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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打开门时沙发上的人裹着一条厚毯子就睡着了。茶几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好,人窝在简陋的沙发里缩成一团,嘴唇略微干枯,睡得像死过去一样,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显示着还在呼吸。牧去试了试额头和鼻息,果然有着略烧的热度,想想没办法,只好先把那人轻轻摇醒:“别在这儿睡。先把药吃了,然后回房间里去好好睡。”
      藤真咕哝一声,半睁开眼睛打着哈欠回答:“回来啦……多谢款待。”
      “哈?”牧花了一秒时间才意识到说的是营养粥的事情——这人真是意外的清醒。藤真拖拖拉拉地爬起来回到卧室,牧则去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到了退烧药,倒了杯热水送了进去:“把这个吃了。还饿吗?还想吃点什么?”
      “唔……蜂蜜牛奶?”
      “……小学生吗你?”
      前言撤回。果然是烧糊涂了。
      “算了,家里也没蜂蜜……”藤真又打了个哈欠,乖乖把药吞下去,然后一口一口呷着剩下的温水。牧坐在床边,看着他把药吃了,就觉得心安一点。午夜静谧而安稳,一盏昏黄床头灯将房间笼罩在温柔里。
      “牧……”
      “唔?”
      “我退出职篮的来龙去脉……你知道了?”
      牧绅一当然不是傻瓜。藤真也没天真到以为可以将这件事瞒住他多久。不说牧自己就能从藤真的反应中猜出多少,现在仍和NBL有关系的人就有诸星赤木相田彦一等一干旧相识,几方情报凑一凑,剩下就只差决定性证据。
      亏得神奈川帝王高中时代人德积得好,上述几人都不是会卖友求利的主儿。
      牧也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做了些什么?”
      “常规赛里把你的老东家砍到哭。”140:87,那个代替藤真上场的大学MVP当场都被打懵了。
      牧也知道这情绪算迁怒,好在本来就是对手,乐的顺理成章给自己发泄一下。
      藤真不禁莞尔:“那想法呢?”
      “不是什么好话。要听吗?”
      “说吧。你什么时候说过好话了。”回击也是毫不客气。
      “你这性格啊,职篮打不下去也是正常的。”
      “……牧绅一!”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是被他一句话激起一点怒火。生病了的人一扬眉毛,试图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的怒气,困倦和热度却支撑不了这股精神气儿,最后只能化成一个有点别扭的皱眉:“照你的意思,打球还要分一二三各种资格?”
      “我不是这个意思。”
      牧伸手接过藤真喝空了的杯子,握在手里。他的手掌厚实,有着硬硬的茧壳,带着不同于发烧的暖度,藤真觉得自己头有点晕,发愣一般盯着那双手看,看它们如何安稳地置于膝上,包拢着圆滑的塑料杯。暖色调光线洒在手指上,落下浓重阴影,却有着稳重的力度。
      他生不起气来。在这样的夜晚,对着这个人。
      “不打就不打吧。如果你觉得打得不开心。”
      “别谣言诽谤。我打得挺开心的。”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我知道。”牧无声地叹出一口气,“你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我,但你不是为了我——别急。”他抬起一只手,挡了挡正欲开口的人,“健司,我从来没认为过我们是为了谁才下的决定,也没自大到觉得我这个人可以改变你多少的人生。在NBL继续打下去不是不可以,但你最讨厌被人威胁,这种事已经完全触及了你的底线。不管是留在丰田队还是交易到其他队都会陷入尴尬局面。而且,这件事里牵涉到我。”
      牧望着他,有点无奈地笑:“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
      “别笑得那么鬼。”
      “不,我很高兴啊,我是你的底线,虽然只是之一。”
      藤真连脸都懒得板着了:“你得意吧,随便你好了。我睡了。”翻身躺倒。
      牧低声笑了几下,拿着杯子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藤真闭着眼睛数了十五次呼吸,心头越发愤怒起来:走就走了也不知道帮忙关灯!未等腹诽完毕,忽而有只手朝额头抚过来,同时阖着的眼皮上一暗,床头灯开关被拧掉了。
      牧的呼吸凑过来,痒痒地落在耳后。藤真不动,冷淡地说:“当心传染。”
      “没关系。”
      一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床铺之上,老旧的弹簧发出锈住的嘎吱声,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并无动静,这才透一口气放松。
      “也不知道买好点的。”牧从背后环住他,双手轻轻在他胸前合拢,把他的手合在掌心中。
      “我就一个人睡,谁让你非要挤上来。”
      房间陷入了沉默之中。呼吸在耳后,他的胸膛贴在脊背上轻微起伏,身体之间的距离亲密到无以复加,却别无暧昧情色。藤真在发烧,牧知道这一点,藤真也知道牧知道这一点。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身后的体温,心尖渐渐地柔软开来,指尖勾了勾对方的手。
      “嗯?”
      牧的声音沙沙地回旋在最近的地方。藤真叹一口气,睁开眼睛。
      “明天几点回去?”
      “最多呆到中午……下午新干线回去。”
      “大好的假期,不回家里露个脸?”
      “你还说我?”
      藤真淡漠回答:“我们两家情况又不一样。”
      牧手臂用力,又把怀中人抱得紧了些。藤真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和父亲关系也一向疏远他是知道的。牧自己上有姐下有弟,父亲端方母亲和蔼,是个很幸福开明的家庭,要说能完全体会藤真的心情那只能是假话。但他也并不担心,不会武断地认为对方需要多少同情和怜悯——他所知道的藤真,是最不需要以上两者的,骄傲的人。
      “我刚刚去见你的学生了。”
      “……少管点我的工作行么,你是他爸爸?”
      “我倒觉得你比较像他爸爸。”牧顺着口气开了个玩笑,“他答应说,寒假会好好补课,所有的科目都不会再出现不合格。”
      “所以你现在是为他求情来的,让我网开一面同意他打球?”生病的人懒得发火,切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声音因为发烧和困倦而低下去,“不要搞错先后顺序,让他把自己该做的做了,才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的意思是,”牧慢条斯理地接上去,“做人不能出尔反尔,所以在他全合格之前不准打球这点是正确的;但是作为一个好教练,打了一棒也要给点甜头,激励一下孩子——你偶尔也太严厉了。”
      藤真的脑袋晕晕乎乎的,花了不少时间才领悟到牧的意思,不禁半转了身子:“你……想干嘛?”
      “后天是联盟的全明星赛。”牧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让他去看看吧。”
      “又拿你们老板的钱做人情。”
      “我本来是想让你去看的,你肯么?”
      “打都打过了有什么好看的。”丰田队前主力控卫毫不领情。
      “你看。所以与其白白浪费,不如给孩子一点鼓励。”
      “你还真当自己是爸爸了?”藤真真的很疲倦了,牧的肩膀那儿一整块饱满厚实的肌肉枕在额角,稳稳地顶着,不让他的脑袋滑落下来。他闭着眼睛,说话低微含糊,“到年纪了,想要个家了?”
      牧嘴角一抖,忽而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藤真在他怀里,没留神就陷入了沉眠,而他伸手圈住他,嘴唇贴住他头顶的发心,倾听着对方清浅的呼吸,眼眶热了一热,情绪慢慢地满起来。
      (家……?)
      家是什么呢?独自生活已是很久,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回家开灯,打开冰箱做点吃的,洗漱一下休息一会儿,第二天出门又是反复的生活。父母的照顾已是记忆里的印象,他的生活里不是篮球就是队友,夹杂着联盟球赛的勾心斗角商业交易,还有球迷们近乎疯狂的欢呼。就算和藤真一起住的那会儿,也不过是一周见两次面,吃顿饭,住一晚,出门还要小心谨慎,活像一对偷情人。而牧绅一的情感观承自传统老派的父母,总固执地认为每天说早安晚安的生活才叫家,虽然理智曾告诉他,只要他们还是半大不小的公众人物,这恐怕就是最难完成的目标。
      而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这样每天和你一起入眠,睁开眼睛可以说早安。
      牧觉得喉咙有点堵得慌。他低下头,手指扣在温暖的后脑勺,轻轻地,轻轻地,把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有些颤抖。没关系。这是我想要的,我已不怕传达给你。
      藤真的手伸过来,同他五指交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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