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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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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怕,他把我们认错了
易清,易清,易于清,清于世,清于心。
我不知道我父母给我取得这个名字,是否是这个用意。想要我做一个不被世俗沾污,不因凡事迷茫的女子。一辈子淡若水,抑或是,行走在尘世间永不遗弃一个保持清醒的心。事实上,我也难得能够清醒上几回,在生活中,在感情中,能够让我彻底冷静理智下来的,也许只有一次次彻骨的伤痛和教训。
能够一辈子都保持清醒的人,注定不会有太多的快乐。而成功,却往往偏向于这一类人。可我不想做什么企业大亨,也不想名垂千史,清醒对于我的人生没有多少作用,它只能让我更正确地认识这个世界。
总之,她喜欢一声一口甜地唤我的名字,易清,易清,好像这个世界都被她烂漫的柔声净化了一般,好像她才是那个叫做易清的人。
很多人把我们的名字搞反,在那段时光,将我原本攒积在心中重重的压抑,一点点的磨尽。我习惯了别人将我们搞错,也习惯了红花身旁绿叶的角色。
总之,他从来没有把我认错过,和其他的女孩,就行。
可她的名字,小眉,小眉,没有那么多的诗意,没有那么深的含义,倒是显得几分俗气,带着些烟火中糜烂的味道。很多人都不相信,这样一个不染世俗笑容如暖的女子,怎会取了个这般土里土气的名字。
当然,我不曾介意过,他也不曾介意过。
可或许她是芥蒂的。小眉曾经与我并肩坐在夕阳下,喃喃着我的名字,好似深情,又夹杂着淡淡的哀愁。她忽然笑着对我说,易清,易清,你名字取得真有诗意,犹如细雨后的甘霖,让我整个人像淋过了一场大雨。
我眨眨眼,调戏她,那我把我的名字送给你,咱们两个交换一下名字,要不要?
她双眼明亮地看着我,这个……可以吗?你父母不会同意的吧?
我笑,这有什么不同意的,人家都以为我是你你是我呢。咱们就在外面假装一下,我喊你易清,你喊我阮小眉,到了家里面再把称呼改过来,这不就行了。
你爸妈真的不会说你吗?她还是不放心。
我冲她笑,当然了,他们不会管我的。小事而已。你不是喜欢我的名字吗?
她点头,喜欢。
那不就行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一个名字,你拿去就是了。我说。
那时候,我们还在初一,不算多么懂事,也没有多么幼稚。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话,不求谁都能看得懂,至少在挚友面前,还是分辨地出来的。我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太多。大家都知道这不切实际,而不切实际的大抵不过玩笑。
我只是说着玩玩,她却好似认真了起来,垂眸斟酌了片刻后,竟神色忧虑地问道,可是我们相互交换姓名,楚凡呢,他还会分辨我们两个吗?他会不会也把你当成了我,而把我,当做了你呢?
我顿时笑得几分僵硬。彼时,阮小眉和楚凡还未确立恋爱关系。可他们的关系早已超乎寻常,所谓的朋友之上,恋人之下。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纯澈的大眼睛望着我,无辜的怜容。算了,易清,还是不要了。我怕楚凡把我们两个认错,也不知道谁是谁了。你知道他这人平日里表面上谨慎的很,生活上却很散漫。我怕他把我们认错了,这可不得了。
我怕,怕他把我们认错了。
她是有多傻,抑或是有多么纯洁,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才会将我随意的一句话当真,才会在下一秒就想起了她的楚凡。我究竟该奈她何,爱不得,恨不得,甚至来不及收拾情绪,便不忍心地将它圆圆,生怕让她纯白的心灵染上了烟尘,唯恐说什么话,流露出什么表情,都会让她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我曾经是那样微笑着,掩藏着虚假,也掩盖住了自已一颗罪恶的心,去祝福,去赞扬,说着让自已内心落寞无望的话。
也许我该可怜自已,但我不曾可怜过。因为那个姑娘,她远远比我值得同情,比我值得可怜。
我是绿叶,绿叶在哪里都能够自强自生;她却是红花,即便是栽培在百花齐放的花园中,稍稍的风吹雨淋都会凋零她耀眼的美丽。
这样的女子,注定是一个悲剧。过于美丽,过于夺目,不晓世间凡尘,不懂人心善恶。这个世界容不下她,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她。
我不知道她属于哪里,但那一定是一个山清水秀,有花有草,万物竞生的地方。那里有朴实勤劳的农民,有云卷云舒的闲致,有空旷灵动的鸟鸣,有醇厚浓郁的风情。那是个世外桃源,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到达的地方。因为厌倦,因为乏味。然而,那个地方,却不属于他们。
只属于阮小眉,也只有阮小眉,才能赋予那种地方生命与活力。
窗外的雨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划过了一张张模糊的面容。车子在公路上急速行驶,夜幕下的灯火万千,却无法照亮前方幽暗的路口。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心情有一种淡淡的忧郁,不急,不徐,不乱,不惑,仿佛早已料知前方有人在等待,等待着谁的归来。
谁的归来,与我何干。
我不过是一个路人,路过了谁的坟前,见证了谁的花败。
可依然固执地想要留下姓名,将之镌在你的墓前。盼着,轮回路上,不要忘记我的名字。
假如你还可以听到我真切的呼唤,假如我还可以为你诉唱。我只希望,你能够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易清,易清……那么深情,深情地让人绝望。
她也曾帮我扎过头发,画过淡妆,穿上天蓝色的连衣裙,配上青春靓丽的发夹。把我打扮的很清新很美丽,一如她的模样。
是心血来潮吧,我想,这应该只是那个阶段小女生爱美的表现。可我不予赞同。我一向低调,从不装扮不化妆,一副简单到几乎老土的装扮。没有人会在意我,没有人会主动和这样一个平凡道掉渣的女生说话。人家找我搭讪,都是因为阮小眉。
同学,请你帮忙把这个递给阮小眉,别忘了提醒她我是初二(5)班的。
喂,你认识阮小眉吧,我同学让我把这个转交给她,你就帮个忙吧。
易清,麻烦你把这盒饭给阮小眉,我看她终于没吃饭,现在应该很饿吧。
美女,认识阮小眉不。六班老大要追她,今天晚上七点小树林后见,他有惊喜要送给她,请她务必要过来!
……
好多好多,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张张花样百出的情书,一束束鲜花还有一盒盒巧克力。我只记得我的下课时间统统付在应付和接收礼物上。没有收到回应的男生来砸场子,找骂,怨气无从宣泄,便找我来发泄。各种恶语相向,我没有理会,静静地翻书。只是等待。一会儿后,那男生也自知没趣,气呼呼地走开。也有被老师撵走的,上课铃响无奈离开的,被男生扛走的。各式各样,争吵的焦点,无疑是一个阮小眉。
某个黄昏,与她并肩观望着太阳的陨落。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把你和楚凡的关系公开?
她摇摇头,眼神有些疲倦。此时,她正躲过了六班头儿的追捕,精疲力尽。
她低头看着地面,长长的睫毛垂下。风,很静很静,吹过她的发梢,天蓝色的结带飘扬在空中,她身上好闻的香味扑鼻,这是一种她独一无二的香,其他人都学不来。
许久后,她慢慢开口,声音像是随风而起,飘荡而去。易清 ,你说楚凡会不会也面临着我这样的问题呢?他会不会……也被别人追赶?
我随意地说,可能吧。不过他家势力大,他在学校关系也不错,应该不会有人敢动他的脑筋。不过我们学校你也知道,又不是没有胆大的混混,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楚凡任他再有实力,天底下也会有企图谋反的乱臣。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都没有了动静。我觉得奇怪,转头看去,却见她双目噙满了泪水,硬是咬着娇艳的唇瓣不让泪流下。晶莹的好似易碎的水晶,折射出令人揪心的光。
我着急了,忙揽住她的肩膀,怎么了,我不过是说说笑的。楚凡是学生会主席,咱们学校不会有人敢动他的,你别那么当真啊。
她低声啜泣道,易清,我不想他受伤,但也不想失去他,我真的是第一次那么想要把一个男生死死留在手中。你知道的,除了他,我的心中从未住进过任何人。
我心疼地望着她,我知道,我知道,小眉。
她泪倒在我肩上,低泣,我真的没有想过自已会给他带来不幸。我一直以为保守住关系对他对我都是好处。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他,对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易清,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啊。我怕假如我去了,楚凡就不再认得我了,那可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啊……
她一遍遍地询问着我,怎么办,究竟怎么做才能够两全其美?怎么做,才能够既保住楚凡的名声,又能够留住他眼中完美无瑕的小眉。我也很想告诉她,怎么办,怎么办,安慰她一颗彷徨无措的心。只惜,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没有办法给她准确的答案,不能替她指明一条最光明的道路。取舍在于个人,任何人都不能将两个好处都坐实了。人世气象万千,这不过是法则里的其中一条,哪怕是不属于这个社会的阮小眉,都不能违逆。
我叹气,安抚着她说,我懂,小眉。
我说,我会陪着你的,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能够懂她,哪怕是和她最为亲密的楚凡,恐怕也不能够窥探她内心的全部。我也终于是懂得了,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是相互利用的。我们不过是两个涉水而过的徒步者,两颗荒芜的灵魂相遇,渴望着彼此取暖以消寂寞。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只不过为了各自的需求,而走在了一起。
那一天,我目光如炬,在她面前立下了重大的宣誓。再隆重不过,再神圣不及。我也一度自信,有能力拯救她,不求将她拉入天堂,但至少足以当她的天使,陪她渡过一劫。哪怕突生了再多的变故,也有我守护她,替她一一铲除掉障碍。
我是那么的深信不疑,坚定的让如今的我再也笑不出口。
她望着天空沉落下的夕阳,眼神哀愁而空洞。易清,这件事情你要帮我保密,一个字也不能告诉楚凡,好吗?
我看着她说,你真得决定了?
她的泪就流了下来,笑得好似花败,事到如今,我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吗?我只希望他不知道这一切,他眼中的阮小眉依旧如故。
我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此时此刻,也就是除了无声的陪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安慰能够给予她。末日黄昏,谁言不美。可一旦沉落了呢?我知道今天晚上我会陪她去。我甚至做好了一百种最坏的打算,手机,刀具,砖块……我想我应该和她共同面对。
也是在此刻,我才稍微觉醒,美貌,外表原来真的可以成为被伤害与凄苦的理由。
那个晚上,我没有成为她的天使。我想是的,我还不够格去保护她。我连我自已都无法保护。
也许能够拯救自已的,也只有自已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一味的相信希望,那该是有多傻。
我相信自已不会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