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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欲盖弥彰,渐露端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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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幽雅清净的厢房。
房中格局简洁,家具寥寥。一张典雅木雕床榻,一方古朴端庄的月牙桌,一座雅致秀丽的木画屏风将床与桌分隔开来。
沈绪凉静静看着床榻上躺卧睡去的少女,伸出手轻轻抚上她苍白的面庞,眉宇间满是怜惜,却在听闻来人声响时不着痕迹的收回手。
“绪凉哥哥,阿湮如何了?”云霄慢步走至床前,轻声问道。
沈绪凉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绝美灵秀,又想起师父说的话,“霄儿又许是你们三人中最为无忧的...你作为大师兄定要护她二人周全...”这是他的小师妹,自幼便十分爱护的小师妹,他温雅起身伸手摸了摸云霄的头,柔声道:“师妹是忧思过度,气血亏空,修养几日便好,霄儿不必太忧心。”
云霄秀眉轻蹙,看了看安静沉睡的云湮,又偏头看向了沈绪凉:“忧思过度?阿湮在忧思什么呢?”
沈绪凉嘴唇微启欲要开口,终是无话。他缓缓举步绕过那素雅的木画屏风,走至窗前。
没有得到回应,云霄迈步来到他的身后,继续问道:“从我回来那日,你就跟我说阿湮自责于师父病情去了寒水涧,可我明明问过师父,他说他身体无碍。既然如此,阿湮到底是在忧思什么,绪凉哥哥,你一定知道对不对?难道...师父是在骗我,他的身体根本不是无碍?”并不是无碍,或许是岌岌可危,所以阿湮才会忧思过度,以至这般憔悴虚弱。
转过身,对上云霄探究的双眸,沈绪凉轻轻一笑:“你知道的,师父从不让旁人替他把脉医治,既是如此,那又有谁能知晓他的身体究竟怎样了?你也不必思虑过多,师父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须听之便可。至于师妹到底在忧思什么,何不等她醒来亲自问她?”师父的身体他看得出来,日渐危重,但他不会刻意欺骗云霄说师父安好无恙,亦不会实话告之,以免她如云湮一般焦躁忧虑,寝食难安。云湮医术不在他之下,师父身体如何她一眼便瞧出,而云霄不懂医,他才可以如此搪塞过去,这也是他对这个小师妹的疼爱呵护。
沈绪凉的一番劝慰让云霄心安了不少,她释然一笑,点头道:“我听绪凉哥哥的。对了,”她话锋一转,神色疑虑,又有些心虚问道:“那些人,你为什么让他们住下啊?”
沈绪凉淡淡笑道:“我也细想过,即便你贪玩任性,也不会如此不顾师父严令,想必这其中定有什么缘由苦衷。再说天色已晚,这山中也无其他去处,我又怎能不问清楚就将你带回的客人赶了出去呢?”
云霄心中泛起水花涟漪,先前的委屈感霎时涌上心头,眼眶湿润,她瘪了瘪嘴又欣喜而笑:“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那几个人我认识的。”遂不等沈绪凉发话,便将她在江城与容玄钰相遇,赠送蓬糕之事,以及在山中偶遇朱孟烷,同情心泛滥答应他带他去了寒水涧等之事细细的全盘托出,“那个人,竟然敢骗我,太可恶了!”末了也不忘埋怨埋怨朱孟烷。
沈绪凉大概听了个明白,走到月牙桌前握起纯净的白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满脸怒色的云霄,失笑道:“喝口水,润润喉。”看着云霄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他就身侧的木凳坐下,续道:“据霄儿所说,在问月楼中见到的那几人中,并未见过那名为孟烷的少年,而他们却是一同来山中寻找山庄。他二人又自称相交数年,想必他们并不是在江城集结。看他们衣着,言辞与气质均是贵气不凡,应不是普通人家,至少不是出自经商之家。先前在门外,我也暗自打量过几人,我若猜得没错,你说的那个身中寒毒的少年便是那身穿玄青色锦袍的少年,也就是在江城赠与你糕点的少年。”说罢看向云霄,以眼神求证。
“嗯,就是他,只是我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少年面露病相,气息微弱不紊,应是重病在身不假。”
“这么说,他真的...”云霄微惊,莫非真的病入膏肓了?那样一个绝世的少年,她还未曾看得明白。
“是与不是,待我明日为他诊断后才能知晓,”沈绪凉温润轻笑,“你与他相识一场也是有缘,他又慷慨赠你糕点,成人之美实乃君子所为。而医者,多为济世救人,我虽不能济世,但如若可以救他一命,自是不在话下,也算是替你还了这份人情。师父那边,我自会交代,你不要担忧。”
云霄闻言大喜,脸庞上笑靥如花:“就知道绪凉哥哥对霄儿最好了!”不用怕师父责罚了,沈绪凉的医术她也是绝对相信的。
沈绪凉浅笑依旧,又道:“你带回的客人,自然由你来招待。晚膳就要开始了,他们一路至此也是辛劳,快去吩咐厨房多备些菜肴,不可怠慢。”
“是,霄儿这就去。”云霄朗声应下,欢快的退了出去。直到她的身影已远去,沈绪凉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面色沉重的又绕过了画屏,举步走至床榻前。
床榻上静卧沉睡的清丽少女却不知何时已睁眼,她惨白的面容恢复了些许的生气,神态素淡清雅。恍如独自绽放在料峭寒春里的梨花,冷艳欺雪,高洁出尘。看着缓缓而至的来人,她薄唇微启:“师哥,师父不会答应的。”一字一句,轻声细语。
“你都听到了?”沈绪凉坐于床榻外侧,看着那柔弱无力的少女柔声回道。
云湮并未作答,只是安静的看着沈绪凉。方才她已醒来,听到云霄的话也将事情理清楚了一二,沈绪凉留下那几人且有意医治,她并无异议。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会如此做。只是,师父那边只怕不好交代。垂下眼帘,细密秀长的睫毛扑闪交错,似是美丽的双飞蝴蝶在扇动翅膀,她沈吟片刻,又道:“师哥,你又要独自承担么?”师父的严令若明知故犯必定要被严惩,师哥一向疼爱她与云霄,此番公然违令,必定是打算独自承受后果。
沈绪凉静默不语,他伸手替云湮掖了掖被角,动作极是轻柔。迎上云湮凝然的目光,他清俊脱俗的脸上露出一丝安然的笑容,温声回道:“师父每日静修,不喜人打扰,我又何必将这事知会与他?若是惊扰了师父的清修,岂不是不好了?”
云湮微怔,随即盈盈浅笑,道:“师哥向来如此,你不会有意告知师父,但若师父问起,你亦不会刻意隐瞒。只是这招未必管用,你信不信,不出一日,师父便会知晓。”少女清颜绝俗,又因了这婉约的笑意,坚定的言辞,更显出射目的风采。
“呵呵...知我者,莫若师妹。”沈绪凉悠悠一叹,“我既已决定医治那个少年,即便这庄中的攸攸众口,我只封得了这一时,也可为我争取些时日。如此纵然师父知晓后,事也已成定局。至于责罚...我应当为霄儿受下。”温柔高雅的笑容掩盖了他幽深黑瞳中闪现的异色,也掩盖了心中肆意汹涌却不能脱口而出的话—— 师妹,只要能为你多争取些时日,护你周全,无论是何责罚,我都甘愿受下。
云湮轻微点头,偏头看向那秀美雅致的画屏,唇角勾起,柔声道:“师哥一直都是最好的。”
沈绪凉微微愕然,突然想起了云霄方才也说了相似的话,“就知道绪凉哥哥对霄儿最好了。”她应该是听到了。沈绪凉温柔凝望着云湮,心绪却百转千回,几欲脱口而出:“你可知,我只对你一人是最好。”但想到不合时宜,也太过突兀,终究是将话吞咽回去。沉默半刻后,只听他低声问道:“师妹,你有没有想过下山去远游,像霄儿那般?”
云湮闻言偏头凝视着他,瞧不出他是何意,垂眸思索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不想么?”男子的声调温润依旧。
“倒也不是不想,只是未曾想过这个问题。”是啊,仿佛从她睁眼记事起,便生活在这山庄中,她确实从未想过要离开,下山游玩种种。
沈绪凉慵懒一笑,悠然言道:“过几日待你身体恢复,我要随潆姨前往东陵为师父寻药,你可愿陪我走一趟?”清逸的面容宛如和煦的春风,漫不经心却又温暖柔和。不等少女回答,他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潆姨平素来无影去无踪,我会点医术但却不太懂武,有你在身旁,可省去不少麻烦事。”
“她回来了?”云湮心中一动,忽的又垂目自叹:“她对庄中之事素来就不关心,如今怎的想起要为师父寻药了?”
“虽是如此,可潆姨毕竟是这幽月山庄之人。师父病重,我想她也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沈绪凉淡淡作答。
“是这样么...”那个教了她一身武艺的神秘女子,是那般的无情狠辣,出手毫不留情。虽是幽月山庄的人,也与师父看似相交颇深,却对任何人与事都漠不关心,对师父如此,对她这个徒弟更是如此。
除了云霄。
“不论她待别人如何,但惟独对霄儿不同。若霄儿真的是...”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沈绪凉停声凝眸看着云湮,神情肃然。有些事他是知晓的,云湮自然也知晓,因为数年前的那日,他们是一同听见了师父与潆姨的谈话。“若真如此,她与师父之间究竟是何关系,也可探明一二。只是对霄儿,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云湮朝着他浅笑一声:“不论霄儿是谁,始终都是你我的小师妹。”
脸色恢复了一贯的温润柔和,沈绪凉点头以示赞同。又偏头看了看窗外将至的夜幕,转头对着云湮柔声叮嘱:“该用晚膳了,我去吩咐厨房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这几日你依时服药,好生静养。庄中之事我自会处理,你先且休息吧。”看着云湮温顺阖眼,替她重新掖好被角,沈绪凉缓缓起身,慢步向屋外走去。
天色微暗,已是八月末。阵阵晚风袭来,夹带着丝丝凉意。沈绪凉负手驻足门外,静默的仰头看去,幽蓝澄净的天空隐约可见星辰闪动,一轮弯月垂挂天际,淡如笼纱,朦胧且迷离。低下头,思绪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日虽是听到了一些谈话内容,但毕竟只是寥寥数句,无法解惑太多疑问。惟有一点可以确定,云霄绝不是像师父所说那般是捡来的孤儿。有些事,他暂时还不能告诉云湮,包括师父在吟月亭对他的嘱托。她心思玲珑剔透,若知晓是潆姨擅自决定要带她下山,她必定会发现端倪,心生猜疑。潆姨向来难以捉摸,心思深沉,又无情狠绝,虽教授云湮武艺,却对她并无多少师徒情分。不管她是要利用云湮做什么,若是被云湮事先察觉端倪,难保她不会做出伤害云湮之事。在他查明真相之前,他绝不能让师妹深陷险境犹不自知。至于去东陵...沈绪凉星目微微眯起,夜凉如水,清风拂面,缃色衣袍随风摆动。
潆姨,若你真的这般在意霄儿,你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