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夜无极》枯意

7、莫大少来访

　　“小姐，莫少爷来了，老爷请您去前厅。”侍女在门口道。
　　“哪个莫少爷？”夜迦问道，她虽已猜测应是莫家的人，但还是问了。
　　侍女虽疑惑小姐干嘛明知故问，但还是躬着身回道：“小姐，是莫家大公子莫少凡。”
　　夜迦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若真是莫家少字辈，便是与当年那孩子同辈了。思及此，夜迦心里有些黯然，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我爹，我马上就到。”
　　夜迦只在发间插了一枚素淡的玉簪，便起身行至前厅内，“爹。”
　　“嗯，坐吧。”原世杰温和地道。
　　待夜迦坐下，原世杰才道：“小女已经来了，莫大公子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话语间自然是没有半分亲近之意，是一种刻意疏远的客气。十六年前因为原琅与莫千雪的事，原、莫两家多年来甚少打交道，心里都各自存着芥蒂，如今这位莫大少不请自来，原世杰虽不表现出不满，但想要他热情待客是不能的了。
　　莫少凡却是自从夜迦出现，便一直看着她，听得原世杰开口，才不得不转开视线，看了原世杰一眼，又转眼看向夜迦，到口的两个字还是咽了下去，道：“原大小姐可还记得此物？”莫少凡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布老鼠，小心地放在案几上，然后期待地看着夜迦。后者自进门就没有看过莫少凡一眼，听得问话才终于抬起眼看向那物件儿，不过是哄小孩儿玩儿的东西，“我该记得么？”夜迦反问道。
　　莫少凡闻言一怔，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夜迦：“你不记得了？”他直勾勾注视着夜迦的脸，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什么来。
　　“不记得。”夜迦无辜地道。
　　莫少凡似受了什么刺激般，用力地闭了闭眼，倒抽了一口气，才再次道：“那你可知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看着带质问口气说话的莫少凡，夜迦道：“莫大公子有何事，我岂会知道？”
　　莫少凡盯住夜迦，呼吸急促了些，竟是动了几分气。夜迦却毫无反应，若是莫少凡真能在原家闹起来，她反而求之不得。
　　此时莫家随行来的一位管事匆匆进来，先向原世杰与夜迦行过礼，向莫少凡问道：“大少爷，东西要不要先搬进来？”
　　“不必了。”莫少凡赌气般冷冷说了一句，随即便起身来，“原世伯，晚辈这就告辞了，叨扰之处还请见谅。”说完便转身，带着复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夜迦一眼，然后大步向外行去，背后原世杰道：“管家，送客，莫少爷有空常来，原某欢迎之至。”他也不管莫少凡称自己作世伯，仍旧叫其莫少爷，说白了两家哪里来的交情能让莫少凡称自己为世伯呢？
　　到了原府门前，莫少凡阴沉着脸翻上马背，鞭子一甩就疾驰出去，管事赶忙问道：“大少爷，这些礼物如何处置？”
　　“就扔在那儿吧。”莫少凡说完已是一骑绝尘而去。
　　“这……”管事无奈，看了看原府门口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守卫，只得让人将门口的几箱东西抬到墙根底下摆着，爱谁要谁要吧，然后他便带着人回去了。原、莫两家关系不好他也有所耳闻，如今莫家大少爷亲自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却被气得脸都绿了，礼物还扔在了墙根儿，这可丢脸丢大了，不过这就与他关系不大了，他近年来身体越发不好，再过个几年，出了莫家，他不还得另谋出路吗，大世家岂是那么好混的。他却不知，正因为今日他将东西留在了墙根儿，回去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等着他，哪怕是抬走丢在半路，也比放在墙根儿丢人现眼的好呀。
　　“鸳儿，你以前见过莫少凡？看他的意思倒是与你有旧。”原世杰道。
　　夜迦道：“没有见过。爹，你说这会不会是一种试探呢？”
　　“什么试探？你是说莫家还是怀恨在心么？”原世杰说完，心里惊悔不已，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不该对女儿说的话。
　　但夜迦却道：“那就得看，这恨因何而来了。听说莫千山自小就与妹妹莫千雪感情深厚。”
　　“……但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何以现在才有所行动？”原世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眼神定定地看着女儿，既像是在问夜迦又像是在问自己。
　　夜迦没有再说话，冲原世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前厅。让原世杰独自思索去吧，最可怕的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什么都会引起怀疑。
　　原世杰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离开，他记得自己从未跟女儿提过三弟与莫家的事，即使是族中有许多传言，女儿也只能知道两家素来不睦而已，但刚才她的话里，却透露出对当年之事知晓甚详之意。
　　难道是湘儿告诉鸳儿的？这么想着时，原世杰立即否定了这一想法，湘儿绝不可能告诉鸳儿，那她是如何得知？难道只凭传言猜测？原世杰素知原鸯聪慧，但这件事上，他却有些迟疑不定，与莫家之间，他一直主张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莫少凡登门拜访，究竟意欲何为？他端起茶盏埋首，却不为饮茶，而是在无人看见之处口唇无声开合：“马上派人，监视莫家的动静。”随即他身后的空气一阵微动。
　　夜迦回到房中，命人唤来方才来请自己的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彩云。”侍女躬着身，垂首回道。
　　“抬起头来。”夜迦淡淡道。
　　侍女闻言抬起了头，并不看夜迦，而是依旧垂着眸子。
　　“莫大少爷以前来找过我？”
　　“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莫少爷以前倒是没有来过族中，不过五年前城中元宵灯会上大小姐与莫少爷见过。”
　　夜迦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侍女，问道：“那当时跟着我出门的，是你？”
　　“是的。”彩云从来到夜迦面前开始，面上只是恭顺，没有丝毫动容，整个人极为镇定，这不是普通侍女该有的反应，既然五年前会跟着夜迦去元宵灯会，那应是贴身丫鬟才对，何以如今不在眼前伺候，今日来传话是夜迦第一次见她。
　　“现在在哪儿服侍？”
　　彩云道：“在前厅供茶。”
　　“怎么到前厅去了呢？”
　　彩云顿住，当初难道不是夜迦自己把她赶出星河小筑的吗，如今怎反过来问她是如何去了别处，但她还是恭顺地回话，连眼睛低垂的角度都未变动分毫：“因为奴婢犯了错，小姐便命人将奴婢调走了。”
　　“哦……那我是因为什么要调你走呢？”夜迦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想起来了什么，但又似什么都没记起来。
　　“因为奴婢打碎了小姐心爱的镯子。”彩云道，并不避讳自己犯的错，倒是一点都不怕主子翻旧账。
　　“没事了，你退下吧。”夜迦摆摆手道。
　　“是。”说完彩云躬身倒退了出去，到了门口才转身离去。
　　“看来我是真的认识莫少凡。”夜迦想道，“即使是阴谋，那必定是有旧才敢凭此来引动。”莫少凡，莫家家主莫千山的长子，而莫千山，是莫千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莫千雪……”夜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口中喃喃道，似每一字都在唇齿间咀嚼过一遍。
　　没过一会儿，彩云又来到夜迦房门口，“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
　　夜迦问道：“书房也是你在伺候？”
　　“不，方才奴婢回到前厅，老爷如此吩咐的。”彩云垂首躬身道。
　　“知道了，你去吧。”
　　“是。”彩云离开。
　　夜迦跨进书房，此次却是发现门口的守卫已经被遣退，“爹，不是刚刚才见过，还有事？”
　　“鸳儿，方才忘记告诉你了，再过一个半月就是家族祭典，你得好好准备了……”说到这里，原世杰顿了顿，忧虑地看着女儿继续道：“若是实在不行，到时你再‘病倒’也是可以的，不必勉强……”原世杰说出此话时他自己的心里先揪了起来。
　　“家族祭典不是应该在八月十五那几天么，怎么今年提前了这么多？”夜迦问道。
　　原世杰轻轻叹了一口气才道：“这是长老堂的决定，哼，找的借口居然是那几天会暴雨连连，这还有三个月才到八月十五，鬼知道那几天居然暴雨连连？”说着原世杰几乎要被气笑了，脸上表情既是无奈又是憎恶。
　　夜迦淡淡道：“若真是针对我的，一个半月后跟三个月后，区别并不大吧。”
　　“可是他们如此欺人太甚！”原世杰怒道。
　　“爹——你要相信女儿，况且，逃避只会给他们机会再将我们逼退，待到退无可退，就会把我们直接推下悬崖。所以，我们要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将祭典的日子提前，索性就定在半个月后，大家都没时间准备，岂不甚好？”夜迦笑了笑，“不如就也以一个半月后会暴雨连连为理由，相信不会有人反对的。爹意下如何？”
　　原世杰想了想道：“好是好，只是你身体刚好，实力又……”
　　“爹，您可是一家之主，家主、家主，自然是要在原家做主才行，切忌关心则乱。鸳儿知道爹娘担心我，但哪有一辈子都不自己猎食的极兽呢，如果一味地只吃父母带回来的食物，幼兽永远也长不大的，不是么？”夜迦看着原世杰，淡笑着。
　　原世杰放松了一下肩膀，又是宠溺又是嗔怪地看着女儿，哪有自己把自己比作极兽的，但心里又感叹：是呀，一晃都十六年过去了，我的鸳儿也长大了呀。
　　“总之你自己千万小心，到时不求打胜，反正只是同辈切磋，打不过认输也不丢人，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我不会有事的。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要将小时候练过的基础再练一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原世杰道。
　　夜迦点了点头，出了书房。
　　原世杰心里安慰了一些，原本他还十分担心，实力大幅度地跌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好受的，但看女儿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便放心多了，心境的挫折可大可小，若是一蹶不振，那才是真的跌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