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月落》十方未名

2、第二日

　　第二日迷雾

　　早膳之后，卓不归到书房处理六阳宫事务。天空突然变得阴沉，四下里很快一片昏暗，好像夏日暴雨来临的前兆。不是还在初春吗？还记得昨夜的朗朗月色，漫天繁星——为什么有一股难以忍受的炎热气息？
　　卓不归心烦地搁下笔，打算出门走走。可刚走到莲池，又看见了杨意。
　　还是那身白衣，只是已经穿得十分工整了。干干净净的，于是白就更白，直让人看得有些触目惊心。
　　卓不归心里又浮起莫名的排斥。
　　杨意不是这样的。
　　杨意是前任武林盟主骆风行的弟子，是平原庄卓灵的儿子，是武林盟主，却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杨意总是一脸正气地跟自己叫板，其实一肚子坏主意，就算满身风尘依然优雅得让自己嫉妒——犹记得清江上一叶扁舟破浪而来，何等的潇洒从容，恍若神人天降，惑乱人心。
　　杨意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卓不归忍不住捏了捏额角。
　　抬眼看过去，那人正倚着凉亭的白玉柱子，还在初春，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布衫。虽说练武之人不惧严寒，尤其如卓不归杨意这般的。可那人显然没有用内力护体，一张脸白得像雪，看不到一丝血色。衣服已是穿得整整齐齐，可一头青丝还散着，有些乱，让那张俊朗的脸显出几分缭乱人心的柔弱，有些不似真人。
　　他倚在水边，似乎低头在看水里的鱼，还是清清淡淡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难道武林盟垮了？卓不归不由得怀疑。不然的话，杨意怎么能这么闲，成天出现在六阳宫，出现在自己视线里，还这么一副有气无力、弱不禁风的样子。
　　自己没有参与过剿灭武林盟，就算是只派了人前去，怎地会一点印象也无？可如果武林盟还好好的没发生什么事，杨意又怎会如此清闲？……一连串的问题让卓不归有些头疼。摆手挥退了后头跟着的侍女，卓不归独自朝杨意走去。
　　走得近了，越发觉得杨意周围太过寒冷。大概是在水边的缘故？或者是因为杨意穿得太少给自己的错觉？卓不归胡乱地想着，没有一个结果。
　　“杨盟主。”卓不归发觉又是自己先开口，可往常都是杨意会忍不住先撩拨的啊，卓不归有些不满。但想想好歹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先打招呼算是体现主人家的气量。杨意不过是看鱼看得太专注了才会没有注意到自己，应该没有其他意思。卓不归暗暗安慰自己。
　　杨意又是有些迟钝地回过头来看卓不归，好像花了不少力气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然后温和地笑了，笑得一如往昔的倜傥风流：“卓兄早。”杨意道，声音清清泠泠的，好像是在耍性子，故意显出些倨傲。
　　杨意生气了？卓不归不敢相信，泰山崩于前都会逗乐的杨意生气了，该不是自己在做梦吧？
　　“不早了，太阳快到中天了。”卓不归道，毫无掩饰地嘲弄，“杨盟主最近特别清闲？竟然还在六阳宫逗留，不是为了养活武林盟需要日理万机脱不开身吗？”
　　杨意笑了笑，不在意卓不归的不悦，只安慰似地道：“不会久住的，几天，几天而已。”杨意说到几天的时候好像在掩饰什么。
　　几天？卓不归脑子又混沌了。
　　话说杨意来了多久了？如果是早上刚来的，怎么没人通报就放进自己房间了？如果前几天就来了怎么自己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呢？难道真的只为了赏雾——雾有什么可看的，六阳宫随便挑件物件出来都比雾好看！卓不归忽然对杨意生气了，因为杨意来到六阳宫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原因。
　　卓不归没有因为杨意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不高兴，只是讨厌杨意敷衍的解释。卓不归心里不痛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只能闷闷地杵在原地，和杨意干瞪眼。
　　“算了，来者是客，杨盟主既然来了卓某也不会赶你走。要是你真有空，大可以在六阳宫多住几日。我不介意吃饭的时候多摆一双碗筷。”卓不归终于屈服。他实在看不惯杨意一副要死要活蔫蔫的样子。想着是该把安宁招来问问，杨意什么时候来的，到底来干什么。堂堂六阳宫主可不能为这点小事继续烦恼下去。
　　“那就多谢卓兄了。”杨意道，言笑晏晏的样子也没给那张苍白的脸染上点颜色。
　　卓不归心里有点堵。
　　“既然杨盟主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出来游山玩水，就应该尽兴。卓某还有些俗事要处理，就不多陪了，杨盟主请自便。”卓不归这般讲，允许了杨意在六阳宫随意走动。
　　卓不归倒不怕杨意乱闯，反正以他的武功，六阳宫除了自己没人限制得了他。
　　“失陪。”卓不归说完不听杨意回答转身就走了。
　　卓不归从没跟杨意客套过，也认为杨意不会在意些繁文缛节。再者，卓不归觉得杨意向来把六阳宫当成他自家后院，派来的眼线够好几场蹴鞠赛。与其花功夫盯着他，不如让他自己随意。
　　“卓兄请便。”杨意毫不计较卓不归的怠慢，笑着目送他离去。也没有多的话，好像卓不归的决定与他无关。
　　“卓兄是不必管我的……反正只剩几天而已。”
　　离开得有些急的卓不归仿佛听到身后杨意在喃喃自语，顿下脚步回头，却见杨意依旧低头看着池水好像从来没动过。
　　杨意他冷不冷？卓不归脑中又冒出来这么个问题。还是让安宁给他送件披风吧，如果武林盟主在六阳宫染了风寒，那可就丢人了。卓不归怀着这个奇怪的想法渐渐走远了。
　　早春，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