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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彳亍 ...

  •   “你就不能慢点吗?”
      “若是像你那样走,天都黑了也到不了啊。”
      “哎~~~”
      “不要发牢骚,迅速!”
      “我说漓啊,卿又不是快死了,你那么急着赶过去干什么呀!”
      “瞎说什么!难道在你心目中,除了人死就没大事了么?你要是有力气说话,就快点跟上。”
      “你这个暴君!我要举大旗!我要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一把火烧了你的阿房宫!”
      “是么?”漓挑眉,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琵,他的弟弟,家里的老幺。这个家伙从小娇生惯养,连一里路都没走过。这次若不是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丢了马车和盘缠,他们也不必如此用腿丈量大地。好在他身上还有一些碎银,距离目的地也只有五六里的路程,他若是一个人的话,半个时辰都用不了;可带上琵,他们走了一天也没到。好吧,丢了东西是他的错,但是琵也太可以了吧?
      作为最小的孩子,琵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说句话他听的,就剩漓了。没办法,都宠着。
      琵自知理亏,瘪瘪嘴,嘟囔着“好啦,我走不就好了。”像幼崽跟着母亲似的歪歪扭扭地跟在漓身后。
      “就快到了。”漓无奈地安慰。

      驸马府,公主贵体有恙。
      “大哥,好久不见了。”漓恭敬道。
      “是啊,连琵都这么大了。”卿拍了拍漓的后背,用欣慰的眼光打量琵。
      “大哥好。”迫于漓的眼神,琵草草地行了一个礼。他晓得这个大了他十二岁的大哥不会拿他怎样,但是漓的话还是要听的。
      寒暄过后,大家入座,关心了一下公主嫂嫂的病情。
      漓曰:“此茶清澈剔透,香气隐约绵长,茶叶舒展,入口微苦又不失甘甜,悠悠乎如一叶扁舟,不绝如缕,回味无穷,好茶!”
      卿曰:“谬赞,见笑之。不知清凉如何?”
      漓曰:“清凉大不如前。”
      卿曰:“何解?”
      漓曰:“心中恐怖焉,惧有恙而不得自在,故清凉无存。”
      卿曰:“如是为此而恼,则大可不必。微恙不至疾,不日便可恢复,皆不改。”
      漓曰:“如此便好,清凉必如故。”
      几番来回,漓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放心的喝茶。卿了解情况,也心中有数老神在在地喝茶。两人面上功夫都是极好的,全程不露一丝异色。琵早已在他们寒暄的时候就腻了,坐下就开始打瞌睡,漓和卿之乎者也地猜谜语时,琵彻底睡着。
      “这孩子,越长大越不像样了,竟在这儿睡了。”起身之后,卿发现琵不客气地睡在他家椅子上。
      “这也难怪,这次他非要跟来,走这些路也难为他了。”漓无奈笑笑,拨开挡住琵眼睛的头发,“今天他可受累了。”
      “那可要多锻炼锻炼才好,总这样可怎么行?琵也不是小孩子了。唉,我说的话他也不听,你有空劝劝他,至少能自保。”
      “好。”

      “这个不好吃……”“不要走……”“你去哪儿?!……”
      漓惊愕地听着琵说梦话,看他颇有愈演愈烈的苗头,好笑道:“你这是做的什么梦啊?又是不好吃又是不要走,自己吼那么大声都没醒。”
      有丫鬟来请他们去吃饭,漓有点头疼,他不怎么会对付他的公主嫂嫂。没办法,先叫醒琵再说吧。
      “喂,再不起来没有晚饭吃!”琵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不由得哀嚎一声,抱住漓的大腿大喊“暴君”。
      “好了,不要喊了,有饭吃,唉,清凉怎么把你养成这个样子。”漓无法,推着琵去整理,准备去赴“鸿门宴”。“你不能叫爹清凉!你还说我没礼貌呢!”琵逮到漓的漏,很是得意。
      “好好好,不叫他清凉,叫他岚好不好?”漓说着,手上也不闲着,知道琵少爷惯了,他自己动手是等不来的,代劳了。“不好,岚更不好!”琵一边被摆弄着,一边反击。
      “行了,咱们走吧?小少爷?”“嗯!”于是,琵又屁颠屁颠地跟着漓去找食吃了。

      “久疏问候,贵安。”“贵安。”硬着头皮问了好,漓恨不得离公主越远越好。可惜事与愿违,琵对这个公主很感兴趣,拉着漓坐在她旁边。漓不敢造次,只好受着,所以说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我听说漓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日不如做佳咏以申怀,也好聊个痛快。”
      “公主言重了,漓不过是一介普通青衣,如何担得公主厚爱。”开始了,漓暗自心伤,为啥这个公主非要追着他呀?您没看见琵那兴奋的小眼神吗?都是弟弟,怎么就找他呀!
      “漓,飏说的有理,你我二人这许多年不见,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卿在一边帮腔。
      漓咬牙切齿地想,卿你这个妻管严!面上春风不改,满口答应。
      于是,从春花秋月到梅兰竹菊,从鹤汀凫渚到江南游子,从天姥蜀道到钱塘碣石,天上地下都让他们说尽了,当然,宴也摆得差不多了。这就意味着,该说正题了。
      果然,公主飏发话了,“漓公子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是啊,漓过了廿四就二十六了。”卿感慨时光的飞逝。飏没有理他,继续说,“漓公子才华过人,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啊?我来给你说媒如何?”看吧?又是这事。
      “多谢大哥,公主,漓暂时还没有娶亲的打算。漓无德无能,不想辜负了人家。”说罢,欲起身离席。
      “这可是人生大事,如何不上心?你若未成家,父母也都是惦记着。”飏不屈不挠。
      “嫂嫂,漓不孝,请您不要再管这事了。”
      “好,我们不逼你,你自己掌握就好。”眼看漓要恼了,卿连忙打圆场,给飏使了一个眼色,叫她不要再进行这个话题。
      “哥,你怎么了?”觉得气氛不对,琵跳出来无辜地问。
      “他没事,就是有点喝多了。是吧,漓?”卿对漓耳语:“别计较了,飏向来都是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就是说说,女人么,就是比较喜欢这些事,她也是关心你。琵还在呢,再吓着他。”
      漓总是不想得罪谁,便顺着台阶下了,“嗯,是有点喝多了,大哥,大嫂,漓先行告退。”
      回了住处,漓没进屋,坐在台阶上发呆。卿给他们安排的地方不错,很宽敞,又不空旷。漓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星星,天幕,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夜里有风,吹得树影沙沙。

      琵自知今天有点玩大了,喝了不少酒,又回来得那么晚,少不了要挨漓的一顿训斥。
      但当他晃晃悠悠地摸回院子的时候,迎接他的却不是漓。
      琵莫名地失落了。他笑自己:“漓不训你……你就不痛快……你皮痒痒么?……你这是找抽啊……”
      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披件衣服去找漓。漓已经睡下了,又被琵的一身寒气弄醒了。
      琵爬到漓的床上,像小时候一样腻乎,卷着漓的被子扭来扭去,把床铺弄得一团糟。
      这下漓彻底醒了,坐在床上问琵:“你又怎么了?”
      琵一见漓理他,扭得就更欢了,一边骨碌一边看漓。
      漓无奈,这孩子小时候这样,怎么这么大了还这样啊?
      可惜时间不对,若是在白天,漓没事的时候,琵这样撒撒娇,还是可以得到漓的注意的,没准还能摸摸头什么的,虽然漓不能理解琵为什么在那里纠结,却也不会说他;但是,现在是晚上啊!漓本来心情就不好,这家伙还来烦人,漓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琵踹下床,扯回被子继续睡。
      琵被踹下去也不恼,全家敢这样对琵的只有漓,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琵也只黏漓。
      琵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褶,不以为意。然后,钻进了漓的被窝。
      “喂…”漓不满。
      “哥~~”琵抱住漓,心满意足地睡下了。不一会儿就着了。
      “唉…”漓伸手掖了掖被子,这个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

      第二天,漓是被憋醒的。琵那个小子睡相差的要命,那么沉的身子直接压在漓身上,直教他没法呼吸。
      漓推开琵,看他睡得香就没叫他。
      等到该吃早饭时,琵还没有醒的意思,漓只好去叫他。
      漓一边推琵,一边自言自语,“清凉那个家伙,怎么把琵养成这样了,又不能吃苦,又喜欢睡懒觉……瞧他管他前几个儿子,就跟不是亲生的似的……清凉也老了啊!”
      推了半天,琵一点反应也没有;漓怒了,下狠手摇他。琵终于从深度睡眠走向清醒,伸手推开漓,嘟囔着“走开!”。
      漓按住琵挥舞的右手,趴在琵耳边吼道:“喂!”
      琵睁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看见漓在他面前,咧嘴乐了,叫了一声“漓”,伸出自由的左手勾住漓的脖子,亲上了他的唇。顿了一会儿,琵放开漓的脖子,舔舔嘴唇,嘟囔一句“终于亲到了。”而后傻笑两声,又睡着了。留下漓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

      由于这一亲,漓吃早饭时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过去了。
      卿问他:“琵是不是又赖床?”
      漓点头。
      卿又问他:“你是不是刚得着一个假?”
      漓又点头。
      卿继续问他:“那你能歇几天?”
      漓还是点头。
      卿忧虑了。
      到底还是自己的弟弟,不是不关心的。卿以为漓还在生气,就劝他:“漓啊,飏她没坏心,她也不是逼你,她就是最近无聊了。你看,你二哥海的媳妇芽不就是她说的嘛,她想给你说亲也是情有可原,你别真计较啊?”
      漓点头。
      “唉……”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漓听进去没有,“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想结婚?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聊聊。”
      漓摇头。
      卿觉得多说无益,漓在不用应酬的时候沉默寡言,卿认为这是他的工作使然,大概不想结婚也是。
      “你还在这儿待几天吗?”
      漓又摇头。
      “那我去忙了,你去陪着琵?”
      漓点头。

      卿走了,漓一个人坐着。
      漓不太理解琵是什么意思,他是该把他理解成小孩子的打闹,还是别的。
      若是前者,那他回去训训琵就可以了事了;若是后者……
      漓有点烦躁,就他个人的感情来说,他是谁也不会留心的,更不会喜欢谁。他为清凉卖命是因为清凉有恩于他;他不肯叫他岚,只叫他的代号“清凉”,也是如此。琵这个祖宗他漓是不会主动招惹的,每次都是琵死乞白赖地拽着他,清凉让他照顾琵,他也算照顾了,他问心无愧。
      可是,现在这种心情是什么?不安?眷恋?羡慕?
      可笑!

      “咚!”重物落地的声音,琵从床上掉下来了。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自己好歹洗漱完毕,琵跌跌撞撞跑出来看见漓站在院子里,背对着他。上午的阳光正盛,仿佛世界上没有阴影,漓披着阳光快要化在里面似的。
      漓知道琵出来了,头也不回地对他说:“你起晚了,没有饭了,自己去厨房找吧。”
      “哥!!你太过分了!”琵气呼呼地把脚跺得震天响,出院子之前还重重地“哼”了一下,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没想到,漓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琵觉得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光自己受气了。
      漓听着琵的脚步声和那一声“哼”,只觉得琵的成年还遥遥未期。

      口信已经传完,该问候都问候了,漓向卿告辞。卿也不留他,只是提醒他路上小心。倒是琵一听说要回去,闷闷不乐一整天,连吃饭都没精打采的。卿担心琵,又想着琵应该懂点事了,只好“忍痛割爱”,把琵交给漓。
      一路奔波,琵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等到老宅,琵早已两股战战,却逞强不说。
      让仆人牵了马,漓大步流星地去回清凉的话。听见琵不让仆人扶他,非要托大自己一步一步蹭。漓低叹一声,扭头走回去对仆人说:“你们都去忙吧,我来管他。”他们应下了,可一个个都不敢走,天知道这位爷会不会又要“锻炼”他们小少爷,而弄出点什么事,出了岔子倒霉的可是他们啊!
      于是,他们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能文能武的三爷单手一提,就把娇生惯养的四爷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毫不费力地继续大步流星。
      趴在漓的肩上,琵被一颠一颠的,居然就那么睡着了。
      到了琵的住处,漓看见清凉吹胡子瞪眼地指着他叫道:“你竟然如此对待我儿!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漓对老子毫不示弱:“别吵,琵睡着了。”
      岚被气的不轻,琵偷跑出去跟着漓去驸马府,没两天就跑了一个来回,他的儿啊!
      “我去沏茶,爹去外屋坐?”漓简直是个工作狂。
      岚拿他没办法,这也是从小养到大的儿啊,脾气秉性自己还不知道么。他一边走一边跟漓念叨:“你不是有十天的假嘛,多休息休息,琵是被我惯坏了,你不要恼他。”
      漓突然说:“没错!这孩子不仅没吃过苦,还赖床,你是怎么教儿子的?!”
      岚吓了一跳,心说,漓这小孩怎么突然一反常态?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岚试探着开口:“那要不,把琵放你那儿练几天?”
      漓勾了勾嘴角,“清凉你可不要反悔。”
      岚立即就反悔了,他一想漓的斯巴达教育就替琵心疼。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都收不回来了,岚想着琵受够了漓的“虐待”就会重回他的怀抱,这样琵还会更加体会到他这个爹是多么温柔的存在,嗯,不亏。但是他失算了,舍了孩子也没套到狼,还让狼跟别人跑了。

      “喏,给。”漓给岚倒了一杯茶。
      “清凉如何?”岚问起这个以自己的代号作为名字的行动。
      “微恙不至疾,皆不改。”
      “好茶。”岚很满意。

      琵一觉醒来被告知自己要到漓那里练几天,其心情之复杂,如五味之瓶。
      琵小心翼翼地去找漓,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又是犯了什么错误。
      漓对上琵闪烁的目光,勾勾手指,琵乖乖地蹭过来,“别担心,你没做错什么,当然,便是做错了,我也没有权力把你弄我这儿来不是?”琵汗颜,“是清凉让我练练你。”这时候琵也不管漓称呼他爹什么了,他手足无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几天对琵来说简直是噩梦,从起床到睡觉没有一刻是闲着的,诗乐御射书数全都学下来,连睡觉的床都比平时硬。
      但是,为了能和漓待在一个地方!我拼了!琵在心中呐喊。

      琵的少爷脾气还是有点用处,撑过了最难熬的适应期,然后琵少爷在大家神奇的眼光中,奇迹般地蜕变了。有如原始人有了文明一般,琵不再无赖不讲理,不再贪吃贪睡,待人接物有礼貌,做事知进知退,胸中有墨水,谈吐大方。
      岚老爹捧着漓端上来的茶,感动的一塌糊涂。语无伦次地拉着他说:“琵居然能变成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我死而无憾啊!”漓只是听着,看着老爷子说了一下午,最后还留下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岚喝了许多酒,大力地拍着琵,他最小的儿,他说,他最舍不得琵了。他说,看到琵都已经懂事了,长大了,他安心了。他说,琵已经可以闯下一片天地,他已经老了。他说,漓和琵都是他的好儿子……
      漓还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给岚倒酒。琵却是听得满脸惭愧,手足无措:我以前让您费心了,以后我一定不再荒废。

      三人之中,只有漓滴酒未沾,送了老爷子回去之后,琵与漓继续对坐。
      漓举着杯子,看杯中的满月,等着琵开口。
      “哥,漓,我,有话要说。”
      漓闲闲道:“你刚才喝了几成?”
      “四成。”琵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说吧。我听着呢。”
      琵坐正,像每次漓检查他功课那般,怀着几分敬畏,几分向往。“哥,我这两年,”琵仿佛在想如何措辞,“劳你照顾了。”
      “我知道自己生性懒惰,没有上进心,又不爱学习,只一味贪玩,年过有志却一无所成,若不是你的督促,我大概会更不堪……”琵越说头低得越深,说到最后,脸直憋得通红,他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简直低到了尘土中。然后,他抬起头,眼中似有水光,却紧紧抿着嘴角,一副坚定的神情,
      “漓,我喜欢你。”

      等了许久,琵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一圈,只有白净的面皮越来越红,他有点晕。
      “呵,呵呵……哈哈……”
      琵惊恐地看着笑得伏下身子的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漓居然,那个漓居然笑了?笑成这样?
      “漓?”琵慌了,有明显的颤音。
      一阵风吹过,树影阡陌,月光碎了一地。南屋的小奶猫“咪”的叫了一声,再无他响。
      “呵呵……”漓笑够了,站起来,呡着杯中的清酒,踱到庭院中,那如水的月光里,“琵,过来。”
      琵如临深渊,步履维艰;但看着漓就站在那里,对他笑着,他坠入万劫不复也甘愿!

      “为什么呢?”漓搂着琵,趴在他的肩窝,把玩着空空如也的白玉酒杯。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也有出息了,是可以依靠的人了,真好啊,清凉。该放手了。
      可怜琵一阵僵硬,一阵放松,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脱离控制,唯一的想法是“我一定要站住,不能摔了漓”。琵挪到漓面前,嗫嗫着,轻轻地抖着,漓就那样伸手抱住他,瞬间震得他不能动弹。琵听不清漓说了什么,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熟悉的气息,漓紧绷的神经松下来,这是亲人的温暖啊。他有点困了,无意识地如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琵,好让他过分僵硬的身体放松。
      “唔,什么来着?”漓醉了,只一杯就醉了,所以他从来都不喝酒。“哦,是了,琵为什么这么说呢?”
      琵无奈地笑笑,这是难为他呢?
      “漓,先回屋好不好?”琵架着漓,不禁想,他小时候从来没对自己这么温柔过,总是凶,我为什么喜欢他啊?
      终于把漓弄到塌上,琵发现自己走不了了,漓的力气奇大,抱着琵不放手。琵无法,只得一起躺下。
      琵看不到漓的脸,只有不变的体温透过衣衫传给他。从一开始就是他在抱着他啊,不管他是五岁还是十岁,漓总是一脸无所谓和奇怪的固执,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不安和疏离感。没有娘,爹把自己交给漓带,琵不知道他的理由,但是琵发现自己喜欢漓,这个明明只比他大两岁,却如大了十二岁的人。所以他赖着他,总是跟着他,直到琵十岁,半夜不小心窥见清明的月光下,漓犹如修罗周身泛着血气,他呆了,然后,他冲出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这个浴血的少年。琵想,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双空洞的眸子,如上好的孔雀石,反着碧绿的冷光,却什么也没映出。
      那天早上,琵从自己的床上醒来,衣服是换过的,漓不在。从那以后,琵极少见到漓,几年也见不了一次。琵由最初的失措到后来的自暴自弃,反正他与漓是是两个世界的,不是么?他不做无谓的挣扎,反正别人也管不了他。
      好不容易漓回来了,他却是如此不堪,琵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耍赖,用上一切手段。当他被送到漓那儿训练时,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漓,我爱你啊……”低如呓语,琵悄悄收紧手臂,能守着他就好。

      漓没说什么,日子就一天天过去了。琵对漓的态度欣喜若狂,他不奢求,真的。
      要说改变,倒是有一点,琵开始和漓一起执行任务,琵进入了“清凉”计划。

      “漓!快走!我一个人没问题!”火光冲天,映得琵的眼中有了焦急。
      一声不可闻的轻叹,漓没有任何犹豫,兔起鹘落,“走吧。”
      琵咬咬牙,跟了上去。

      卿成功了,岚那边也成功了,塰也发出完成的信号。
      “喀嗒”一声,琵松了一口气,漓做好了扣,只差最后的启动了。这个策划了十年的计划,“清凉”到底遂了谁的意?又触了谁的逆鳞?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一且挡在漓面前的人,都要清除。他不会让别人碰漓的,拼上这条命,琵要漓毫发无伤的回去!
      琵的动作渐渐支撑不住了,对面的人不减反多。不管如何,要把漓送出去!
      尖锐的声音撕开空气,直指琵的破绽。
      “嗤”,几乎是同时,那人人头落地,琵的头发被切去大半,漓瞬间爆发的剑气让世界清净了。
      前一刻还如困兽一般苦战的琵,唇上带一抹苦笑转过身,“真是比不上漓啊。”自己连保护他的资格都没有啊……也是,有哪一次他成功过?
      “琵,”漓站在废墟之上,俯视着他,“过来。”
      “做什么呢?”琵拖着剑爬上去。
      “锃!”漓把剑扔下,剑深深插入三尺椽木,剑柄不停地震动着。
      “漓,怎么了……”琵不解,漓对这把剑一直很爱惜啊。还没说完,肩上一重,琵看着漓趴在自己肩上,有点受宠若惊。
      “琵,我的琵……”听着漓的轻喃,琵感动的要哭了,漓终于承认他了。
      “琵啊,你长大了啊,不再是孩子了……”漓圈着琵的手臂在抖,“琵还活着,真好……”
      拍着漓的后背,琵跟着一起:“是啊,我们都活着。”
      “嗯,要活着……琵,要活下去,一定要活着……”
      “知道啦,知道。”
      “琵……”
      “嗯?”
      “要照顾好自己。”
      “嗯。”
      “要尊敬大哥大嫂。”
      “嗯。”
      “不能欺负二哥家的豆豆。”
      “呵,嗯。”
      “要照顾清凉。”
      “……嗯。”
      “琵……”
      “嗯。”
      “琵,”
      “嗯。”
      “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爱你啊。”
      “琵,”
      “我在。”
      “要活着。”
      “我会……活着”
      “……琵……”
      “嗯,漓。”
      “……照顾好清凉……”
      “……嗯……我会的。”
      抱着漓,琵坐在废墟之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杀阵,现在没人顾及他们。
      鲜血透过一层又一层青衫,在漓的胸前开了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又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青衫,在琵的胸口印上了一世的承诺。

      〖灼热几世恼人,清凉一朝伶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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