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南宋》月色涟漪

11、少年

　　丰乐楼位于西湖畔，是临安最豪华的一间酒楼，雕檐画栋，门口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小伙计迎宾，穿着打扮齐整，身穿紫衫，脚下丝鞋净袜，头戴方顶样头巾，对着往来客人拱手齐胸、俯首躬腰，殷勤招呼每个客人。
　　要了一处靠湖的雅座，四人入座，那仆人依旧低眉顺眼的稍弯腰立在赵伯琮身后。小二过来递上菜单。
　　沈云翰粗粗一看：“给爷选几样有特色的上来，本少爷要好好款待兄弟。”
　　沈云蔻暗暗摸了一下自己的钱袋，不知带得够不够用。她从小二手中拿起欲拿走的菜单道：“我来看看可有什么好吃的。”
　　看了半天才道：“先上四样时令鲜果、四样新鲜蜜饯，再来个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子、青虾辣羹、油炸黄雀、清炒鹿筋、清蒸湖鱼。再来一壶琼花露。”
　　暗暗计算一下银子，估计这些差不多了，便将菜单还给小二。小二一边高喊着菜名，一边先去将鲜果蜜饯端送了上来。
　　杨斐却笑道：“三弟这菜点得不错，不过这酒嘛闻名感觉到像女子喝的！”
　　沈云蔻微微一笑解释道：“二哥有所不知，这酒是丰乐楼的一大特色，今儿大家结义，小弟想请大家尝尝。”
　　沈云翰道：“我看是二弟没有喝过，不过这酒性也浅了些，不太过瘾。”
　　沈云蔻闻言白了他一眼：“喝酒不过是形式，大家情义是真。”
　　那边赵伯琮点点头：“三哥说的有理。”
　　杨斐笑道：“是，是，说的好，是二哥浅薄，不知三弟的用心。”
　　说话间，酒菜己一一呈上，果真是色香味俱全。沈云蔻将酒一一倒入精致小巧的酒杯。
　　沈云翰举杯道：“为庆祝有缘成兄弟，大家干杯。”
　　众人举起酒，沈云蔻平时并不喝酒，这会儿也勉强浅抿一小口。
　　杨斐见状道：“连四弟都一口干了，三弟也要一口喝了才对。”
　　沈云蔻见大家眼光望来，只得重新将酒端起一口抿了。
　　杨斐忙用筷子夹了一口菜递到沈云蔻面前，沈云蔻也不好推却，只得张口吃了。
　　隔壁传来一阵丝竹之音，有一女子在伴唱。
　　沈云翰也觉得这边稍嫌冷清一些，道：“干脆我们也请个人来唱一段如何。”
　　其余正要点头称是时，忽听隔壁唱声膈然而止，像是唱到一半，突遇什么事，猛地停住。瑶琴掉地的声音，女子低声咽气的哭声。稍后只听有人骂声，似是在大声呵斥。
　　沈云翰一拍桌子而起，大叫：“扫兴，是谁在隔壁挠乱，坏了本少爷的兴致，”他一掀帘子而出。
　　沈云蔻唯恐沈云翰又要闹事，立即跟出，杨斐和赵伯琮随后跟上。
　　隔壁邻座，一时到不知有人突然闯入，为首在责骂伴唱歌伎的人停止呵斥，待定睛一看，恼道：“沈云翰，又是你这小子来闹本少爷的场。”
　　沈云翰一看，也是自己认识的，临安开钱庄的陆家少东，平时两人就有些过节，也笑道：“我道是谁搅了本少爷喝酒的兴致，原来是你这臭小子。”
　　杨斐他们过来时，看到隔壁坐的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是胖胖的，大约十七八岁的公子，已经喝得满脸红光，桌子一角，缩着一吓的发抖的少女。
　　这人，沈云蔻是认识的，陆记钱庄的独子陆知元，曾经把男扮女装的她当作男伎调戏，惹得沈云翰为此大打出手，将其打伤，事情闹到沈府，为此沈云翰曾闭门两个月在家思过。
　　这时不用说，八成又是欺负这卖唱的少女。
　　沈云翰道：“多少时候没见，又在欺负良家女子。”
　　陆知元大着舌头道：“本少爷有的是钱，花钱请来的，爱做啥就做啥，关你屁事！”
　　沈云翰一摸鼻子道：“你沈爷我就是看不顺眼，路见不平，要管管这事。”
　　陆知元摞摞袖子：“谁怕谁，今儿就是抢了这小娘子回府，你又怎着？”
　　站在沈云翰身后不作声的赵伯琮这时突然说道：“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没有王法了吗？”
　　陆知元仰头哈哈大笑，得意道：“什么天子脚下，有钱就是王法！”
　　赵伯琮听他说的不对劲，眉头微皱直叹气。
　　沈云翰己冲上去“哗啦”一下掀了桌子，给了陆知元一拳，陆知元身边的那些喝酒之人见陆知元被打，也叫嚣着冲了过来围打沈云翰。
　　杨斐见沈云翰受困，冲了过去帮忙，连沈云蔻也不得不动手，到底是学了武艺，初试身手竟然也能将人打倒，她一时心底兴奋，也不再去劝拉四哥，一心想练练身手。
　　只有赵伯琮不会武艺，闪立在一边，他身边的仆人微微侧身护着，防着他被混战东西波及，一边请命道：“主子，要不要去报临安知府，请人过来收捨。”
　　赵伯琮叹气摇摇头：“不可闹大，别忘了我此次是偷溜出来。”
　　“那请主子回避，以免误伤贵体。”
　　赵伯琮又摇头道：“兄弟以义气为重，纵不能相帮，也不能不顾，我若先溜，岂不枉为小人？”
　　那仆人不赞同道：“主子是何身份，岂能与这些市井小民相提并论，平起平坐。”
　　赵伯琮斥道：“休要胡言，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小心你的脑袋！”
　　那仆人遂不敢多言。
　　混战中，那吓的发抖的卖唱少女，捡了旁边跌落地上的乐器，偷偷溜跑下楼。
　　丰乐楼的伙计也闻得楼上动静，过来劝架。
　　陆知元的人手虽然稍多于沈云翰，又较年长于沈云翰等三人，但都是些纨绔子弟，平时又被酒色淘了身体，压根就不是他们对手。
　　没打几下，就抱头鼠窜，跑下楼去。
　　陆知元临跑下楼时，还捂着流着血的鼻子回头不服弱道：“有种，你给本少爷等着，待本少爷叫人来！”
　　沈云翰叉手在腰，哈哈大笑，压根就不把他放在眼里，道：“快快速滚，否则本少爷见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
　　转又回头招呼众人：“来来，我们重新喝酒，可别让这等事扫了大家的兴头。”
　　那上楼劝架的伙计，免不了要清理战场。
　　沈云蔻只得拉了一伙计在旁，递了些银钱，算是赔被打坏的物品费用。
　　不消半响，陆知元果真领着一批家仆以及众打手恶狠狠地聚集在楼下。
　　杨斐却叫痛快道：“大哥，今儿我们哥儿几个好好教训这等无赖。”
　　沈云翰也大叫回道：“既然不怕死，定将这狗贼好好教训教训，教他以后见了我们兄弟，夹着尾巴做人。”
　　两人率先冲下楼去，但这回对方到底人多，好汉难敌众拳，渐渐难以支持。
　　打斗中沈云翰想起小妹，心中挂念，不得己对沈云蔻叫道：“蔻儿，人多，你和四弟先避一避，我和二弟断后。”
　　沈云蔻打倒几个人后，拉着赵伯琮向门外跑去。
　　陆知元恶声高叫：“别让他们跑了，抓住他们，本少爷重重有赏！”
　　立即有几个身形高大，如狼似虎的家仆分别掉头追赶沈云蔻和赵伯琮。
　　跑到一条街上交叉路口，沈云蔻对赵伯琮道：“他们人多，我们分开跑。”
　　赵伯琮也顾不上什么，气喘吁吁抱拳道：“三哥，小弟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他身后的仆人也喘着气跟上来，尖声尖气道：“主子，快走吧！”说完护着赵伯琮消失另一街口。
　　沈云蔻有意稍稍停留一下，好将人注意全部引到她这一边，然后才施展轻功尽力跑窜。
　　不知穿过几条街，几条巷，那些人在悬赏下，竟然也十分有毅力卖力追赶。
　　沈云蔻绕过一条也不知谁家无人后巷，见两头有人影晃动，眼看就要被发现堵在里面。她己累得不想再动了，抬眼瞥见那家后门边停靠一无人马车，跳上马车，一掀车帘，预备上去躲避一下。
　　掀了车帘时，沈云蔻立即惊觉不对，车里有人，转身要跳车，那人像是躲在暗处欲狩猎的豹子，忽然被惊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前，将沈云蔻紧紧禁锢在怀动弹不得，双双倒坐在马车内。
　　沈云蔻靠在他怀里是极力挣扎不脱，内心十分慌恐，喝问：“你是何人？”
　　那人道：“你才是何人？惊了小爷在此静休。”声音是懒洋洋的。
　　沈云蔻这才注意到，马车周围窗帘都放下来，里面光线暗暗地，她虽没瞧清来人，但听声音却是十分清朗，应是个年轻人。
　　此时在他怀中，越是挣扎，他越是锢得紧。哪里还挣得动，又羞又气道：“快放了我，我只是不小心误扰你。若是不对之处，小弟愿意赔礼赔不是。”
　　那人突地低头在沈云蔻颈项处嗅嗅，然后吹一口气，道：“小爷还道大宋江南的男子也是香香的呢！愿来是名女子！”
　　他的手正紧锢在沈云蔻的胸部，自然是知道了沈云蔻的身份。
　　沈云蔻红了脸恼道：“既然被你识破，男女授受不亲，为何还不松手？”
　　那人嬉笑道：“送上门来的女人，小爷是照单接收，从来没有放的道理。”
　　然后，手稍稍松了松，将沈云蔻稍稍移了移在臂弯，“让小爷瞧瞧宋国女子的容貌，是不是都是纤弱美貌？”
　　沈云蔻遭他轻薄，心中直悔为何上了此贼车。
　　这一移动，她也看清了来人面目，只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小麦色肤色，挺鼻薄唇，脸部线条硬朗利落，长长睫毛下一双眼极亮，最主要是头发竟是不是绾鬓，而是扎着小辫，一只耳上还扎着金环。沈云蔻一时看得呆了，不想是这样一个人。
　　那人对他的打量并不以为忤，反而笑道：“看够了嘛，小爷可是十分人才？”他虽然调笑自若，但手劲却丝豪不放松。
　　忽地他又低头朝沈云蔻唇边闻闻，道：“还喝了酒呢！”腾出一只手摸上她的脚，“咦？怎么不是那弯弯比手掌还小的脚？”
　　沈云蔻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她从没遭到此景，就算以前陆知元要调戏她，也是不知她的身份，且四哥又在一边好好教训了他一顿，唯独此时，不单落了单，而且还被一个不知身份的陌生少年轻薄了去，不由怔怔掉了泪下来。
　　那少年用手指轻轻沾了一滴眼泪放在嘴中，咂咂道：“让我尝尝宋国的女子眼泪是不是甜的？”
　　沈云蔻顾不得身后有没人追了，欲张口呼救。那少年眼明手快，伸手将她嘴捂住。
　　道：“宋国的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今天自动上门一个，竟是如此有特色，就跟了小爷回去，保不会亏待了你。”
　　她张了口就咬去，那少年手一缩，竟又缩了回去。
　　沈云蔻心底暗暗思忖着，如何先放松下自己，麻痹对方，找机会逃出。
　　还没等想出办法，颊边一热，那少年竟是贴着她脸，忍不住香了一个。
　　这会儿被彻底轻薄了，只气得沈云蔻睁大明眸，眼泪直掉。
　　那少年见她盈盈明眸，溢满泪水，如珍珠般掉个不停，眉头轻皱，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心头稍软，腾出手，用衣袖为她擦眼。
　　沈云蔻依在少年怀中，眼泪是越涌越多。那少年道：“你们宋国女子是水做的吗？”
　　沈云蔻也不答他，兀自掉泪。那少年见她似是服软，也放松了劲道。
　　沈云蔻见他已经放松了力道，暗暗赞劲，突地挣脱开，伸手摸入腰间，那里有一柄她随身所带的匕首，这柄匕首是她十岁生辰那天，沈云翰送她的生辰礼物。
　　那少年被她猛地挣开，下巴碰到她的额头，咯了舌头，直呼痛。不想随后一道亮光极迅速扎来，躲闪不及，“哧”地一声，没在他手臂里，竟是一把匕首。
　　他反应，着了她道儿了，起初见她掉泪挣脱开，并不以为意，不想竟被她暗算。
　　伸出长臂要抓住回来，沈云蔻却出手搁开，借力打力，跃出车外，人己跳远。
　　他没想到小瞧了这个看起来美丽又柔弱的女孩竟然会武功，摸了摸扎在手臂上的小巧匕首，一把拨了出来。扎得并不深，到底是女子，力道弱了些。
　　沈云蔻一逃脱开，唯恐追来，头也不回施展轻功跑开。
　　转出了小巷，跑到街上时碰到前来寻她的沈云翰和杨斐，赵伯琮竟然也没走，跟在身后，原来他见沈云蔻为自己引开那些人，正巧碰到跑出来的沈云翰和杨斐，自觉有责任要寻到沈云蔻，不听仆人劝告，执意不肯回去。
　　沈云翰见她头发有些散乱，脸上有泪痕，只当她被陆知元的家仆打了，上前着急问道：“有没有被打了哪里？”
　　沈云蔻摇摇头，见众人也都神情疲惫，只道：“将才在那家后巷，碰到那家放出来的恶狗，有些吓着了。”
　　沈云翰怒道：“是谁家不看好自家恶狗，吓着你，我们去上门去找主人评评理。”
　　赵伯琮却皱眉接口道：“那是秦府，当朝相府家宅。”
　　沈云蔻却道：“四哥，我累了，我们回家去罢。”
　　赵伯琮的仆人眼见天色渐晚，陪着小心道：“该回府了，天要黑了。”
　　天色是不早，沈云翰也按下气愤心情，再不回去，恐要被爹娘发现。
　　四人一一告别。
　　路上，沈云蔻有意放下心情，笑问道：“四哥，如今我们又结义，不知以后是该叫你大哥，还是叫你四哥？”
　　沈云翰哈哈一笑，回道：“以后在家叫四哥，出门叫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