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绝恋》良景冰临城下

25、第二十五章 太子死亡之谜(四)

　　公元1424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
　　深夜，北京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
　　雪不大，却纷纷扬扬飘散于每一个角落，令每一条大街小巷都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宛如为大地披上了一身白白的素装，在皎洁月光的辉映下，使整个北京城显得更加的苍白。
　　风不大，却能带给人一种刺骨的寒意。
　　雪无声，风也无声。
　　由于寒意袭人，再加上太子国丧期间的禁宵令，人们都早早窝在被子里暖炕，外间鲜有行人。
　　此刻，白日里热闹喧哗的王府井大街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驾……驾驾驾……快……快点跟上……快……”
　　突然，一阵吆喝声掺杂着急促的马蹄声划过长空，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只见街头处几匹快马护送着一驾马车飞驰而来，在前面开路的马上之人是清一色的锦衣卫着装，跑在最前面的骏马上之人，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李鬼。
　　坐在马车里面的是什么人？竟然能够让锦衣卫的最高长官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在这冰冷的寒夜为她保驾护航？
　　答案只有三个字:穆蓉芙。
　　也许是因为李鬼高亢的吆喝声，也许是因为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马蹄声，也许是因为快速行进的马车产生的颠簸动荡。昏睡中的穆小姐睁开迷糊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而狭窄的空间。
　　不停的颠簸晃动在提醒她，这是在一辆运行的马车之中。自小习武练就的顽强意志让她努力支撑着，意识慢慢地清醒过来，才注意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待认清此人后，忙问:“小莲，我们这是在哪儿？要去哪儿？”
　　原本一直望着窗外纷飞小雪的小莲听到声响，忙转过头来，一脸惊讶:“小姐，你……你醒啦？”
　　“我不该醒吗？我们这到底是在哪儿？要去哪儿？”穆小姐满是疑惑，又问。
　　“小姐，这……这这……”小莲神色慌张，闪烁其词，作贼心虚的表情满溢脸上。
　　“小莲我在问你呢！快点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主仆多年，冰雪聪明的穆小姐又怎么会看不出小莲的脸色不对？故此，大声质问她。
　　小莲:“小姐你千万别怪我，都是皇太孙他……他叫我在你的茶里下的蒙汉药，否则他就……他就……”
　　穆小姐:“皇太孙叫你下药？他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小姐，我怕伤了你身体，下药的时候已经减了一半的份量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小莲只顾为自己辩解，根本无心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是皇太孙命令小莲下药，她又如何敢违令？如果不是小莲将药量减半，自己现在又怎么能如此快地醒来？
　　穆小姐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后，不再责怪小莲，转而问:“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她这样问是因为她已经想明白了皇太孙这样做的原因。果不其然，她从小莲的答话中得到了答案。只听小莲说:“皇太孙要送我们回山海关，现在应该快要到北京南城门了吧！”
　　听到小莲的话后，穆小姐没有任何的犹豫，掀开车帘，对车夫大喊:“停车，快点停车，我叫你快点停车！”
　　“不许停！快！要在天亮之前离开京城的辖区！”在前面开路的李鬼没料到她这么快就醒来，听到她的声音，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就放缓速度靠了过来:“穆小姐请原谅！我们要赶时间。”
　　穆小姐:“李鬼大哥快点叫他们调头！我不要回山海关。”
　　“不行！我的任务是送你安全离开这里，我不想失职！”李鬼话音才停，却看到穆小姐纵身要跃下马车，忙喊:“停停停！快停下来！”
　　没办法！李鬼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如此倔强，别人跳车之前还会来两向“你停不停？不停我要跳车啦！”之类的话。穆小姐不但事先没有半点警告，甚至不给人思考的机会，闭上眼睛就要往下跳。
　　妈的！要是受伤了回去还怎么交差？
　　车停了，李鬼也不得不妥协了，哀求道:“穆小姐，职责所在，请不要为难我。”
　　穆小姐:“我不管！我要你马上调转马头回去。我不会为难你，我会与皇太孙解释清楚一切。”
　　“不行！我的任务是送你回山海关，我不能失职！我……”李鬼重申。
　　“李鬼大哥，敢问如果我死了，你算不算失职？”还没等李鬼说完，穆小姐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并且手中多了把小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弯弯的月伢刀在月光和白雪的相互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穆小姐明明是在威胁李鬼，语气却是如此的淡然，以至于丝毫听不出威胁之意。
　　糟糕！皇太孙料想穆小姐不会那么容易妥协，所以临出发前李鬼与皇太孙轮番仔细检查过马车厢的每一个地方，收走了任何稍稍，哪怕是有一点点攻击性的东西。却没有人想起穆小姐贴身收藏着的，那把该死的月伢刀。
　　穆小姐没有给李鬼任何思考的机会，继续淡然地说:“我数到三，如果你不下令让他们送我回太孙府，你就等着送我的遗体回山海关吧！一……二……”
　　“慢着！”从认识穆小姐的那一天起，李鬼就知道她是个倔强的，言出必行的女子。再回想起她刚才毫不犹豫要跳车的那一幕，李鬼依然心有余悸。李鬼没有敢让她数下去，立马吩咐手下:“全力护送穆小姐回太孙府，不得有误！”然后自己先行抄小路回去报告去了。
　　穆小姐再次坐在马车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实话，她绝对不怕死。但是，在这个危难的时刻，她要留着这条命在他身边陪他，鼓励他，帮助他。她怎么会舍得先行离去？
　　太孙府，后院。
　　皇太孙沐浴在月光中，任由雪花撒落身上，任由寒风吹打在冰冷的脸庞上。只有感觉到飕飕的寒意，他才有存在感。
　　师傅和太子的相继离世，已经给了他莫大的打击;查到了太子的死因，却不能为他报仇雪恨，更让他感觉自己形如废物;本以能够给予心爱的人幸福和美好，却让她陪着自己饱受煎熬。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甚至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很没用，感觉自己像个毫无尊严的窝囊废。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果让他在卑微地活着和壮烈地死去之间作个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所以，他已经决定，明天就要在皇上面前揭露汉王的恶行，将他绳之以法。即使皇上不相信，即使要与汉王明刀明枪，即使战剩最后一兵一卒，也要与汉王来个痛痛快快的了断。
　　所以，明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不应卷入这场灾难当中。所以，他让李鬼连夜护送她回山海关。
　　突然，背后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个腳步声对于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每一次有急事汇报李鬼的节奏就是这么地混乱和急促。
　　果然，李鬼的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测:“皇太孙对不起！她又回来了，我拦不住她。”
　　他了解她的脾气和性格，知道她醒来后不会妥协，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所以，他并不觉得惊讶，甚至连头都没回，任由自己凄身于寒雪之中:“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朱瞻基，你这个混蛋！你在哪里？快给我出来！快出来！”皇太孙的话音才落，外面便传来穆小姐的呐喊声。
　　药效渐渐散去，逐渐恢复体力的穆小姐狂燥而悲愤，一回到太孙府便如疯了一般到处寻找皇太孙。太孙府的下人都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厉，只知道皇太孙从山海关回来的这两天都寸步不离地将她带于身边。更不知道她何德何能，凭什么敢大闹太孙府，甚至还敢直呼皇太孙的名字。
　　要知道封建时期的阶段观念可是非常严重的，一般的人家都不敢直呼主人的姓名，更何况皇太孙名义上还是个储君。这还幸好太子妃不在场，否则必定被拉出去掌嘴。
　　性格火辣的穆小姐可不管这些，她在太孙府如入无人之境，待她终于看到他站在寒风中，身上铺满雪花的背影时，整颗心都碎了，冲上前去对着他的背一阵拍打:“朱瞻基你混蛋！你混蛋……”
　　“你何苦又回来呢！”他依然没有回头，生怕她看见他湿润的双眸:“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要去皇上那里揭露汉王的罪行，届时必定会有一番恶战，我不想连累你。”
　　“不要，那样你会被汉王反咬一口的。”她打累了，从后面环抱着他，趴在他面上哭诉。
　　皇太孙:“我还安排好了，要是皇上不相信我，我就下令锦衣卫侍机将汉王暗杀。无论如何，这仇我明天一定要报。”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被逼上了绝路，就应该放手一搏，纵然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抱憾终生。
　　“这样皇上一定会查出来的。你是皇太孙，有大好前途，那样做不值得。”穆小姐何尝不了解他？只是觉得风险太大，担心他会出事。或者应该这么说:皇太孙比较感情用事，而她相对理智些。
　　皇太孙:“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明天这一战势在必行。”
　　穆小姐:“如果汉王有所察觉他必定反扑，到时候会连累很多人……”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我不能像个窝囊废一般活着。”皇太孙越说越激动，干脆下令:“阿鬼，送她回山海关！”
　　“皇太孙，她……她她……”听到命令的李鬼再次走了进来，却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又在重演，不敢再上前拉她。
　　皇太孙听出了李鬼声音中的异样，缓缓回过头，却看见她将自己送她的月伢刀架在脖子上。
　　只听她对他说:“如果你敢再送我走，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
　　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她的肌肤，血顺着雪白的肌肤往下流。
　　“不要！快把刀放下！”皇太孙心痛万分。
　　“除非你答应我不再送我走。即使你决定明天要与汉王拼个你死我活，我也要留下来陪着你，支持你，要死一起死。不准再送我走！”总得有人妥协，如果他非要坚持，只要能够留下来，穆小姐选择妥协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看到她血越流越多，他焦急地喊到:“我答应你，你快把刀给我！”
　　既然她已经妥协，那就一人退一步。
　　穆小姐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把刀丢掉，扑到他怀中失声痛哭:“你要是敢再赶我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此时此刻的穆小姐只有一个信念，既然无法改变他，那就改变自己。
　　爱他，就与他一起携手共进，共同进退。
　　风停了，漫天飘散的雪花也逐渐小了。
　　东方又渐渐吐白，太阳这位慈祥的老人终于又苏醒了过来，他把光明和温暖重新又洒向了人间。
　　连同一起洒下的，是否还有希望？
　　整整下了一夜的雪，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而莫名其妙地慢慢停了下来。
　　老天爷到底在暗示什么？
　　是真相将永远埋葬于雪底？还是沉冤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