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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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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莫即城的地上铺着洁白的霜。
莫即城大户之一,秦家大宅正灯火通明,宴饮着宾客。今日是秦家二子荣中了功名归故里的日子,是以秦家大办酒席,请来了莫即城中大半的有名望的人物,希望他们日后能够多多互相提携。
异变就是从这时候起的。
先是由高处射来的一支箭,狠厉地贯穿了秦家老爷子的咽喉,再一箭射进了秦家大老爷的眼眶,然后又是几支箭打灭了灯烛的火。一瞬的失明让那些有名望的宾客们顿时慌了阵脚,朝着外边疯了似的逃去。
他们全然忘了,在这开阔的场院里奔跑是多么危险的事情。然而高处的人并未朝着这些活靶子射击,唐离殃只是对着那些人瞄了一会就将弓收了:“秦二那缩头乌龟,都不跑出来看看他爷爷爹爹的死状的么?”
“事情不是都像你想的那样来进行的。”肃雪炎站在她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秦二新从沂都带了位漂亮夫人来,现在大约是在卧房里逍遥罢。”
“我以为他是有原配的?”唐离殃将弓背在身上,拔出腰间猎刀:“难道说……”
“我们接的单,目标是秦家老爷子,秦二,秦二父亲三个。”肃雪炎道:“要想晓得里头的八卦,可以完成后去找邀休。”
唐离殃吐吐舌头,施展轻功,进了秦家。
事先已经背过地形,是以唐离殃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秦二的卧房。果不其然,秦二的卧房里传出来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声音。唐离殃的脸微微红了一红,狠了狠心,一脚踢开了门。
一道寒光劈开了那被踢开的的门,朝着唐离殃的面门劈来。唐离殃慌乱地用猎刀挡了一挡,但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暗杀的先手和时机。
秦二杀气腾腾地握着钢刀,瞪着唐离殃:“你是什么人?”
“有人买了你的命。”唐离殃诚恳地说:“抱歉。”
秦二的脸扭曲了一下:“是陆明月那个贱女人么 ?我养着她这么多年,这就是她回报我的?!”他握紧了手里的刀:“等我解决掉你……我就去解决掉那个女人。”
唐离殃歪了歪头:“我不能透露任何雇主的信息。”
“那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我解决掉你……”秦二笑了一笑:“我就能随心所欲。还真得感谢你也干掉了父亲和爷爷,我现下就能当家作主,不必……”
一支利箭终结了他的话。唐离殃惊讶地看着那锋利的精钢的箭头从秦二的胸口透出来,上一秒还在放着狠话的秦二带着同样难以置信的表情倒下,露出后面拿着□□的佳人来。
唐离殃愣了愣。
“你们魄渊的人,都是这么磨叽么?”秦二的新夫人,沂都端木家小姐端木涓收起□□,皱眉道:“还是说你是新人?”
唐离殃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端木涓要杀死自己的丈夫,更不知道为什么端木涓会知道她的身份。
“原来是个新人。”端木涓冷哼一声,走上前几步,蹲下身去,握住秦二背后的箭杆,将弩箭给拔了出来,然后将秦二摆成一个朝后倒的样子:“你的箭呢?给我一支。”
唐离殃知道她是要掩盖自己杀了秦二的痕迹,从箭筒中拿出一支箭来递给端木涓。端木涓冷眼看了看她,接过箭,狠狠地将它插进了秦二的伤口里。
“这样就不怕他们看出来了。”端木涓冷冷地笑了笑:“莫即秦家……不过也就是家暴发户。”
唐离殃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秦家的。在端木涓的主持下,秦家已经就着宴饮的戏子乐师奏起了哀乐,上上下下地张罗起丧事来。每个人似乎都很伤心,但唐离殃知道,至少有一个人的伤心是装出来的。
“你的心绪似乎并不平静。”肃雪炎不知道甚么时候到了她的身侧,与她共行:“怎么,不顺利?”
“我没有杀秦二。他的夫人,新的那个,把他给杀了。”唐离殃停下脚步,容纳星辰的黑眸里满是疑惑:“可现下她在主持秦家的丧事……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秦家由经商发迹,秦二是唯一一个有功名的人,是以这次才会大办宴席。”肃雪炎道:“端木家发迹却是因为前朝出了个宰相,受荫及此,其实家里虚耗,徒有名声,没有钱财,结果就把主意打到了秦家身上。”
“你是说,那端木小姐其实就是为了在这时候谋夺秦家财产才嫁过来的?”唐离殃皱眉:“为什么呀?为了别人家的钱搞得人家家破人亡……这不是强盗才做的事情么?”
“人心难辨。”肃雪炎看着她:“你是杀手,不是那个应该理解他们的人。”
“我知道,只盯着目标,莫管其他。”唐离殃深吸一口气:“说的时候,觉得真简单。”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你只需要坚守你自己的那条就好。”肃雪炎轻轻叹气:“下回还是不能让你和潇潇单独出任务,我会让淳于和你们一起。”
唐离殃懒散地哦了一声。
一只灰毛的鹰由天上俯冲下来,肃雪炎接住它,从鹰腿上拿下一个小小纸卷。
“黎霆他们已经完成任务回远城了,我们也回去罢。”肃雪炎将纸卷捏得粉碎,放飞了灰鹰。
与稍南方的莫即城不同,远城此刻正下着大雪。肃雪炎和唐离殃快马加鞭奔驰过近百里山路,终于看到了远城的城门。
一片白雪皑皑中,砖石的城门显得格外坚实。墙头上几片白幡凄凉地飘荡在着冷凄凄的北风中,在一瞬间凝固了肃雪炎的脸色。
什么人死了?居然远城上立起了白幡?
她隐隐猜得到答案,然而她不愿意去想。近了城门,她才发现,连守城的卫兵也身着素甲,头上绑了白色的麻布。
城里家家户户门口都飘荡着白幡,随处可以听见哭魂的声音。
“师父,这是死了谁啊?怎么家家户户都挂白幡?”唐离殃疑惑地问。
“封疆大吏以上。”肃雪炎道,她一直在催促着身下的马匹更快一些:“具体是谁还不好说。”
“做到封疆大吏,就会有这么多人祭奠他么?”唐离殃眼睛瞧着四下:“难怪这么多人喜欢为官。”
“纵然礼法规定封疆大吏以上沂朝全境须凭吊一月,然而百姓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不会因此而改变的。”肃雪炎轻轻地叹了一叹:“若非有德之人,不凭吊的人也很多。”
“那么这次死去的应该是个有德之人罢?”唐离殃道:“这么多人都在为他哭魂。”
“是啊。”肃雪炎长叹一声:“所以不管是谁,都是一种遗憾。”
这时候有一支送葬的队伍由长街尽头走来。肃雪炎与唐离殃下了马,由街侧牵着马走,以防撞着他们。
那打头的人手上捧着灵位,肃雪炎一眼便看见了上面“沂岚帝轩辕流岚之灵位”这几个字。她眼里光芒动了一动,随即偏过视线去看左边紧闭的店铺的木门。
果然是她。肃雪炎握剑的手稍微紧了紧,剑鞘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听见响声的唐离殃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师父,发现自己师父的背竟然在很轻微地颤抖。
纵然恨过她,然而轩辕流岚毕竟是在自己学习的岁月里仅有的给过自己温暖的长辈。她曾经亲眼见着轩辕流岚运筹帷幄,纵横捭阖,以绝世谋略安定了百年前沂云分裂所残留下来的问题,巩固了边防,重定了徭役兵役的制度。
她离开沂都之日,轩辕流岚曾说,她的功过评定留给后人。然而肃雪炎晓得,那是因为在轩辕流岚的心里,也疑惑着自己这么多年所做下的努力到底是否真的会如同希望的那样作用。
陛下,这远城的百姓,为您的功业而凭吊您呢。
眼里酸酸涩涩的,仿佛久违的泪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