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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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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琼困了,就趴在床头小眯一会儿,饿了,便胡乱扒几口兄弟们送来的饭,吃在嘴里也是食不知味,如同嚼蜡,你要问他刚刚吃的什么,他一准说不上来。
不过对自家表弟,他已经体贴入微到了极至,怕他渴了,时不时地喂两口水,怕他一个姿势躺着难受,过两个时辰就帮他略动一动,不时地又摸摸他脉搏,探探他呼吸,生怕有片刻的大意。
众兄弟瞧他这样,大多叹息,这二哥,跟魔障了一般,没救了。
老兄弟啊老兄弟,差不多也该醒醒了,你再不醒,二哥就报废了。
众人不好多劝,眼睁睁瞅着又觉心酸,瓦岗寨从上到下,谁都没个笑脸,死气沉沉一片。
程咬金找徐茂功他们商量“三哥,这可不行,再如此下去,我可是担心二哥要出事啊”
“没事,没事”徐茂功知道一切的关键都在罗成一人身上,只要他好,秦二哥自然立马恢复生龙活虎。
“可是,总这么耗着,不是个事儿啊,真他娘的急人”老程着急上火的“你这牛鼻子老道,你不是说老兄弟没太大伤,不要紧的么,怎么人还不醒呢?咱们大哥的药,到底管不管用啊?”
“管用,管用”徐军师也只能一味安慰大伙“莫急,想想咱那老兄弟,从小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遇上这么大的事,能不痛苦么,他的伤在心里,不容易治啊,咱们自个儿可不能急不能乱,慢慢来,慢慢来”
单五爷道“我是真怕二哥撑不住,想跟他换换,他又不肯稍离半步,愁死人了”
“要不”程四爷眨眨眼”咱把二哥敲晕了弄走,替换他”
一旁的裴元庆吓了一跳,说道“姐夫,就你主意多,还尽是损的”
老程翻翻白眼“你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去去去,一边去”
徐茂功也拦“四弟不可造次,真要这么做,二哥不但不会感激我等,反而会生气发火,责怪你我胡来”
老程吐出口气“我也就这么一说,哪敢真动手,哎,急人啊”
王伯当道“魏王去探视了两回,二哥也没怎么搭理,魏王都有些讪讪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二哥从来都没这么过”
老程接口道“那不是因为咱老兄弟从没象今儿个这样过嘛,别说二哥,我瞅着都心疼难受得了不得,瞧瞧那个什么天宝大将军让他遭的这罪,换了是谁也受不了啊”
众人摇头,一筹莫展。
房里,秦琼刚刚擦去罗成额前冷汗,这孩子虽没出声,但睡得并不安稳,一直都在冒冷汗,微微的还有些发抖,秦琼已帮他擦了无数次,又抱他起来换了汗湿掉的衣服,一切弄得妥当了,才又在床边坐下,继续守候。
他不觉得辛苦,他只觉得,只要是表弟的事,他都该亲手打理,再辛苦,都甘之如饴。
可是他依然很怕,怕这一连串的事情,真正击伤了表弟,让他大大受挫,难以回复。
握住表弟修长洁白的手指,秦二爷又开始感伤,表弟这样优秀,这样美好,偏偏老天爷对他,何其残忍,何其不公。他还是个孩子,就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秦琼很自责,以前一直觉得表弟很强,很能干,似乎从来用不着别人为他担心什么,正因为这样,自己竟忽略了他其实年纪还小,其实还需要更多更好的照顾呵护,是的,是自己疏忽了,不过,从今以后,再不会忘了。
以前他以为只要一回头,小表弟指定会在他身边出现,永远追随在他左右,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差池,可是这次差一点失去罗成后,秦琼不这么想了,告诉自己,一定得牢牢抓住了他,绝不能放手,这孩子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一个不在意脱了手,他就会飘飘荡荡,不知被风吹去了哪里吧。
抓紧他,一辈子都不松手。
秦琼胡思乱想着,伸手慢慢拂去表弟脸上丝丝汗湿了的碎发,看看刚换不久的衣服又有些潮了,于是再次打来热水,拯了手巾,将表弟汗津津的身子,细细的又擦拭了一遍,表弟从小就特爱干净,穿衣什么的,又极讲究,整个人一向一尘不染的,就算现在伤得这样,秦琼也不想半分委屈了他。
他在想,表弟,是自己有生之年,老天爷赐给他的最大的恩惠,最好的礼物,他必得珍惜一辈子,宠溺一辈子,才不枉了的。
手里罗成的指尖微微一动,缓缓地,少年睁开了他好看到极致的双眼。
秦琼几乎瞬间喜极而泣。
他的世界,终于亮了。
“表哥”果然少年开口的第一声,就是这句。
虽然不算久违的一个呼唤,却足以让温润如水的秦二爷激动得清泪纵横,险些把持不住,怕表弟看了添堵,忙不迭地伸手抹去,换上笑脸,说道“太好了,表弟,你总算醒了,你把哥哥我,吓得不轻啊”
从铜旗阵之后,秦琼就觉得自己变得开始敏感脆弱,毕竟亲眼目睹那么多往日的好兄弟在面前,一个个地倒下,任谁都一时半会不能接受,更何况还有用儿,士信这样的,与自己没有血缘,却亲如骨肉的身边人,他们都那么年轻,却已离自己而去,黄泉碧落,从此再不能见。
虽说打仗没有不死人的,造反就得付出代价,可他们,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啊,秦琼不敢再多想,眼下要紧的是表弟,重要的是,表弟还在身边,表弟的创伤,需要他的抚慰,他必须是坚强的那一个,没时间多愁善感了。
罗成有些惊诧,表哥两颊深陷,面容憔悴,连往日脸上的光泽,都少了七八分,看着秦琼眼中担忧过后的满满喜悦,真实而热烈,罗成想“原来他是在担心我吗?”
他记得自己跌了一跤,跌得晕头转向,神智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印象,反正乱糟糟地听到很多人厮杀的声音,也分不出谁是谁,然后自己似乎被人扔过来抱过去,好一通乱,到底怎么回事?自己这是被表哥他们救出来了吗?
这是已经回到瓦岗了?宇文成都去了哪里?
想到宇文成都,罗成猛地一凛,那双血红的眼睛,着实让他心寒啊。
耳边听见秦琼在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渴吗,要不要喝口茶?饿不饿?有熬好的粥”
罗成心想,自己的惨状,表哥都看到了吧?表哥,他会怎么想?
他记得自己当时衣不遮体,披头散发,蓬头垢面,鲜血淋漓,天呐,这副模样,要落在众兄弟眼里,叫他还怎么活?
还有,北平府那一地的血,冰冷刺目,刚刚清醒,这一切便随着记忆扑面而来,罗成的胸口,似被狠狠地锤了一记,痛得不能自已。
秦琼见他脸上变色,已明白他心中所思,暗暗想着,表弟此刻身体太弱,精神不佳,还是尽量避开那个太过感伤的话题为好。于是勉强笑道“不管饿不饿,喝两口粥,好不好?”
表弟再年轻,底子再好,也架不住不吃不喝这么折腾,看他瘦的。
一般秦琼开口,罗成都不违逆,向来乖乖地听话,表哥这样说了,他也没反对,秦琼心下稍安,轻轻扶他坐起,拿枕头垫了后背,再取过碗来,端了喂他。
罗成却没张口,呆呆坐着,忽然之间,眼泪便流了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秦琼手上碗里。
秦琼心头一震,鼻子发酸,傲视天下,唯我独尊的小表弟啊,你这眼泪,妁人心痛啊。
不由得放下碗去,秦琼伸手搂过表弟清瘦微凉的身子,缓缓抚他背脊,感觉到他身体在自己怀里不住打颤,自己的肩头,很快湿了一片,但这孩子只是无声抽泣,并非嚎啕大哭,这样,其实更压抑,更伤身吧?
秦琼也落了泪,怀中的身体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平生头一次,他深恨自己还不够强大,居然连自己的表弟都保护不了,一直以来,都是这孩子百折不挠地站在他身后,为他保驾护航,无怨无悔,挡在他身前,替他披荆斩棘,出生入死,那么现在,该轮到自己为他做这些了,虽然觉悟得晚了些,希望还不算太迟。
他的手,轻抚少年脑后黑发,将那颗漂亮的小脑袋,牢牢按在自己胸前,一字字道“还有我,还有表哥在,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