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归途》恩劈西

57、番外3

　　轮回。
　　当年的我对人们叙述着过去的故事时，他们把我当一个疯子。
　　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曾经遇到过的人，曾经做过的事情，只是，这个曾经是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
　　疯了，这孩子鬼缠身了。
　　没有人相信我。
　　我站在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里，被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迷茫了双眼。
　　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疯子，即使我看起来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那时的我，十五岁。
　　在遇见他前两年。

　　族长找到我的时候，我站在海里，半身已经沉入海中。
　　那个花白了头发的老人甩了我一巴掌，骂我，懦夫。
　　我歪了头看他，在他眼里看到了毫无表情的自己，如同每一次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冷漠。
　　他们说我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因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的眼里不应该流出这样可怕的神情。
　　可怕，仿佛看透了一切。
　　这样的眼神本不可怕，只是我只有十五岁。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活下去。
　　我这么问老人，他拥紧了我。
　　孩子，你有你的使命，我们六道一族的使命。
　　六道一族。
　　六道是我的姓氏，也是我们的族名。
　　族长告诉我这个宇宙有很多平行的世界，而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那些进入了错误的世界的人，等到适当的时间，送他们回去。
　　错位之魂，各归各位。
　　族长口中的咒语，却只让我感觉这是一个无聊的游戏。
　　我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却还要帮助那些与我无关的人。
　　可笑，可笑。
　　那时的我，十六岁。
　　遇见他之前一年。

　　我遇见他的那年，我十七岁，而他，十六岁。
　　我被族长以历练的名义扔到了那个异世界，然后一个少年出现在我面前。
　　喂，喂，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在我抬起头的时候把头缩了回去。
　　像一只蜗牛。这是我对他最初的评价。
　　名字么，我不记得了。
　　骗人，怎么会不记得。
　　可是，真的不记得了。十五年，有谁喊过那个名字。从我有记忆开始，或者说，从我想起前世的记忆开始，所有人都开始躲着我，仿佛见到怪物一般，仿佛，喊出我的名字就会受到诅咒。
　　然而，我只是拥有前世的记忆，而已。
　　那你叫海好不好。
　　不要，太土。
　　那你想叫什么。
　　骸方吧，叫我，六道骸方。

　　骸方，是不是有一天，你要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
　　常润低下了头去，深埋到自己的臂弯里。我听到他小声地说着：你能不能不要走。
　　这是第一个挽留我的人。
　　我不知道原来自以为坚强到死都不怕的我，绝望到连生存的意志都没有的我，会因为这一句话而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在哪一世的时候，我对一个人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知道在哪一世的时候，一个人对我说：我们再不要分离。
　　那些涌上来的记忆，那些呼之欲出的痛苦，几乎要将我摧毁。
　　我记得上一次下到黄泉的时候，孟君对我说：你还是坚持不喝么。
　　那个时候的我为什么要点头。
　　六道轮回，究竟在第几个轮回里了。我已经记不清当初到底和孟君许下什么约定，而他只是轻笑着放我离开。
　　你会后悔的。
　　是的，我后悔了。
　　所有的事情仿佛神话故事一般发生在我身上，转世，再转世，轮回，再轮回，然后就有了我，现在的我，六道骸方。
　　拥有几世的记忆，但对我来说，却都成了零碎的片段，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爱我的人，一个都寻不见了。
　　拥有六道一族的力量，任意穿越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人道、阿修罗道、天道，自由控制人的梦境，这些族长告诉我的能力，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我们还有一个可笑的职业名字，道士。
　　我已经记不起最初的时候我到底是谁，只是隐隐记得和孟君在泉边对弈，一个少年从我们身边经过，孟君递给他一碗汤时，他笑了。
　　在下界几百年，未曾见过一个鬼魂可以笑得那么淡然。孟君对我说，你的劫数到了。
　　几百年，或者几千年之后，我早已不记得那个少年的脸。如若不是每度轮回时孟君与我的交谈，我几乎要怀疑所有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
　　然而我确实拥有那些力量，然而我确实拥有几世的记忆，然而如今我确实来到了一个莫名的不同于我出生的世界。
　　如同一个梦，如同一个故事，却真的存在。
　　骸方，你为什么哭了。
　　那个少年伸出手来扶上我的肩膀，这时我才发现我一直在颤抖着。
　　我张开手抱住了他，把头抵在他的肩窝，突然就感到很平静。
　　因为有了一个依靠。
　　借我靠一下，不要离开。
　　恩。

　　一年，我们在一起，一年。
　　当他的父母瞒着他赶我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回想我这一年到底干了些什么。
　　从最初来到这个世界，遇见他，然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从上一个秋天开始，两人一起，走过溢满桂香的长廊，飘雪的庭院，看纸鸢高翔的天空，绿荷遍布的池塘。
　　然后，七月流火。
　　当夏天结束，又一个秋天来临的时候，我走了。

　　他是个胆小的人，会因为一只老鼠而扑到我身上来。我笑他像个女人不中用，他却盈了一眼眶的泪水不再说话。
　　他是个懦弱的人，会因为父母的一句责骂而躲在房间很久很久不敢出来。所以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等父母原谅。
　　我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做人失败到顶的人竟会让我，念念不忘。
　　后来当我到了凌州，十一个哥哥问我在这里有什么亲人时，我脑中只出现了他的身影。他对于我来说，是唯一一个会想念我的人。
　　是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

　　再一次相见，他却已经认不出我了。
　　我在他面前走过，假装没事，等他喊我的名字，而他却只是对着撞到他的我说，公子，你没事吧。
　　公子，呵，公子。
　　站在面前的人，不像我最初认识的时候那样，总是缩成一团。
　　如果说从前的他是一只蜗牛，那么现在的他，如同一只大鹏。挥着手中的扇子，笑起来，云淡风清。我想起那时在下界看到的那个少年，与他的脸重叠。可是，这笑容却让我没有了任何感觉。
　　我想念那个胆小的怯懦的怕事的少年。
　　就如同他会想念这个总是欺负他的我一样。
　　眼前的人，走远了，而我此时终于明白了当初族长交代的任务，即使我已经将不少人送回原先的世界，只是这一次我才了解到我的使命。
　　因为，有人在等着他们回去。
　　只是我不知道在我换回少年的魂魄时，他会不会依旧记得我。
　　我比谁都了解时间的可怕，就如同我企图记住黄泉边上那个少年的脸，却最终被时间模糊了记忆。
　　可是。
　　我还是期盼着有一个人能够喊出我的名字。
　　骸方。

作者有话说

　　好嘛，番外来了。
如果孩子你真的要看的话。
前面两个番外我就不移动了。。好麻烦的嘛。。直接从番外三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