　一群骑兵从街口急驰而过，一个个威风凛凛。为首一人头载凤翅金盔，身穿锁子狻猊甲，外罩白色镶龙袍，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沈云翰一阵羡慕，心想大丈夫应如是。杨斐却捣了捣他兴奋道：“大哥，前头的那名将军就是我要引你见的我家兄长。可惜奔远了！”
　　这样的人材确实不逊与他见过的岳云，但不知身手如何？沈云翰有些心动，喝茶的心思一丝全无了，只听着杨斐在他耳边道：“我哥最近从平江府调至金山镇，为皇上训练三司水军，以后我们可以去投奔他，你不是有一身好水性吗？”
　　“是吗？”他有一丝心动。
　　或许去投奔也不错！

　　午后知了声声叫着，园子里的人，除了还有事要做的，其余的人都躲开一边找荫凉处偷懒。沈云蔻去二娘那儿看云珠。在她的心里原是也想像其他人家里的姐妹一样在园子一块游戏玩闹，闲时绣着花，就着体己话，议论一下时下那家公子人品出众，哪家公子被小姐们暗暗爱慕着这些悄悄话。
　　可是她虽想这样，却总是爱和四哥后面戏闹，偏偏和这同龄的小妹却不能亲近，加上云珠天性害羞胆小，不爱与人多说话，她这些年大概从来没有好好正式与这个异母的妹妹说过一回悄悄女儿家的私语。今儿她是想去叙一下姐妹情，并探探口风。
　　沈云珠是和母亲周氏住在一个园子里，这会儿是独自斜卧在海棠花荫下摆的软榻上，枕着瓷枕轻睡，她身边的丫头秋宝坐在一边为她打着扇儿。
　　梳着髻的乌黑秀发上簪着由玳瑁制成的花儿，雅致秀丽的脸，细致的眉眼，白晳近乎有透明的皮肤，一身月牙色的绮罗装下露出一双三寸小金莲。她的小妹也许是纤弱的，也许是不如大姐那般引人注意的，但确实也是一个束之闺阁的美丽女儿家
　　“好一幅海棠花下美人图！”她故意喝道。
　　她声音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两人。沈云珠轻揉一下眼睛，眯着眼睛看清来人，惊道：“二姐？”
　　连秋宝也意外这样的来客。沈云蔻平时并不往这边来，更别说来找小姐了。
　　“是我。怎么不认识了？”沈云蔻打着手中的绢扇，“见了我也不必这么吃惊呀！”
　　沈云珠只叫了声“二姐”就低头不语，双手绕着手中的绢帕儿。
　　沈云蔻示意秋宝下去，然后歪坐在沈云珠的榻儿诚挚道：“小妹，你前些日子到我园子里来让二姐明白是疏忽了你，今儿是过来叙叙姐妹情的。”
　　沈云珠也一边让了让，让出一块空地儿，依旧不语，眼神却满是冷漠生疏。
　　沈云蔻叹口气道：“虽说咱们不是一个娘所生，却也是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年纪又一样。二姐自幼是跳脱好动了些，爱和四哥一起玩闹，总觉得你弱不禁风，像古董架上的瓷器，唯恐碰伤了你，终是忘了你也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秋宝端了两杯酸梅汁过来，沈云蔻接过来饮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直透入心间，如同这个酸酸甜甜的年纪，等行了及笄礼后，大概也会像沈云珠一样乖乖呆在园子里，不能像现在这般为所欲为了。
　　半天，沈云珠才开口，声如蚊呐，“云珠哪能和二姐比？”她的确是自卑的，没有大姐的绝世芳华，也没二姐的丽质天生。小时她总爱躲在园子里偷看她俏丽活泼的身影在园子里四处跑动，就像是现在，她也常常在边偷看她和杨斐在一起，戏耍玩闹，卿卿我我。也许是杨斐对沈云蔻的百般迁就，说笑逗乐，让她在一边也羡慕不止，近而对这个常来的俊秀少年产生了好感。可惜终将成为她姐夫了。
　　沈云蔻笑道：“云珠，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没照镜子吗？或许比不起大姐那般，但你的纤巧弱雅，我见忧怜，是男子都会百般怜惜的。”
　　沈云珠闻言红了脸辩驳道：“二姐又在拿小妹说笑了！”
　　沈云蔻轻咳了下，将手中的酸梅汁放下，转而轻执起沈云珠的两只小手正色道：“今儿我过来可不是和你说笑的，是真的想和小妹你说一些女儿家悄悄话的。”
　　沈云珠下意识的抽抽手想要缩回去，却被沈云蔻执住不放，也就不再坚持，闷闷道，“二姐若是有什么时候心事，可以去找姐夫去说好了。珠儿恐不能为姐姐分忧。”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儿。”沈云蔻轻笑注意着云珠，“想想看，家中年龄相仿只有我们姐妹二人，四哥终是男孩儿，也不可能静呆在我那儿听我诉述女儿家的一些琐碎心事。难得今儿有空闲，又有想起你来，所以就找你叙叙家常。”
　　沈云珠也不再推脱她，手任由沈云蔻紧握着，坐在榻上悬晃着小脚儿。
　　沈云蔻见她不似初时那般抗拒，也松了心情笑道：“常闻妹妹爱和秋宝、园子里丫头们斗百草，今儿我们也来斗一回可好？”
　　沈云珠忍不住低头一笑，轻声道：“二姐又在说笑话，早过了季节，天气这么热，谁会有那个心情玩这个！”
　　沈云蔻想想也觉好笑，她从来就不爱在园里赏花儿什么的，总是爱扮男装和四哥溜出去玩，虽知道有斗草这游戏，却很少玩过。
　　她瞥见沈云珠裙下的晃动的若隐若现的小脚儿，突然想起那晚她来园中莫名其妙的话。
　　“云珠妹妹好一双金莲小脚，将来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官人娶回藏着。”
　　沈云蔻的无心取笑，却让沈云珠脸色沉了下来，她悄悄缩回小脚。
　　“珠儿妹妹可别生气！”沈云蔻也看出她的脸色不对，好不容易才搅活气氛，连忙道：“妹妹可别生气，姐姐是说认真的。像珠儿妹妹这般金莲，想是妹夫也舍不得让妹妹累着，不像姐姐大脚，搞不好会离家远远的呢！”她也觉得累，对着沈云珠这样一个瓷玉人儿，可比不得四哥那些大大咧咧男子说话来的爽快。
　　“我没生二姐的气。”好半天沈云珠才开口，“那晚我去惊挠了二姐，心中也很过意不去。”
　　“我可没生气，心中还有些高兴呢，难得珠儿妹妹来找我说说话，可是你却没呆会儿就走了。”沈云蔻一边说一边注意到沈云珠的脸上出现的怅然若失的表情。
　　“妹妹，有些事作为二姐的我也不知道做的对不对，只是凭着感觉去做了。”
　　她想把自己所换亲的事告诉沈云珠。
　　“二姐怎么做都是对的，若是不对也会由哥哥们帮助改正的。”
　　“珠儿妹妹你觉得杨斐杨大哥人怎样？”还是将话婉转点说。
　　“二姐自己选中的，自然是好的。杨家大哥与二姐很般配。”声音涩涩的。
　　“我是问珠儿妹妹对杨大哥的感觉！”
　　“为什么要问珠儿对杨大哥的感觉？”沈云珠诧异的望着沈云蔻。
　　沈云蔻有些心虚的笑着，正要回答，秋宝却过来禀道：“二小姐，你园子里的官锦过来找你呢！”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绿色俏丽身影已经现在海棠花众中。
　　“小姐！小姐——”
　　“有什么事？来打挠我和云珠妹妹谈话！”沈云蔻从榻上站起，心情有些不悦，好不容易才挑起话端，又被打断了，今儿是聊不成了。
　　“哎呀！小姐……，官锦可是真的有急事才来的！”官锦笑眯眯地道：“姑爷派人过来请小姐出去玩呢！”
　　沈云蔻抬头望了望亮晃晃的天，“这么毒辣的日头，亏他也想的出！”
　　“小姐莫怪！”官锦板了脸一本正经道：“可不是嘛！就像小姐书中所说的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兮的那个！”
　　“你这调皮丫头！又乱嚼舌根!”沈云蔻笑骂道，也不再多留，向沈云珠告了辞。以后有机会再聊吧！不知怎么走出园门口时还仍不住回头望一眼，只见远远的海棠花荫下小巧的影儿还在怔忡坐在榻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