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格度

2、调戏

　　不知从那一天起，再没有你的消息，这世界忽然间不美丽；阳光下的我怀念你，等待着你的归期，我好想投进你的怀抱里。
　　他穿着卡其色休闲裤，白色衬衫，外面是套头的米色针织衫，袖子被随意卷至膊腕处，露出了干净的皮肤和有致的骨骼，头发的颜色不是东方人独有黑色，是更偏向于黄色的微卷发。颀长的身形，背影清瘦，傍晚的余晖从他右边巨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影子便映得更长更远。他一边和身边的人交流，一边从手提包里拿东西递给前台的服务员，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因为个子太过高挑，人群中阳光下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绝和高冷。
　　陈娉婷一动不动，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映入眼帘的场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顿时炸的她四肢百骸开始松动，然而那个场景四周模糊，只有一个人清晰的背影。她可以意识到自己的血液上涌，脸开始发烫。一瞬间的百感交集，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每个心跳都在声声作响，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漏掉而窒息。
　　她想要去确定，并下意识得站起来，但巨大的胆怯袭来，她迈不开步伐，只能生生凝望着。
　　她看到他把证件放进包里，身边的女孩漂亮拖住他的胳膊开心地笑着，看到他转身，在抬眼的下一秒停下脚步，看到他也生生凝望着自己。
　　耳边轰轰作响，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耳鸣又犯了。她懊恼此刻耳朵的不争气，她焦急想着：果然是他！真的还是怎么都忘记不了！一会听不清他说话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说什么最合适？她握紧了办公桌的桌布，指尖渐渐按紧手心。
　　Suri 望着突然停住的人，仰起头看他的侧脸：Hugh，怎么了？
　　托着下巴专注看男人的张迪终于意识到此刻氛围有些异样，她顺着男人注视的方向慢慢把头转向身边的陈娉婷，见她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瞬间嗅到了“奸*情”的味道，她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嘀咕：“娉婷，怎么了？你，和他认识？”她用下巴微微指了指前方的男人。
　　陈娉婷被张迪拉回思绪，但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她咬着嘴唇把脸转向另一边，要不然眼睛里落下东西。
　　“奸*情”的味道好浓！张迪这么想着，抬眼间见男人已经走到桌边，只是不做声，她当然更不能讲话，静等事态发展。
　　漫长的静默，谁都没有开口，心尖溢出血，千军万马在心头翻腾着，搅得时间像在洪荒，生怕一开口，眼前的人便消失不见。
　　陈娉婷低下头，转瞬又对上他的眼睛，尽量让嘴角上扬：“你……你们好，我和张迪是负责这里的招待工作，那个……手续办好了吗？你是来参加这次大会的吧？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们？”
　　这么语无伦次又结结巴巴的话，说完她就后悔，她怎么这么急不可耐想表现自己的存在，他在这里六年，比自己还要熟知，他会有什么麻烦能让自己帮到的？手心按得发疼逼自己心跳慢一点，她太慌乱了！
　　“好的，那未来十天有劳你们了”刚刚眼神略过的诧异和惊喜已经很快被消化，随即被往常冷然淡定盖过，他认真听她讲话，笑着问答，声音清澈内敛。
　　陈娉婷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只能求助张迪，张迪察觉陈娉婷在轻踢自己的小腿，立即站起来结结巴巴笑答：“呃……没事没事，这是我们的responsibility！”
　　“Hugh，你和这位美丽的姑娘认识吗？”Suri 插话，虽然听不懂中文，但知气氛不对，好奇地望着娉婷。
　　“嗯，这位beautiful girl ，不知道我们以前，认不认识？”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慢而重，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这样的他让陈娉婷很陌生，泛着光的眼神尽是轻佻，好看的笑容溢出戏谑，她虽辨得出最后四个字，却听不出他的口吻是调戏还是挑衅，还是威胁？
　　她的眼神扫过Suri 抓住的衣袖处，稍稍平复心跳，心底已明了该作何回答，抿抿嘴唇，清晰说道“这位教授肯定一直在美国上学上班，我从小在北京长大，怎么可能会认识，我刚刚是看着像以前认识的以为朋友，可惜不是。”她看着Suri说英文，没有注意到男人表情的明显一怔。
　　“两位办好手续了吧？舟车劳顿，两位先回房休息吧！张迪你把他们的行李送上去吧！”惊喜过后，陈娉婷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意外慌张，不在状态，又完全听不懂别人在讲什么的谈话。
　　“不必了，我们自己可以！”说着便提起身旁的行李往电梯口走去，干脆利落。Suri 说了句“see you”急忙跟上。
　　陈娉婷瘫坐在座椅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耳边轰轰声不断，目光依旧松散呆滞。
　　见他们走远，张迪食指挑着陈娉婷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故作严肃：“老实招来，你和这位帅哥有什么过往情史！”
　　陈娉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耳垂，摇了摇头。
　　“啊？怎么又犯了，严不严重？”张迪素来知道她有耳鸣的毛病，拿出笔在纸上写：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就换班了，我自己可以的！
　　陈娉婷点点头，对张迪一笑，立即起身回宿舍。
　　如此兵荒马乱，她无法自持，完全不知下一秒遇到他如何言语。
　　不可否认，陈娉婷在张迪第一次说中美宇航会议招人的时候就已经心动，她立即答应并按捺不住期待，日日盼着会议的日子早点到来，她没有一点把握他会来，这是这么多年，但凡能和他牵扯到一点点关系的事情，她向来无法拒绝。她想过或许他早已经不在从事这个专业，毕竟美国人不可能允许外国人过多参与宇航工程；或许他已经在那边结婚生子，开始重新的生活，细细算来，他大他7岁，现在已经29岁。
　　今天早上拿到与会人员名单，她迫不及待得翻找他的名字，可事实又令她失望，美国来的人员名单没有出现一位中国人的名字。她本以为这次又不会有什么结果，会像之前无数次一样落空。可是现在他来了，他就在她不到1米的阳光里，一伸手便触摸得到的距离里，突然从未知的星辰降落，褪去稚嫩，眼波清软，成熟优雅，好像当年，又不像当年。
　　这不是她期盼多年的场景吗？为什么就胆怯了呢？就不敢相认了呢？是当年他绝情的话，过去疼痛的回忆还提醒着她不能相认，不能重蹈覆辙，还是刚刚他让人摸不清的笑容和眼神让她产生了莫名的愤懑，不愿相认？她以为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和心理建设，来应对他随时的出现，可到底还是情怯了，逃避了。
　　她又想起漂亮的外国女孩，20岁的年纪，皮肤很是白皙，蓝色的大眼睛，鼻子高挺，牙齿整齐洁白，如果个子再高点的话，很像暮光之城的女主角。拖着他的胳膊，甜美的笑或是生气撅起的嘴巴，在他的身边，恰如其分，宛如他的专属。
　　就像她在橱窗里看到的一件很漂亮的衣服，价格太高而钱包瘪瘪，她只能省吃俭用，拼命攒钱。她每天幻想着自己穿上它的样子，无限欢喜。可是她太笨了，她用很久才把钱攒够，等到她终于再次站在橱窗前，那里已经空空，她看着穿上那件衣服的女孩，动人般美丽，她羞愧难当。她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谁都能等的，原来，再漂亮的衣服只有在适合人的身上才能绽放光彩。
　　五月的北京，雨雪消散，沙尘已过，炽热未起，风和日丽，最好的时节，心尖像种子破土，隐隐作痛，惆怅开始疯狂生长。
　　张迪回来被睁着眼睛直挺挺躺在被窝里的人吓了一跳，“陈娉婷你躺尸啊？要吓死我啊！”
　　见她仍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凑到她脸前，“耳朵好点没？吃药没？哭过了啊？”
　　陈娉婷拉过被子盖住头，翻身过去。
　　“我知道你能听到了，别伤心了，起来先吃点饭。”吃完饭再好好“审讯”，张迪暗想。
　　“谁伤心了？”掀开被子，一鼓作气坐起。
　　“真没伤心？眼睛都肿了哎！今天还是第一次瞧见你手足无措的样子呢！”
　　“我那是被帅哥亮瞎了眼睛，再说我耳鸣了，人家是大教授，我怕服务不好拿不到工资，不知所措很正常！”大眼睛终于开始提溜地转。
　　“就你这小伎俩，别跟我扯谎了，OK！你不想说，我今天就不问了，省得一会又哭起来。”
　　陈娉婷拥住张迪，搂紧，“你真好！”
　　“比他还好？”
　　“嗯，嗯嗯嗯！”
　　“那你嫁我好了！”
　　眼睛好像又热热的，要流下泪来。
　　好久，“那你不能反悔，不能半路逃走，逃走也不能不打声招呼！”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招人喜欢，谁愿意逃走！”
　　你走得太久了，久到我已经习惯了等待。我宁愿准备好了一切披荆斩棘去见你，奉上一颗心，即便被你丢弃，我也无所畏惧。而此刻，你不经意地到来，像漫长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束光，我欣喜又惊怯，我怕这光不是为我而来，只是你打着灯的路过，我有多么想拥抱，就有多么想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