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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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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昭自涅盘醒来后便记性便不大好,记忆好似少了一段,心口也不大对劲,还老爱做梦。梦到杏花深处,有人青衫长袍,手里拿着支玉笛,眉眼含笑“阿昭,你送我这笛子,我很喜欢。”那笛子通体洁白光滑,笛尾处刻了一枝绯红的扶桑花,在阳光下似有水波流动,极为灵动。笛身流光溢彩,青衫落拓,那人即内敛又尖锐,泛着桃花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
苏昭不清楚梦里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又是怎样回答的,只知,醒后,胸口闷得狠,也记不得那人的长相了,辨不出那声音。苏昭长了这一万来岁,爹娘长辈叫她昭儿,苏姀叫她姐姐,族人称她为少主子,却从没人那么温润的唤她一声“阿昭”。苏昭想着自己睡了几百年,年龄到了,思春了?可出现在梦中的人物委实不是苏昭欣赏的类型。
在苏昭想来,她的夫君要高大威猛,威风凛凛,能护她周全。那青衫男子虽然也是长身玉立,但与威猛,威风确实没有缘分。是以,苏昭决定,待闲了,便让婢女灵素去搜罗历代战神的画像挂在床前以便终日膜拜。下次做梦,定要梦见个自己心悦的。灵素将五极战神的画像排一溜的挂在苏昭床前供苏昭参考膜拜,可那一袭落拓青衫依然夜夜与苏昭相逢于梦中,大片大片的杏花花瓣,落在他肩头,拂过那玉做的笛身,口中一声声“阿昭”缠绵悱恻,丝丝缕缕将苏昭绕得喘不过气来。
苏昭决定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苏昭虽不比苏姀那般文采斐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但作为凤族少主,苏昭认为,她揣摸着她也应该有一个符合少主身份风雅又省事的爱好。是以,丹穴山上的生物们都知道这位少主爱溜达,咳,是爱散步。苏昭闲来无事时,就爱拿着把扇子到各处走走看。
苏昭文雅的同时,做了件有失斯文的事,她掳了路过丹穴山的黎昕,北阴酆都大帝家的公子,而且,也成功了,现在人就在院子里呢。苏昭做这事,原因很简单。他身侧的那支玉笛和梦中的那支一模一样。苏昭认为这事儿太巧了,有些诡异,苏昭就把人给掳了回去,准备细细探究探究。
当时,苏昭正晃着扇子打量着那开得鲜艳的杏花,盘算着距离杏儿成熟还要有多久,琢磨着回去让灵罗酿几坛杏花酒,等杏儿熟了,再让灵素摘了腌制成蜜饯,或做成甜点。话说苏昭这两位婢女,一位擅厨,一位酿得一手好酒。平时也极少外出,就专门在家给苏昭研究美食好酒,不理外事。苏昭想得入神,不知觉便入了杏林深处。那一簇簇一团团的粉白,风过带落花雨,飘过阵阵香气,那人就带着一头一身的粉白花瓣闯进了苏昭的眼中,那人愣了一下,朝苏昭笑着点了下头,转身欲走。可苏昭却呆了,那粉白花瓣颤巍巍的从他头上的玉簪上飘下,拂过那白玉的笛子,留下些许花粉在那殷虹的扶桑花上,打着旋儿落了地,耳边似乎又听到那叹息般的二字“阿昭······”苏昭手脚自动,探臂,伸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那人的袖子,说着“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了千百遍那样熟练···
苏昭回神,发现眼下这情景,真像是凡间的登徒子调/戏良家小娘子,若此时把手中扇子挑在那公子下巴壳儿上,就更完美了。苏昭很吃惊,她是调/戏过灵罗灵素两姐妹,但她绝对没调/戏过良家公子呀。此次,诚然是第一回!那公子显然也惊呆了,就任由苏昭揪着他的袖子,微微瞪大了眼睛说“黎昕只是路过此处,”顿了顿,又道“请姑娘放开黎昕,黎昕还有事要办。”苏昭也震惊完了,根据以往调/戏灵素灵罗的经验,此刻一定要表现的一本正经,目光坦然,万不可目光飘忽,自乱阵脚。此时的苏昭,目光耿直,说“公子自称黎昕,莫非就是北阴酆都黎昕?”“正是在下。”苏昭诚挚的回答并邀请“我家就在附近,殿下要不要去喝杯茶。”
那黎昕低头看了看苏昭的手,素手纤纤,扯在他镶着红绸的袖边上,映得五个指头莹润可爱——苏昭依然拉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姑娘请放手”,苏昭不松。“姑娘,本座要走了”开始拽袖子,苏昭抓紧不松,“你再不松手,休怪在下不客···”话没说完,一束白光没入前额,身子一歪,扑倒在地。苏昭活动活动手腕,蹲下,对着那闭着眼的黎昕说“先礼后兵,你怪不得我。啧啧······”
现在苏昭才认真的打量黎昕,这位酆都城来的殿下长发用一根碧玉簪子绾着,眉眼俊俏,嘴角微微上翘,就算此时昏睡看起来也带了三分笑意,着素白锦袍,袖边儿镶嵌的一缕红绸随风飘动,长身玉立,常人一眼瞧去,不由生出一种“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感觉。还有那支刻着扶桑花的白玉笛······
苏昭一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摸摸的将他带回自己的院子,彼时灵罗正在院子里侍弄一株三生花,这花生得稀奇,一径上开了红绿黄三色花朵。因此,灵罗对这花照顾得很用心,平日里除了酿酒就是养着这三生花,比对苏昭都上心,苏昭曾笑言“以后灵罗你的主子就是它了”。那花是在苏昭醒来后就有了,苏昭问灵罗灵素,她们说“主子你涅盘后睡了二百来年,自然有很多事不清楚了。”不过,看灵罗对这花的宝贝程度,苏昭估么着可能是她心上人送的。也不知道能被灵罗看上的是哪家公子嗳···
黎昕还未睁看眼就听到“灵罗,那花是你们的定情物吧,怎不见你那心上人来寻你,莫不是吃了这花的醋,还是你们人约黄昏后,背着我私会去了?”黎昕透过窗子正看到一黄衫美人儿在给花儿浇水,而苏昭弯着眉拿着把扇子闲闲的摇着与那美人儿说话,阳光正好,暖暖的洒在人身上,看起来明媚闲适。黎昕摸了摸腰间系着的玉笛,还在。
许是感到背后的目光,她转过头,看向黎昕,眉眼带笑,道“你醒啦,要不要喝口茶?”语气熟稔自然,仿佛他是他多年老友,而不是被她打昏拖回来的,一瞬间,黎昕以为他们还在扶摇的紫薇亘春/宫,他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子上,看苏昭忙着对扶摇上下其手,扶摇大大方方的配合着并理所当然吃着苏昭的豆腐,且让苏昭以为是她占了他的便宜。当时,那只玉笛还稳稳地悬在太子扶摇的腰间,每日招摇过市,全然不理会身后脸红心跳的神女仙娥。
苏昭还在窗外热忱的对黎昕说“你是喝浓茶还是果茶,亦或是你爱喝花茶?”黎昕回神,想了想,“本座喝的茶要用瑶池莲叶上的露珠煮被荷花花瓣包过十二时辰的云雾嫩茶芽,小火煮沸后倒掉第一道水,再煮一遍,啊,茶具要用白玉杯,方能衬得茶汤清澈透亮,用琉璃碗也可以,你这儿有不?”苏昭利落回身对灵素说“灵素,你去旁边竹林里捋几把青竹叶,回来给殿下泡茶。”黎昕目瞪口呆看那名唤灵素的紫衣美人儿衣带飘飘,姿态优美的拿着个菜篮去捋竹叶去了。苏昭看黎昕坐在床上没起身的意思,便善意的提醒他“你不起来走走么?”黎昕以为她是邀他出门,便从善如流的从床上下来,开门准备出来,可手刚碰到门就被一股大力推了回去,黎昕惊愕“你下了禁制!”
苏昭摇了摇扇子,老神在在“你跑了怎么办,我是让你起来,可没让你出来呀。”“我瞅着殿下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这阵子记性不太好。”苏昭笑着说道。
黎昕看着白衫绿裙手拿黑纱描白梅折扇的苏昭,眸中晦暗明,“路过而已。”扶摇,你看,她并不是完全忘记了,至少,她对我还有个模糊的印象。苏昭自然不信,又问“我就是瞧着你眼熟,咱们可曾见过?若我忘了,我近来记性不大好,你可别见怪。你可曾穿过青色衣袍,你那笛子在哪儿得的,我瞅着也挺眼熟的。”
黎昕透过窗,看向天界,扶摇的亘春宫就在那九重天上,方向正对着苏昭的院子,他还笑扶摇说“你不若直接搬到丹穴山去住。”扶摇立即回道“这对阿昭名声不好,阿昭看似没脸没皮,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害羞。就算阿昭不顾及这些,我也是要想到的。”扶摇,你看她还记着你爱穿青衫呢。
苏昭看黎昕目光悠远,又问,“这么大会儿,你就不好奇我是谁,为何困着你?”黎昕眼睛盯着苏昭手里的折扇,墨玉扇骨,雕花为饰,黑纱作扇面,合拢时通体墨黑,展开时扇面上却绘了三两枝白梅,色彩对比鲜明。一如苏昭的眼睛。他缓缓说道“能在凤族领地内做出抢人这等事的凤族女子除了你还能有谁,苏少主。”况且,你手里的那把扇子还是我送的。
苏昭啪的一声合了扇子,站起来“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哪位了,彼此通了名号,我还请了你到我家做客,你我便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了,能否让你的朋友我仔细看看你的笛子?”黎昕看着苏昭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腰腹,蠢蠢欲动,暗叹“扶摇,也就只有你才认为她会害羞吧······”
黎昕看着蠢蠢欲动的苏昭,避重就轻“本座不认为与你是朋友,所以笛子也不会让与你看。”顿了顿,又道“若你放本座出去,本座可以考虑一下。”苏昭听他这么说,拿扇子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开怀,“莫与我讲条件,你人在这儿,笛子就在这儿,跑不了的呀。”
苏昭看黎昕垂手拂过笛身,他说“你若真有心为之,别说是看看了,在你击昏本座时,就算是把它据为己有也是可以的。可你偏偏要等本座醒来开口请求于本座,可别说是真把本座当朋友看,是尊重本座才如此的,本座是不信的。”
苏昭愣了一愣,拿扇子不自在的扇了扇,岔开话题说“我这儿虽没有你要的那个什么茶,但美酒却是有的。不管你信不信,我请你喝酒赔罪。”说罢就转身自去取酒了。
黎昕看着她的背影,感慨良多,扶摇呀,她的心早就给了你,剜不剜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一只笛子,就值得她美酒相邀,谁不知道想从凤族苏昭这儿讨杯酒吃比从太上老君炼丹炉那儿得颗仙丹还要艰难。更别提让她自己提出来了。
这边,苏昭不知道他在这儿的感慨,已经取了酒回来了。
苏昭爱酒,自然知道酒的美妙之处,其中苏昭最爱的一处,那就是酒后吐真言呐!苏昭遥想当年,她爹为了培养她,可谓是耗尽心机呀,其中最惨绝人寰的一件事就是没收了苏昭所有的话本子,其中不乏一些珍藏版的孤本,那都是苏昭当时的心头宝啊。为了向她爹要回它们,她哭过,闹过,绝食,还有离家出走过,最后均以惨败告罄。
当时的苏昭在经历一系列的打击后,跪在祠堂里时认真思索了一番,又因缘际会得了高人指点,决定采取迂回战术,明的不行,那就来阴的。苏昭跪在她爹面前,声泪俱下言辞切切的忏悔了一番,把她爹拉到一桌子酒菜前,说是特地给爹赔罪的,又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若他不肯吃就是还在生气,苏昭她爹苏岑看着女儿消瘦的小脸儿,心一软只说了一句“以后莫再如此”就顺着苏昭的话。
后来,后来就是她爹喝高了,苏昭顺利的知道了她的宝贝们在哪儿并成功的拿了回来,当时,苏昭抱着宝贝们笑得高深“酒,果然是好东西!!”估计,到如今她爹也不知道那些话本子已经物归原主了。
现今她的想法简单粗暴,要故技重施,灌醉黎昕,逼他吐出真话······
一杯,“好酒”黎昕赞叹!
两杯,“清洌爽口。”
三杯,“味道醇厚浓烈。”
四杯,“细品还隐约带有花草香。”
······
灵素端着茶水过来时,就看见她家少主子眼里泛着水光,双颊艳若桃李,颤颤巍巍的拿着酒杯,而黎昕面如冠玉,手里的杯子端得稳稳的,另一只手托着下颌看苏昭晃晃脑袋说“太阳有点儿大,晒得人有点儿晕。”眼看她就要滑到地上了,灵素慌忙过去接住她,准备带她回房,转身时听到那位酆都殿下说“我走了,若她醒来还要听故事的话,明天让她到杏花林来找我。”灵素应声回头时,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苏昭又梦到那人了,屋里燃着火盆,烟雾缭绕,他坐在一张床前,床上似乎躺着什么人,他对着床里低低的说道“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可该怎么办呢?”他面容憔悴,掩唇咳了两声,苏昭眼尖的瞅见有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苏昭惊道“你流血了”,可那人却没听到似得,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一扬手把帕子丢进火盆里,燃烧殆尽······
当苏昭上前一步再想说什么时,发现场景转换了,她现在在一团火里,周身都是赤金色的火焰,那种真实的灼热痛苦到了骨子里,张牙舞爪的火焰似乎烧到了魂魄,苏昭想逃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她卷成一团企图减少一点痛苦的同时,想“难道我其实是一块帕子?抵不住痛苦被烧晕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只凤凰?其实,她是一块帕子?”当苏昭认为自己要再次晕过去时,听到了滚滚雷声。吐了一口气,要下雨了,得救了······
她勉力抬头,果然看见天雷一道一道气势汹汹的的打下来,可那口气还没吐完,就发现那道道天雷劈向的目标,娘嗳!是她······
苏昭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卡在喉间,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天雷勾动地火···眼看那天雷就到眼前了,苏昭感觉灵台突然一片清凉,睁眼正看到灵罗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敷上她的额头。
苏昭头痛欲裂的听完灵素的叙述,暗自懊恼,是她大意了,阴城澧都的皇子殿下是好劫的吗?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苏昭不记得自己涅盘时的情形,而她的爹娘也闭口不谈,甚至对她涅盘这件事忌讳莫深。对于苏昭感觉自己记忆断了篇儿,他们也说应是睡得太久了,糊涂了。若再想问些什么,他们就会安慰说是她想的太多,灵罗灵素也是三缄其口,什么也问不出来。涅盘时,定是发生了什么,而她,不知什么原因,失了那段记忆。那玉笛的出现,也说明这夜夜所梦也不是她思春的缘故,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杏花林,一定是要去的。
苏昭喝了醒酒汤后,去了杏花林。
黎昕果然在那儿,白衣乌发,正低着头看他手中的笛子,苏昭在他身后站定,直接说道“殿下有什么话请讲吧。”黎昕抬头看向苏昭,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说“若我直接走了,你是不是准备到我酆都城去了?”
苏昭愕然,她确实有这打算···黎昕看她呆楞的样子,知道自己料中了,便笑道“你这直接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苏昭看着他的笑容,呆呆点了点头。他本就长了一副俊俏温润的面孔,如今花雨纷飞里浅浅一笑,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这时他不论说什么,别人都觉得是对的。他又继续说“既然喝了你的酒,那你我便是朋友了,小苏。”
苏昭还没回神就被他那一声“小苏”惊得呆掉了,张口就说“昨天你不是不愿与我做朋友吗?怎么今天就···”他解释道“昨天是被你劫回去的,心里总归不大舒服。”“我不是请你喝酒赔罪了吗?”他笑眯眯的说到“那我今天不是答应同你做朋友了吗?”他又接着说“你不是对这笛子感兴趣吗?”苏昭一听他提起笛子,眼睛一亮,又听他说,“这笛子,是一位故人的,如今他下凡历劫去了,托我保管。”说着就把笛子递给苏昭。
苏昭慌忙接过,之前只在梦中见过,如今拿在手里,苏昭只觉着触手温凉细腻,通体圆润,没有任何纹饰,只在底端边缘雕了朵扶桑花,□□缠绕入笛身内,花朵看似是从笛身内蜿蜒伸展而出,花朵佐以朱砂,印在洁白的笛身上特别醒目,正因着这朵特别的扶桑花,苏昭才一眼就认定笛子就是梦中出现过的。
苏昭抚摸着那别致的扶桑花,低头不语,半晌,说道“能听听你那故人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