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谣（女尊）》童叶

2、打定主意

　　清夜的话说完，就看着两位老人。
　　胡家爹娘似乎没想到一向安分守己的女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愣住了，也忘了要回答。
　　清夜就那么安静的坐在炕沿边，等着两位老人将沉寂的气氛打破。
　　终于，胡大娘先回过神，咳嗽了一声，将靠在自己身上的老伴往起扶了扶，才说：“清夜呀，我不反对你雇个长工，可要说起去边城找廷桦这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别说你男儿身出外行走不方便，就说你和廷桦的孩子好了，我和你爹是能照顾，可怎么能比你这个亲爹照顾的好。”胡大娘说的是语重心长，只盼望女婿能打消千里寻妻的念头。

　　清夜低头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表情坚定。
　　“娘，爹，我想好了，这趟我非去不可，孩子我会一起带走，不会拖累你们两位老人的。”他的语气虽说平静，但隐在话语底下的意思，胡家爹娘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这是铁了心要走这一趟。
　　“夜儿呀，你一个男人带着个孩子走那么远，你叫我们怎么放心啊。”胡老爹一张风华已不在的老脸上满是担忧，他如今五十有一，眼看着土埋半截的人了，倒是不怕什么。可清夜这孩子不一样啊，正是如花的年纪，万一有个什么，让他们怎么对廷桦交代。
　　曾清夜认真听着胡老爹的话，一等他说完，立刻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爹娘，家里还有几件廷桦的衣服，我可以乔装改扮，再说，廷桦也教了我几套防身的功夫，我不怕。至于孩子，爹娘，你们放心，无论它是男是女，这都是它必须经历的。”他抚着自己的肚子，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假若胡廷桦她真的变了心，负了他，那他就带着孩子一起走，他偏不信他不能养活一个孩子。
　　胡家爹娘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和无可奈何，他们深知这个女婿虽然恭敬孝顺他们两人，但在某些事上是极有主见的，否则，当初他不会在别人不愿意嫁来他们胡家时，违逆他爹娘的意思，毅然嫁了过来。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清夜，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和你爹也就不再阻拦了。只是，你这生下孩子也要两三个月后的事了，你……”胡大娘不得不为清夜担忧，生下孩子以后，还要坐月子，坐完了月子只怕也已经入冬了，这入了冬，路只怕更不好走，他还是非要去吗？
　　清夜眉眼之中带着坚决，但唇角还是挂着恬然的微笑。
　　“娘，清夜知道您对清夜的关心。等孩子生下来，我就起程去边城，月子坐不坐都没关系的。”他不是闺阁里的娇贵哥儿，那些俗例儿他并不是十分在意。
　　胡老爹脸上写着心疼，这么好的女婿怎么就有这么执拗的性子呢。
　　“夜儿啊，我看不如你写封信，让曹家那闺女给你送到边城去，就说家里有急事，让廷桦跟他们那儿的长官请个假。你这样去边城，是要落下病根儿的呀。”毕竟也是男子，胡老爹对曾清夜产后的情况更为关心些。
　　请个假？廷桦她就是那边城最顶级的将领了，难道要让她跟皇帝请假？清夜心里觉得公公有点太天真，但又不好说出来，只得安慰胡老爹：“爹，廷桦那里不是可以随便请假的，没关系的，我自己会注意。”
　　“清夜……”
　　“爹，娘，你们应该都饿了，我去做饭了。”清夜并不想再和胡家爹娘再纠缠去或者不去的事，他巧妙的转开了话题，人也从炕沿边站了起来。

　　“夜儿……”还不待他们再说什么，清夜已经走出了房间，走进了与房间相邻的灶间。
　　这灶间很大，挨着房间那头是灶台，灶台上安了一口大锅，这灶台既是做饭的工具，也是冬季取暖的火炉，一物两用是他们北方人最智慧的发明。
　　灶台连着烟囱的地方有个阀门，阀门上有个菱形的类似钥匙的插销，往左拧，火就只烧着大锅，往右拧，火便连通了屋里的大炕，现在只是秋季，还用不上烧炕，所以那插销是拧在左边的。
　　清夜将炉膛里的余灰用木勺拨出来，然后把旁边的引柴塞进去，他不能完全蹲下去，只好一手扶着灶台边沿，一手塞引柴，不知是不是用力不对，他的手指像是被针刺了样疼，他嘶了一声，手里的柴落在了地上。
　　他直起腰靠着灶台，眼泪不知怎的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平时他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了廷桦要娶亲后，好像事事都不顺利，他胸口闷闷的，他不由得想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事就被他遇上了？

　　他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来，只是默默的哭，哭了不知多久，他拿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后再次半蹲下身子，把最后一把引柴塞进炉膛，再拿打火石点燃了外面的柴，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引柴，他的心中仿佛也点燃了一把火。
　　那火在胸中越烧越旺，烧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抚着胸口往旁边躲了躲，也不知是不是老天都和他作对，那引柴没塞严实，竟顺着外面掉落的引柴烧了过来。

　　“呀！”他惊叫了声，赶紧拿木勺舀了瓢水浇在那冒着火的柴上。
　　刺啦－－
　　火被扑灭了，白色浓烟在空气里挥发开来，清夜只觉得有些呛，他跌坐在地上，喘着大气。
　　幸好灶间的窗子是开着的，那白烟顺着窗子飘了出去。
　　而灶膛里的火烧的正旺，好像外面的一切都与灶膛里的火毫无关系。
　　清夜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胡廷桦。
　　那年，胡廷桦二十岁，虽然有一身的武艺，但因为家境贫寒，人又有些过于耿直执拗，凡事也不太懂得变通，所以哪怕她能有个好前程，依然没人愿意嫁给她。
　　曾清夜那年不过才十七岁，虽然不是大家公子，但好歹也是家世清白的书生家的小公子。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缘分，让两个人相遇，相识，相恋，最后终于在他满了十七岁的时候成了亲。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是因为打抱不平而被人给打了，她明明有一身好武艺，却因为要护着身后的小男孩而被人打了个鼻青脸肿。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记住了她，而后一次次的不期而遇就注定了他们会走到今天。

　　他擦了擦眼角，脸上似哭似笑，那么那么多的美好记忆让他无法去恨，他们当初明明是那么的幸福，他该怪谁。
　　该怪她吗？不，她会从军，是他的主意，他希望她能将所学用在该用的地方。而在她从军的第二年，因为立了大功，她竟被破格封为将军，种种赏赐随之而来。
　　他也还记得那年，皇帝陛下把自己的亲弟下嫁给她，可她宁可赴死，也坚拒那封赏，这一拒绝，虽然不必受死，却让她从此驻守边城，再无法轻易回转家乡。
　　他后悔吗？不，他不后悔，他喜欢看她意气风发的样子，哪怕在那种艰苦的地方，她依然乐观，每次回来探亲，都带回许多她在边城买的东西，他看得出她喜欢这份职业。所以，他不拖她的后腿，他默默留在家里，等着她难得一次的探家。他要做好她的后盾，他相信她不会辜负他的这份等待和守候。

　　可如今却有人说她变了，她要娶亲了，在心底他是不愿相信的，可是那曹二说的明明白白，他又有些动摇，所以他不想再继续等待了，他要去寻找答案，他要去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变？
　　炉膛里的柴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火势也渐渐小了。清夜回过神，将手边的柴又塞了进去，火势又大了起来，大锅里的水被这凶猛的火势烧的冒起了泡泡。
　　他看着炉膛里因为自己添了柴，而又着起来的火，他忽然心中安定了下来，很多事往往以讹传讹，他何必相信那些传言，心虽定了，但想要去边城看看的想法却没改变。他抚了抚肚子，默默在心里对孩子说：“孩子啊孩子，别怪爹爹，爹爹只是想你娘了，既然她不能回来，我们就去看她，好不好？”
　　而他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和他有感应般，在他肚子上轻轻踢了一脚，他摸着肚子的手也感觉到了那阵胎动。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抚着肚子，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孩子的回应，仿佛给了他莫大的力量。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勤奋，从碗架底下拽出米袋子，舀了够三人的分量的米后，又把袋子塞回去。
　　淘了米，倒进大锅里，又把锅盖盖好，他又开始忙活下一项－－炒菜。
　　旁边有个小炉灶，只要架在灶台边的小炉膛上就行。
　　认真的做着菜，他仿佛将一切都忘记了似的。

　　民历十月初九这天，清夜诞下了一个男孩，这孩子早产了一个月，不过，虽说孩子早产，倒没让大人遭罪。
　　那天，清夜如往常一样烧火做饭，忽然腹部一阵酸疼，他以为不过是阵痛，不会那么快生子。却不想，他正舀水的功夫，羊水破了，跟着孩子就从腹腔滑了出来。虽说清夜毫无准备，但基于他也曾帮别人接生过的经验，他镇定的接生了自己的孩子。正好大锅里有热水，连脐带都是他自己剪的。
　　也许作为一个被留守的夫婿，他不得不学会怎样照顾自己，怎样照顾双亲，但这些其实并不应该他自己承受，可他就是承受了。
　　躺在炕上，看着躺在自己身边，襁褓里的孩子，他不仅眼眶发热，这是他的孩子呀，是他和廷桦的孩子。
　　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明明她不在身边，他却能从长得极像她的孩子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呜呜－－”不知是不是饿了，小娃在爹爹的关注下，瘪着小嘴低声细气的哭了起来。
　　清夜愣了愣，出于本能，他马上把孩子拢进自己怀里，掀/ 开/衣襟，让孩子的小嘴贴上自己的胸膛。
　　小娃凭着本能用力/吸/吮/ 着，似乎想把能吃到的都吃进嘴里。

　　清夜低头看着努力吸/吮的儿子，虽然有点疼，但他却觉得很充实，怀里抱着孩子，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他用没抱孩子的手轻轻拍着小娃的后背，慢慢的吸/吮的力量减小了，小娃的小手抓挠了几下，就松开了。
　　他睡了，清夜看着陷入睡眠的孩子，他轻轻地在他额头亲了亲。他把小娃从怀里抱开，小奶娃好像不舍得放弃嘴边的美餐，可美餐已经用完，他也只好撒嘴，咂了咂嘴，他还是没醒。
　　清夜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小娃终于睡了。
　　他将小娃放进被子里，整理好衣服，身子还有些酸胀，但比起怀孕时可是好多了。
　　他坐起身看看自己的肚子，还没有完全退去那大腹便便的状态，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明明没有孩子了，还是没能恢复到平坦的状态。
　　这样一来，他要是想穿廷桦的衣服，还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