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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安国 ...

  •   推行新法后,陆衡重用苏子侯,起兵伐梁,强吞周边的小国。六年时间内,天下具畏陆之强。群臣共议国事之时,苏子侯说之以伐周不如伐孔之利。众劝陆衡攻周而后击孔,陆衡不听。

      孔君使大将与陆军偃战,大败之,乘胜取瀛邑。此战关系重大,而陆君一意孤行,自后陆国旧将率私军揭竿而起,击退孔军,挟公主而走。陆国周边以此散,百姓因赋税繁重而怨之,皆听命于范融,新势力崛起。

      陆衡心知此乃苏子之过,又不忍责之,便愈发暴躁不堪,杀人如麻。

      每夜苏子侯伴陆衡入眠,他时刻置剑与枕边,并题字在寝中: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苏子侯知道他不开心,道歉了无数次,但陆衡都只是摆头不语。

      直到一晚,陆衡批阅文书后放下竹简,持笔久久不动,直至墨水干尽才低声道:“子侯……你说寡人是否真的错了?”

      他说这话时并不激动,不过淡淡地问了一句。但苏子侯与他相处数十年,对他了解不少。十年来,他第一次说出质疑自己的话。

      这兴许是最后的机会罢。

      那一瞬,苏子侯不是没有动摇过。

      而无毒不丈夫,成败在于足下。

      苏子侯缓缓走到陆衡身边坐下,温言道:“百姓皆知您贤明,小人之言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君上,您从没错过。”

      陆衡沉思着点点头,用已经干硬的笔尖在砚上划了划,继续批阅奏章。

      同一夜,陆衡仍旧伴剑而眠。

      是年春,正月,陆衡压制公卿,收回采邑。朝内皆传国相以色侍主,劝陆衡贬义苏子侯。陆衡复不听。

      翌年夏,旱,范融起兵而上。

      陆国不敌新军,不出半月都城周边尽失守。苏子侯作为军师与将军在外迎敌,陆衡留在宫内,准备带兵后援。

      刚拿出战甲,便有人报说公主求见。陆衡对妹妹一直于心有愧,当下招其会面。

      然而,公主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我已下嫁范融。”

      陆衡苦笑道:“原来如此。倘或你不是那么不开心,这也是寡人原先的打算。”

      “你是我的兄长,范融是我的夫君,孰胜孰败,我都不希望看到。若陆国败了,我会请求范融为你免罪。”

      今昔之感,陆衡心中百味杂陈,只轻声道:“寡人曾那样对你,你却如此……为兄……唉……”

      公主端出一壶酒,微笑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让我们兄妹俩忘记过去一切的不快罢。”

      与此同时,范融已大败陆军,生擒苏子侯。

      满都城飘扬着“范”字旗,军队上下欢呼雀跃。范融却头一个令人把苏子侯扣押到足前:“决定杀你之前,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就不提了,陆衡对你有恩,你却以仇报之。如此小人,现在弄得国破家亡,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子侯缄默良久,终抬起头,膝上的佩玉碎了满地,华衣也变得褴褛:“先母……曾是燕文公之后。”

      是个人都知道,陆衡在燕国没有留下半个皇亲国戚的活口,唯独剩下了个落跑的小儿子。

      范融惊了许久,喃喃道:“……竟是如此。”

      “我从无害你之意。”苏子侯淡淡道,“只不过要扳倒陆衡,必须除掉你。”

      他与范融一起长大,从小情同手足。后父亡,母亲改嫁燕文公,曾得宠一时。直至陆衡嫁其妹至燕国,燕文公沉迷于公主美色而冷落母亲,母亲又因后宫纷争被打入冷宫……直到战争结束,为陆衡所杀。

      这些年,苏子侯一心复仇,几乎没有挂念任何杂事。在与范融重见之后,听闻他尚未娶妻,曾有一丝期许。只是那种情绪从何而来,此时已不再重要。

      年末,范强伐陆国。陆亡。

      然陆国公卿不听命于范融,纷纷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海上,朝服于孔。(1)数十日后,范融释苏子侯。苏子侯复返陆国旧都,众大夫为陆衡之专权,皆危乱国家,其兵戈扰攘,致使无人知晓旧主已薨于寝内。

      苏子侯去宫殿内寻找陆衡,首先看到的竟是寝宫外的嗡嗡蛆蝇,捂着鼻子推开门,却看见里面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面目全非,直至看到他身上的衣裳才知道那人便是陆衡。

      苏子侯干呕一声,捂口连退数步,许久不得以平静。

      次日,苏子侯便令人将陆君入殓。

      既葬,范融平定叛乱,谋反者尽诛之,遂即位。

      陆衡之死,列国君王皆引以为戒,无人敢用苏子侯。然孔君贤也,在孔国多布衣超擢拜官。尽管朝臣们传苏子侯性情骄纵难以驯服,且背叛旧主,是为反复小人,不可以用。孔君逆流而行之,写国书礼聘苏子侯,与其会谈。

      君臣初次见面,孔君便问道:“陆君何如?”

      君主不同,心念不同,苏子侯收敛了性子,穿着朴素,老老实实地给孔君鞠了个躬。从长宽袖子后露出的脸,风韵却丝毫不减当年:

      “陆君在位时苛政猛于虎,举国上下皆赋税之繁重者,众大夫对他亦怨声载路。他是个暴君,毋庸置疑。依臣看,却不是昏君。”

      “擅治人乎?”

      “臣以为有治法,无治人。”

      “你侍奉陆君十年,陆衡待你不薄。依你之见,其人何如?”

      “性情豪爽却老谋深算,并不多见。但高世之名,遗俗之累,走错一步棋,全盘皆输。依臣看,陆君晚期前门去虎,后门进狼,一半是以残暴好内,一半是以……”

      “是什么?”

      “为臣不易为君难……臣不是君主,恐怕还不知其中的缘由。”

      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陆衡之败,大抵……是因为石头脑袋秤砣心罢。

      只是让一千个人认定是奇才,都不足以让君主点一下脑袋。而让君主点头的方法,绝对不是亮自己的底牌,把自个儿的聪明才智全然展现出来。

      孔君思索了片刻,认定其足与计天下事,充乎士大夫之列。

      多年后。

      孔范结盟数年,国君乃相与会,二国百姓心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唯利之求反目者,已是后话。

      苏子侯与范融早已冰释前嫌。宴后,二人走在城墙上方,共叙旧情。

      范融负手往前走着:“说起来,寡人能当上一国之君,还多亏了子侯。”

      “君上这可是在笑话我了。”苏子侯愧笑道,“当年的事,不提也罢。”

      “倒是你,来孔国之前,实足以利用己势成为君主,何而不为?”

      “算卦的说,臣的八字不大,压不住大命。若是当了王,恐怕没得好下场。还是当王佐比较妥当。”

      “又是满口胡柴。”

      苏子侯闻言笑了,也不否认:“不过,先母曾对微臣说过,福不虚至,祸不易来。臣出生那一天日晕见于碧霞,此乃祥瑞之兆。故先父为臣取名为安国,是为安国富民,纲纪四方。”

      “令尊果然宽宏睿智。”范融想了想,赞同地点头,“安国富民,纲纪四方……安国,是个好名。”

      苏子侯微微一笑:“您可以再去上面看看。那一片城墙三面临山,或攻或防,此地均优劣分明。兵家称之为险境。”

      “然。”

      “君上请。”苏子侯指了指城墙上的路,并带领范融往前走去。

      今孔地方千里,持兵百万,君有帝王之资,霸业之基,以孔之壮大,列国弗能敌。出仕三十载,苏子驰骋官场的侍君之道修炼到可谓老奸巨猾。无论待在哪个国君身边,他总得独宠,其后富可敌国大权在握,一生仕途得意,官运亨通,十人九慕。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江山社稷,苏子侯瞬间意识到人生匆匆,转眼便已近知命之年。也不知是为何故,眼前的景色触目如故,令他想起了旧主。

      虽是出名的暴君,陆昭王却写得一手好字,也曾经亲笔在房内题写过一行字: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想到这,苏子侯禁不住垂头笑了笑。

      世态人情原本变幻无常,难以预料,着实不宜较得太真。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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