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帰り道》紀無念。

15、【十四】

　　因为大野智的受伤，学校的课程虽然还在继续，但补习班已经请假了，每晚樱井翔照顾完大野智吃饭跟洗澡，再陪他坐一会儿就会回家。不过这天晚上他出了医院并没有回家，而是走上了一条完全相反的路。他的确是有想过先用大野智为自己存的学费交手术费跟后续费用，但他舍不得，因为那每一分钱都包含着大野智的心意，他只想自私的将那心意用在自己身上，可是医院的钱又不得不缴。他去找过松冈昌宏问保险的事情，可对方告诉他说大野智其实不算是合法雇佣关系，所以公司并没有为他购买保险，不过为了平息事件公司愿意赔偿一部分钱。樱井翔算了算，到目前为止，手术费与其它费用加起来已经花了五十万，但赔偿金却只有十万……当初说要找相叶借钱也不过是为了安慰大野智，他仔细想了几天，似乎真的只剩那最后一条路了……
　　在医院呆了十天后，大野智总算如愿以偿的可以出院了。虽然在医生看来还是太早，但大野智毕竟年轻，骨头愈合情况也算好，再加上他多少了解了这两兄弟的家庭情况，所以最后还是默认了。
　　本来不想告诉相叶雅纪大野智受伤的事情，但他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把大野智安全的带回家，最后还是无奈地给相叶打了电话，那边听说了大野智受伤的事情立刻在电话里大喊大叫：“唉！大酱受伤了你居然不告诉我！最差劲了！”
　　樱井翔把电话拿远一点，“吵死了！去接智出院的时候，他要是问起你钱的事，你就说借了我五十万，明白吗！”
　　“明白！但是……为什么要骗大酱？”
　　“因为不想让他担心笨蛋！”
　　随后两个人约好了出院日在医院门口见面。
　　当天相叶雅纪是坐着面包车来的，车门上用油漆刷着“最好吃的桂花楼，等你来哟~”，樱井翔翻了个白眼，大概想到了这一定是眼前的天然干出来的。相叶雅纪元气满满地跑下车，“呐翔君，我是不是想的很周到，大酱一定不能走路，所以我拜托爸爸借了车给我呢，不过要快点儿，等会送完了我们，司机大叔还要去拉做午饭的材料！”
　　樱井翔朝车里的司机大叔点头打了招呼，然后没管身边叽叽喳喳的人，转身朝医院里走去。
　　病房里，大野智正抱着收拾好的行李乖乖坐在床上等樱井翔来，因为无聊的缘故有些犯困，低着头一点一点的，露出毛茸茸的头顶，樱井翔忍不住伸手去揉了一揉。
　　被这样的碰触叫醒的大野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两个人立刻眯着眼露出软软的笑：“小翔，相叶，你们来了啊！”相叶雅纪看着大野智打着石膏的左腿，眼泪汪汪地抱住他：“大酱最差劲！不告诉雅纪你受伤的事情！翔君也不说！都瞒着雅纪！最差劲！”大野智像安慰小朋友似的摸了摸相叶雅纪的头：“因为不想让你担心啊~”
　　这似曾相识的语气让相叶雅纪愣了一会，然后点着头表示认同。随后两人架着大野智上了车，一路平稳地开回了他们租住的小公寓。向司机大叔道过谢，樱井翔扶着大野智，相叶雅纪则是跟在后面提东西。上那段老旧的楼梯时，樱井翔坚持要背大野智。他在大野智面前蹲下身子，大野智看着他面对自己露出的一截脖颈发了会呆，接着矮下身体趴在了他的背上，温柔搂住他。随着樱井翔一步一步地踏上楼梯，记忆仿佛回到了那年暑假，耳里是“沙、沙”的踩碎枯叶的声音，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小路，背后是湿热的体温……只不过是短短的六年，樱井翔居然也长成了一个可以让自己依靠的少年，大野智一方面感到非常的欣慰，另一方面却又有些失落，也许等到他真的成为一个立派的大人的那一天，就会不再需要自己这个没用的哥哥了吧。
　　樱井翔不知道大野智在想些什么，但他也想到了那个迷路的夜晚，那个可靠的背脊……此刻的他因为自己可以偶尔也为大野智做些什么而感到十分的开心。

　　在家里又休息了十天，大野智已经可以撑着肘杖自己走动了，但这种行为是完全被樱井翔禁止的：“如果不小心摔倒再受伤怎么办啊！”于是他只能趁着樱井翔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偷偷的活动。等到拆了石膏，圣诞节已经过去，大野智想好的温泉之旅，最后变成了不知为何会在自己家举行的、相叶雅纪的生日会，但想到又再度吃到自己做的料理时相叶雅纪幸福的要哭出来的表情，大野智还是很高兴，唯一不高兴的又只有那个被相叶称作“独占欲太强”的樱井翔了。
　　随后的大晦日，两人在家吃了鸡肉火锅，看了红白定番，守过岁便睡了，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就起来了，简单吃过早饭就朝着远在郊外的墓园出发。
　　元日的墓园除了他俩跟守园人再也没有别的人。樱井翔一边打扫墓碑一边小声念叨着：“爸爸妈妈，我跟智来看你们了，不知道你们过得怎么样，但因为有智的照顾，我可是过得很好哦。前段时间智受伤了，请你们保佑他快点好起来吧，我实在受够了自己做的饭了……对了，马上要到大学的入学试了，希望我能考上目标学校……”
　　“会考上的。”
　　“什么？”
　　“即使没有爸爸妈妈的庇佑，小翔也是可以考上的！”
　　樱井翔瞪着大野智看了半天，随后笑了起来：“当然会考上！智你就好好给我准备学费吧！”
　　大野智垂着眉毛笑着低下了头，为了此刻樱井翔的自信而感到无比的骄傲。
　　短暂的元旦假期结束，樱井翔又开始了忙碌的学习，而大野智因为伤腿还不能好好走路，打工也一直没去，倒是有了时间研究生日时樱井翔送他的画具。
　　这天早上，送走了去上学的樱井翔，大野智拿出画具来继续前几天开始的画作，刚涂了两笔，响起了敲门声，他赶忙站起来扶着墙单腿跳到玄关，边开门边隔着门问说小翔你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了，结果打开门来，外面站着一位穿着和服，虽是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大野智将老人请进屋，然后去了厨房泡茶。趁着冲茶的间隙，偷偷朝外面瞧了一眼：老人在围桌旁端正的坐着，他身边穿着整齐西服的中年人正跪坐着小声的对他说着什么。大野智冲好茶后单手托着茶盘，拄着肘杖出来，那位中年人见状立刻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并顺势将他扶到了围桌旁坐下。
　　老人家端起面前的茶啜了一口，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后轻轻放下了茶杯。“想必你就是翔口中的大野智了，我是翔的爷爷，这次贸然来访是有事要拜托于你。”
　　听了对方的话，大野智有些呆愣，仿佛对方说的外文，他竟一个字也没听懂。自称为樱井翔爷爷的老人见了他的反应也不意外，朝身边的人微微示意，那人自西服内袋里掏出一枚信封递在了大野智眼前：“这个，还请过目。”大野智盯着信封上的“樱井翔启”看了半天却迟迟无法伸手去拿，即使没有落款他也认出了这是爸爸的笔迹，他大概猜到了信里的内容会是什么，所以并不想打开来看，但身边两道目光好像两把架在脖子上的刀逼得他不得不去打开来。
　　信里说的跟自己猜到的所差无几，无非是说明了樱井翔的身世，他猜到樱井翔会是私生子之类的，只是没想到来头会这么大，一时间对面坐着的老人竟让大野智有些无法直视。
　　见大野智默默地将信纸叠好重新塞进信封，樱井义道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了，他说：“请离开翔的身边！”
　　来访者已经离开，茶也早就凉透了，调色盘里稀释过的颜料也已经再一次变得干硬，大野智握着画笔在画架前已经坐了一个小时却一笔也没有画下，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盘旋着一句话：请离开翔的身边！他突然笑了一声，沾了点温水重新调过颜料，在画纸上涂了几笔，又涂了几笔，然后仿佛无法控制般地在那张画纸上不断地涂抹叠加，原本画的什么早就看不出来，那张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叫绝望的色彩。
　　樱井义道说是樱井翔主动拿着信去找的他：
　　第一次是在去年的五月，他说自己在学校被不良缠上了，希望樱井义道能帮忙解决，樱井义道思考过以后答应了他的要求，并首次提出了希望他能回来继承家业，但被拒绝了。
　　第二次是在同年的十二月，他跑来找自己借钱，数目是五十万，樱井义道将钱借给了他，并第二次提出让他回到樱井家，以便将来继承家业，不过仍然被拒绝了。樱井翔说钱等他念了大学会打工还上的，他现在跟大野智在一起很好，他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樱井义道想知道是怎样“很好”的生活能让樱井翔放弃继承权，所以他来了，但最后他是抱着失望的情绪走的，并且在走之前留下了那句话。
　　大野智将手里的画笔狠狠掷在地上，推翻了面前的画架，又站起来扫掉围桌上的茶杯，受伤的左腿让他站立不稳地摔倒在了地上，他伏在榻榻米上捶打着地面，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冒出来，止也止不住。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肩负起樱井翔的未来，谁知道就连自己的现在也是樱井翔求来的，而他费尽心力想要给樱井翔的生活，别人动动手指就能做到。果然不行啊，不管怎么都是不行啊，即使再努力、再拼命的工作，也是不行。这样没用的自己，即使现在樱井翔不在意，到了以后也是会不被需要的吧，所以最终樱井翔也是会离开自己的吧！
　　大野智趴在冰冷的地上，心中充满着绝望，而此刻在开往樱井宅邸的高级小车上，管家为樱井义道递上一盅玉露茶，然后问道：“那个少年会听您的话吗？”
　　樱井义道微微揭开茶盖，闻了闻清新的茶香，然后撇开浮茶饮了一小口，让茶香自舌尖绕口腔周游一圈后才慢慢吞下，待品完这盅玉露才闲闲开口：“他会的。”虽然语气随意，但脸上的神情却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