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昭阳》白蔓安

11、第 11 章

　　“你受伤了？”我皱眉，看着他浑身狼狈。
　　“没有，都是他人的血。”他沉声道。
　　“那就好，你回去歇息吧，晚上他不会攻城的，放心歇着吧，你也累了。”我推门进屋。
　　“皇上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朕要歇息了。”我转身笑着合上门。
　　外面的喧嚣声，嘶吼声震痛我的耳朵，宫门正在大战，这就是帝王家，名利的修罗场。昭阳殿里很安静，小德子和红莲红着眼睛看着我。
　　“这一天终是来了，本宫终于解脱了。”站起身子，对红莲笑笑，轻声吩咐，“红莲，最后为朕好好打扮一番如何，朕骄傲的活了一辈子，死也不能让人看轻贱了去。”
　　红莲深吸一口气，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是，皇上。”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红裳，这件儿衣裳我只穿过一次，是在十五岁那年在城楼上受十万亲兵行礼时穿的，上面绣着漂亮的凤凰图案，凤凰周围包着烈焰，似要浴火重生。父皇说他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我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所以赠了我这件风炮。我看了眼红莲，没有说话，我懂她的意思，她希望我能妥协做纪怀夜的皇后，依旧只做那最尊贵的女子。
　　我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朕早已不会回头了，拿去年江南进贡的那匹锦缎做的衣裳来。”
　　红莲看着我，眼中有哀求，最终妥协，垂头去拿了另外一件华裳。
　　这是我最华贵的一件衣裳，它的裙摆拖地三尺，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漂亮的花纹，衣服腰间宽宽的暗红色缎带上用漂亮的白玉坐着点缀。
　　梳妆打扮后我披上一件狐裘披风，那是纪怀夜送给我的，我想我需要这么做，因为我还有求于他。
　　“红莲，殿外还有两个护卫，你带着他们将安年送走，朕已经安排好了，待他醒来，一切都结束了，你将朕写的信给他，他便懂了。”
　　“不，红莲无论如何也要陪着您。”红莲红着眼睛跪在地上，眼中坚定。
　　我转过身子不去看她，冷冷道，“红莲，朕真的是太惯着你了，让你如此放肆。”
　　我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闭上眼，狠下心来，“还不快去。”
　　过了许久，身后传来她重重的磕头声，“皇上，多年相伴，红莲早已不止只视您为主，若有来世，您仍为主，红莲还做您的仆人。”
　　我没有说话，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转过身子，好好活着，红莲。
　　小德子笑得很温和，自父皇去世他还从未这么开心，我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心。这个天下我来陪葬足以。
　　他走到我身前，“皇上。”
　　他的眼里有我平时未见过的慈爱，他对我从来只有尊敬，我有些惊讶，“小德子，你……”
　　他伸出手，“皇上，就让奴才陪你走一程吧。”
　　“好。”我笑着点点头，压抑眼中的酸涩，伸手附上，朝外走去。
　　从昭阳殿走到城楼的路不远，我走的也不急，“小德子，看这天，似乎要下雪了。”
　　“是啊，皇上，可算是如愿了。”小德子抬头笑道，此时我们没有悲伤，或者说已经痛到不会再疼了。
　　我走上城楼，一步一步，此时宫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剩我们二人了。
　　站上城楼，看着宫门外的人，都在厮杀，为了使命，为了我们这些上位者的私利。
　　撞进一双带着迷醉的眸子，我笑笑，纪怀夜，好久不见。你说，你如今痴迷的是我，还是我身后的王位？我想你也看不清了。
　　约莫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天开始飘起大雪，未过一会儿，鲜血就被覆盖上白雪，似乎一切厮杀都被定格，我伸出手，雪花落在我手上，大概是手心太过冰凉，雪并未很快融化。我又回到当年与父皇无忧无虑赏雪的日子。
　　父皇站在高楼上，看着皇宫被大雪覆盖，“昭阳，你看，这宫里也只有下雪的日子才会如此安宁，仿佛不沾一点肮脏。”
　　我懒懒的坐在一旁，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就如同人一般，漂亮的皮囊下，谁知有着怎样的肮脏。”
　　“哦，那朕的昭阳呢？”父皇好笑的回头看我。
　　我放下糕点，饮一口茶，挑眉道，“儿臣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狠辣，否则那些人怎么会在儿臣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
　　“是啊，朕的昭阳可是出了名的娇纵。”父皇眼中有着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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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日子在如今看来就像是一场黄粱美梦，父皇，今天，昭阳便会来寻你。
　　“虞将军，你……”小德子的惊声将我从回忆中唤醒，转过身子，看见虞城已是狼狈不堪，脸上身上满是血迹，他捂着腹部，站的很直，可血源源不断的从他手指缝中涌出，“皇上，不，公主，请您允许虞城这么放肆一次。”
　　我愣在那里，还未反应，便被拥进一个怀抱，“虞城，你……”
　　他冰冷的铠甲硌得我生疼，我抬起手，迟疑一下，并未推开他，垂下手，任凭他紧紧的抱着。
　　他似乎渐渐失去力气，松开手渐渐瘫跪在地上。我蹲下身子，看着他，“你爱朕？”
　　虞城紧紧的看着我，喘气声渐粗，嘴角的笑意有些荒凉，“虞城知道……自己不配，刚刚……公主能允许虞城那样……放肆一次，虞城已是……知足。”
　　“虞城，你可愿再为朕做一件事？”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询道。
　　“您的吩咐……虞城从不……会拒绝。”他笑道，看着我的眸子里有令我心神一动的真诚，我从不知道，他曾一直这样痴痴的看过我，在那些我从未注意过他的漫长岁月里。
　　我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丝笑意，脸被冻僵了，笑意很淡，“不是吩咐，虞城。”
　　“吻朕，让所有人都看见。这是朕的请求，你可以拒绝。”纪怀夜，我要死在你面前，我恨你，我要让你在以后每个寂寞的夜里都梦见我的离去，就如我每夜都梦见父皇一样。
　　虞城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嘴角，冰凉至极，“被你利用，我……心甘情愿。”
　　“对不起，虞城，对不起。”我垂下眸子，楚昭阳，你总是那么残忍，大概，这就是帝王家的本性。
　　他皱眉，站起来，我扶住他，“不，这对我……是一场美梦。”
　　“虞城，若有来生，别在爱上像朕这般的女子，朕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
　　他并未说话，只是笑笑，拥住我的腰，轻轻的吻了下来，只是嘴唇的碰触，并未深入，我看着城楼下纪怀夜挥剑冲进战乱的人群，直奔宫中，城楼，他，要到城楼了。
　　我突然发现虞城已经没有没有呼吸，眼睛安静的闭着，如同沉睡的孩童。我推开他，他向后倒去，我纵身跳下城楼。
　　一声凄厉的喊声传来，在那一刻，我看见小德子颓着坐到在地，我笑着，跌到城楼下。
　　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震碎一般，我剧烈的喘息着，嘴中有鲜血溢出，嘴里喉间满是血腥，纪怀夜徒劳的伸出手，跌下马，朝我跑来，一切厮杀都静止了。
　　他跪倒在我面前，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抱起我，却又怕伤了我，我有些好笑，却一咳嗽，嘴里的鲜血溢出的更多，他紧张的替我擦拭，却怎样都擦不干净，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纪怀夜，眼里有着刻骨的绝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阿夜……天下与……我不可兼得，你……早已做出……选择，咳咳咳，就得……承受我的报复。”
　　“将……这天下给你，就是……我的报复。”他伸手拨开我脸上的乱发，没有说话。皇位背后有无尽的孤独，你可承担的起？
　　“阿夜，我……我曾经真的……打算与你……白头偕老。”
　　“可你……要的太多了，我……早已没了……那份情思。”
　　“阿夜，答……应我。”我吃力的抬起手，他将苍白无助的脸靠在我手上，紧紧握住。
　　“放过……所有人，包括……安年。”
　　他看着我，笑了，笑得很绝望，有些癫狂，“楚昭阳，我恨你。”
　　我也笑了，他，答应了。恨就恨吧，我本就是一个有着罗刹心肠的女人。
　　看着天空，雪花飘飘，父皇，已是严冬，春天要来了，江南的花儿要开了，不过昭阳看不见了。
　　那一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了，那位最是传奇的公主的死去。
　　她拥有十万军权，拥有一个帝王最是淳厚的父爱，她登基为皇，不到百日，她嫁了痴恋自己的堂弟，仅一天。
　　她只爱红装，她手段狠辣，世人难以评判。
　　她将载入史册，成为后世难忘的倾世红颜，她拥有最尊贵的身份，最强大的权力，却依旧逃不出红颜薄命。
　　她很美，美得那么绚丽，她跳下城墙时，艳丽的宫装飘散在空中，如她的名字一般，艳如昭阳。
　　她就是最尊贵的帝姬-----楚氏昭阳。
　　那天，有一个男人抱着她娇弱的身躯又哭又笑，状若疯癫，那个男人是未来的帝王......
　　那天，有一个老太监跪着自尽在城楼上，殉了主子,他的面容安详，很是满足......
　　那天，有一女子哭着对帝都磕了三个头，她依旧不信佛，只信她的主子......
　　那天，有一个男人捏着一封信哭倒在远离帝都的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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