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柚》君彻尘

9、第 9 章

　　但昨晚晨柚在服侍她睡下之后，却一反常态地出去了。虽然晨柚极其小心，只发出微乎其微的声响，但那又怎么会逃过苏殇敏锐的听力。
　　于是苏殇一路跟了出去，看着他无力地被管家拖走，看着宽大粗重的板子一下一下狠狠打在他身后鲜血淋漓，看着他在无人深夜朗声背着奴隶守则不敢偷懒直到喉咙干哑，看着他在井口用冰水冲刷身体。
　　苏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看一夜，舒舒服服在床上美美睡一觉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晨柚被打板子时，明明心里不舒服却不加阻止，也许是怪这个人太多地牵动了她的心神？是啊，作为杀手，如果随随便便就软了心，杀人时又怎么下得了手？
　　可她又哪里是顾忌这么多的人？想做不就去做了吗？干嘛要在这里纠结？
　　彼时，苏殇再抬起头来时，只见东方朦朦胧胧的半轮旭日，她关注了一夜的人，则在不远处向着她的房间跪伏前进，一步一步。而她心中的困惑，依旧难解。
　　包括今天早晨，晨柚的一举一动依旧紧紧牵动着苏殇的心，她一面为晨柚做着点滴的改变，一面却深深痛恨不由自己控制的情绪。她只能控制住不去做大的改变，却不能拒绝春雨的润物细无声。
　　苏殇穿过中园，径直走向处于庄园西边的大门。
　　大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马车整体呈现红木色，车顶上垂下的深蓝色流苏优雅高贵，雕刻大方的车窗下方是一个形态优美的艺术型“苏”字，是为苏家的标志，车后还连着一根不知道什么用途的铁链。
　　见苏殇不加停顿走向马车，晨柚加快脚步先于苏殇走到上车的正当口，苏殇还来不及疑惑时，晨柚就熟练地跪在了车前，挺直腰板摆出木凳的形状，轻声说道：“恭请主人上车。”
　　苏殇停在晨柚跟前，只是直直盯着晨柚单薄的脊背，那里因为昨晚惩罚后伤口未愈，渗出的鲜血已经浸染了粗糙破烂的单衣。这一脚，即使是苏殇有再狠再硬的心，也踩不下去。
　　晨柚等了一会儿，见眼前主人的脚没有丝毫要移动的痕迹，他立刻想到自己还在疼痛的背可能不干净，也顾不得失礼，立刻回身将背部的衣物拉下来，一看，果然是一片令人不舒服的黑红色，主人是觉得脏才没有动作的吧。
　　晨柚将没有被鲜血沾染的单衣下摆仔细盖在背部，确认污血不会沾染了将要踩踏在他背上之人的鞋，又低下头摆出刚刚的马凳姿态，恭请道：“已经不会脏鞋了，请主人上马车。”
　　苏珊面无表情，闻言确实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就跨过晨柚直接上了马车。
　　晨柚本预备着承受碾压伤口的疼痛，却不想主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从他眼前一晃，背上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多余的疼痛，影子便已经上了车。
　　晨柚心中疑惑，以往哪一次主人上车不是用他当的马凳。不论他的身体是健康或是疾病，不论路面是尖锐的石头还是泥泞的水坑，只要主人有上马车的心思，他就必须匍匐在地等候。
　　但主人的事情绝不是他可以过问的，既然主人已经上了车，这儿便没他什么事了。
　　晨柚快速走到车尾，那里有一个小哥正等着用车尾的锁链将他的双手牢牢拴住。这内容奴隶守则里就有，低等奴隶随主人出行，必须用绳索加以约束。
　　若是不加约束就出门，将会被认为无主奴隶或逃脱的奴隶，将被带往专门管理奴隶的机构，一面为其寻找主人，一面严加惩罚。
　　晨柚以近乎虔诚的姿态跪在方便锁链捆绑的位置，这是从小到大无数次训练和惩罚后练成的自然反应，每每下跪施礼执行命令，必然是全心全意服从施令者的卑微态度。
　　不得不说，这样训练之后的产物，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就连候在一边等待着给晨柚上锁链的小哥，看着这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奴隶，也生出了一种征服感和优越感。
　　于是小哥捆绑的动作就自然而然放轻了许多，看着晨柚自觉地将双手并拢举起，小哥轻轻松松用粗实的锁链在晨柚手腕处绑牢，确定没有外力的情况下锁链不会解开，便也没有对晨柚多加为难，让到了一边。
　　晨柚对着小哥的方向微微施礼，轻声道谢：“多谢小哥。”然后将将站了起来，锁链并不长，晨柚被绑的手与锁链固定在车厢上的一端，也不过勉强到了半米。这说明待拉车的马跑起来，晨柚必须紧紧跟上马车的步伐，一旦慢了那么一步，就可能一路被马车拖着走。
　　晨柚在伺候苏殇上马车时，就考虑到这件事，并不是他心思有多缜密，实在是应为受够了这种苦。
　　伺候以前的主人出门时，也是被这样绑着，甚至有时主人心情不好，将锁链缩得更短。有一次甚至到了手腕紧紧贴着车壁的地步。
　　几乎每次，晨柚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被马车拖着跑很远的路，马路上细小的石子将皮肉一层层抹掉，被磨片状挂在肉上的皮肤里糊着血与泥的混合物，一路下来呈现恶心的形状。
　　这种痛难以言喻，脑中时刻反复着被磨得露出白骨的想象，恐惧挥之不去。
　　然而这样连他这样常年受惯苦楚的奴隶都恐惧的折磨方法，却也并不十分血腥。一层层磨掉的皮肤并不会流出刀割一样多的鲜血，流出的血沾染在地面上，又被马车过后落下的灰尘覆盖，裸露在表的红色也会迅速变为不起眼的黑色。
　　没有看到马车的人，并不会知道，这样一条普通的道路，曾留下奴隶多少血泪。
　　今日却不同往日，虽然身上尚有昨日留下的伤，但比起以往却轻上很多，更重要的是没有饥饿，晨柚觉得胃部似有源源不断的能量输送到全身，有了主人赏赐的那碗粥垫底，只要努力一些，一路更上马车的步伐一定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