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
玉鼎正往前走着，眼前景色突然一换，不禁愕然，看见出现在眼前的紫胤，她不由苦笑，到底还是中了算计啊，那人也算是费心了，而且还真是了解她，能伤害到她的，怕是也就只有紫胤了吧：
我是慕容紫英，也是紫胤真人，所谓的天下御剑第一人。
如今我到天墉城快四百年了，琼华覆灭也快四百年了。
我本来以为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守护天墉，守护昆仑，守护我心中的琼华，后来掌教真人做主将陵越予我为徒，最初我是慌乱的，我已经许久不曾与孩子相处了，所幸陵越很乖，也将屠苏照顾地很好，我很喜欢他。
第一次见屠苏的时候，正值南疆屠苏草生长之际，漫山遍野的屠苏草，勃勃的生命力，看上去美极了，那时候，他还是韩云溪，小小的一团，缩在休宁怀里，看上去乖乖巧巧，眼里却满是狡黠，休宁一定很喜欢他，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休宁这般温柔的笑意，温柔的都不像是那个冷情的巫祝大人了。
后来我接到了休宁的传讯，让我去乌蒙灵谷帮她，我想起那个孩子，不禁有点想笑，如今他应该有五岁了吧，应该已经会在谷内调皮捣蛋了，一定更加可爱了，虽然…我早已忘了如何去笑…
可是我看到了什么，往日宁静安详的巫蒙灵谷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幸好我找到了他，韩云溪，幸好他还活着，我抱起他，依旧是小小的一团，因为煞气入侵，五官都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看着他身旁的焚寂我不禁感叹：休宁，你还真是狠，为了焚寂不被夺取，为了云溪能活下去，居然用了这种方法，只是从此以后云溪一定会受尽焚寂的苦，希望你不会后悔，不过…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作为朋友作为云溪的长辈，我会帮你。
云溪很危险很痛苦，幽都千年守护上古凶剑，应该会有解决之法，我抱着他，都忘了我是剑仙，会御剑之术，一路跑着到了幽都，跑到幽都，已是大汗淋漓，自从成仙之后，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出汗，不过我很高兴，那个孩子，终于能活下来了。
可是我等来的却不是云溪病愈的好消息，而是幽都准备献祭云溪，封印焚寂的噩耗。
他们怎么能，怎么敢，韩氏一族为焚寂做出的牺牲还不够吗，守护焚寂必定受煞气侵袭，他们一代一代都坚持下来了，最后也是为了守护焚寂，全谷俱丧，现在连最后一个韩氏族人都不放过了吗。
世人皆说，昆仑紫胤，冷心冷情，可我紫胤再怎么冷心也比不过幽都绝情无义，我终于明白，那些为了天下苍生的人才是最无情的，因为他们什么都可以舍弃，我紫胤虽为仙人，自愧不如。
我不顾幽都众人的阻拦带着云溪回了天墉，幽都婆婆说我会后悔的，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但若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云溪去死我做不到，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无端承受这些苦痛已是不该，若是还让他失去性命，我做不到。
掌教真人似乎不太喜欢云溪，但在我的坚持下帮我封印了云溪体内的焚寂煞气，只可惜我专修剑道，且修为不足，封印之术实在不是很精通，云溪若是情绪波动过大依旧会受焚寂影响，而且封印需要时时加固，但我已经很满足了，那些修为与我不过是年岁的增长而已，与云溪确实一生的寿数，这个孩子…没有来世。
掌教真人始终不同意云溪留在天墉城，而我也认为云溪只要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就够了，不用管天下苍生，只要活下去，我会尽我所能，控制焚寂，所以我将云溪送往昆仑山下的一户人家，那夫妻年过而立，尚未有子，人也和善，家境也算殷实，定会好好疼爱云溪。
只是当云溪晕倒在我的面前时，我还是心软了，为了不给我增添麻烦，强忍着远离焚寂的痛苦，这样心性的孩子，我实在是不忍心…罢了，既然他想留下，那便留下吧。
陵越似乎很喜欢云溪，得知云溪会留下的时候，他很开心，难得看见少年老成的陵越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我也很开心。
我收云溪为徒的时候，才想起，他忘却前尘，云溪之名确是不能再用了，他能忘记那段往事也是幸运的，不然若是时时沉溺于那段往事不能自拔，纵使我有大罗金仙之力，也救不了他。
望着他濡慕的眼神，我突然想起了南疆的屠苏草，漫山遍野，绵延百里，生机勃勃，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我给他取名百里屠苏，希望他也有像那百里屠苏草一样的生命力。
但是我却告诉他，你名屠苏，复姓百里，屠绝鬼气，苏醒人魂。
呵，屠绝鬼气，苏醒人魂，我在期待什么，明明我最大的希望不是他能安慰地过完这一生吗？
从此以后，只有百里屠苏，再无韩云溪，韩云溪的恨，韩云溪的痛，就让它留在乌蒙灵谷吧。
没想到屠苏的星蕴是重明鸟，如此资质，真是可惜了，若是没有焚寂煞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们师兄弟感情很好，看得出来，陵越是真心喜欢屠苏，这样我也能放心闭关，每次出关，看见等在门口的两个孩子，我的内心总会泛上一层喜意，他们都是我的骄傲，虽然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
屠苏总会问我：师尊你为什么不笑呢。
我望着他灿烂的笑颜，总是告诉他：因为没什么可笑的。
屠苏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如果他不那么执着于我的笑就更好了。
有一天，屠苏又问我：师尊，你为什么不笑呢。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笑，一样的好奇，一样的语气，只是没有笑。
我落荒而逃，看着镜里的自己，一脸漠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更难看了…
在天墉数百年，我从未笑过，以前是没什么可笑的，如今是早已忘记如何去笑。
那屠苏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笑的呢，是因为陵端的欺侮吗？是的，我一直知道陵端对于屠苏的欺侮，只是陵越时常照看屠苏尚且护不住他，我常年闭关更是…有心无力，若是我出手了，只怕屠苏只会在我闭关后收获更多的欺侮，而且身为焚寂的宿主，他需要一颗坚强的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如我所想那般死在昆仑，只是我总想着，能多护他一时就多护他一时。
果然，肇临身死，屠苏潜逃下山，我出关的时候，屠苏已不知所踪，我当然知道肇临的死与屠苏无关，虽然这些年我与屠苏聚少离多，但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一直渴望师兄弟的亲近，又怎么会去伤害他们呢？
屠苏此次下山，我心头总隐隐有些不安，果然，不过几月，屠苏又回了天墉城，求我给他解除封印。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掌教真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却无暇顾及这些：“屠苏，留在天墉城，我替你去东海。”
尽管知道不可能，我仍是开口问了他，他不说话，但我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我还是为他解除了封印，我想为人父者，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自己的孩子去承担责任呢。
我还是后悔了，执剑拦在屠苏面前：“不能，不愿，不敢，便永远留在天墉城。”为父者，是不该阻止孩子承担责任，可那本就不是他的责任，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拦不住屠苏，因为他的心比我坚固，他带走了我手心的煞气，原来他早料到我会阻止他，百里屠苏啊百里屠苏，你若不是那么聪明该多好啊，你可知慧极必伤。
临走，他告诉我：师尊，你知道的，自乌蒙灵谷起，我与欧阳少恭必有一战。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当年那个笑得天真的孩子终于长大了，可是我为什么不开心，我有什么可开心的，他连实话都不告诉我，怕是必有一战，不死不休吧。
可是我又是那么深切地知道，对于屠苏来说，死在昆仑与死在东海，并无多大区别，只是一个卑微如蜉蝣，一个灿烂如烟火，我更知道，他会是着世间最耀眼的烟火。
他们告诉我，他死了，死在东海，他们说，他是个英雄，他们说，他拯救了天下苍生，可在我的记忆中，他明明还是那个笑容明媚，天真懵懂的孩子啊。
呵，当年是一把望舒，如今是一把焚寂，当年是一个韩菱纱，如今是一个韩云溪，两把剑，两个人，我一个都救不了，我紫胤修剑悟剑数百年，以剑证道，最终却也是输给了这把剑。
……
又是一年天墉城落雪时，我接住一片雪花，喃喃道：屠苏，今年的天墉，下雪了呢。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孩子，在雪中练剑，明明冷的唇色都发紫了，却仍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新入门的弟子走过，稚嫩的脸上满是好奇，像极了当年初入天墉的屠苏，陵越如今已是掌教了，他问我：师尊要不要再收一个弟子，。
我却突然笑了，笑得像个俗世间的疯子，我没有停下来，嘶哑着喊：百里屠苏，师长尚在，你如何安心入轮回。
四百年后，我终于又学会了笑，只可惜，那个想看我笑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
陵越抿了抿唇，冷声道：师尊，你魔怔了，百里屠苏，没有轮回…
我幽幽地盯了陵越半晌，问道：那么陵越，告诉我，你放下了吗。
他不说话，我知道他的答案了。
如果我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保护他们了呢？
我闭关一甲子，功力却毫无寸进，不仅仅是因为心有执念，更是因为，我对自己一直追求的道产生了怀疑。
再次出关，行至后山，入目就是一片灼灼的桃花，这天墉城何时也有了俗世桃花，桃花树下，坐了一人，是陵越，那是…屠苏最爱的位置。
走近一看不由惊道：陵越，你何时都有了皱纹，都有了白发。
陵越淡然一笑：师尊还是这般年轻，陵越资质愚钝，修为不及师尊，自然会老会死。
我神色复杂：你还未放下？
陵越笑了一声：师尊，你不也是，不然缘何虚度一甲子，你与我，皆未放下，又何必自欺欺人。
是啊，我与他，都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我低头叹道：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他没有让我们失望。
陵越垂首附和：是啊，他从未让我们失望。
可是我宁愿他让我失望……
陵越一惊：师尊，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时候，孩子太懂事，做父亲的也会很烦恼啊。
……
两年后，陵越也走了，这世界终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欧阳少恭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呵，我竟不知，这到底是欧阳少恭的命格还是我紫胤的命格，听说他欧阳少恭死时尚有爱人巽芳相伴，而我紫胤，却只能孤身一人，流离世间，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等一群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我突然开始同情欧阳少恭，我以为清修数百年我已经习惯了寂寞与孤独，如今才知，真正的寂寞是这般难熬，世间千万人，却无一人相知相交，而他欧阳少恭，贪情之神，这样过来千年之久，竟尚未疯癫，确实心智过人…
如果有机会，我想再看看南疆漫山遍野的屠苏草，那是我一生见过最美的景色，只可惜，再没有那两个孩子会对我说：师尊，你笑一笑嘛…
玉鼎就在空中，看着紫胤笑，紫胤哭，紫胤心死如灯灭，却无能为力。
幻境之外，玉鼎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一头青丝转瞬成白发，紫胤眼中是滔天的怒意：好师叔，你还真是好算计，今日你伤玉鼎一分，来日我必让你道统断绝，如今这人间，还是我们人当家作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