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有关的青春》阿波罗13号

2、第 2 章

　　1、
　　第一个画面，是1997年秋天的某个日子，那一年我高三，离现在真的有不少年头了。
　　一个并不阳光明媚的下午，像往常一样，身为班主任的李满仓老师又被我们的考试成绩气得抓狂了。他在讲台上口不择言，语无伦次的痛骂全班所有同学：
　　“马勒戈壁的！你们这帮人，是我带过最烂的一个班！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一群记吃不记打的东西！要脸不？还知道要点脸不？臭狗屎，说你们我都嫌嘴臭！数学我就不提了，刚看了你们语文考试的卷子。看看你们写的什么？我随便挑一个啊。辛弃疾的诗，后句是‘毕竟东流去’，让填上句。你们填的啥？‘滔滔长江水，毕竟东流去’！卧槽，一个个都是李白啊，不知道答案愣编是吧？尼玛我一数学老师都知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全教研室只有体育老师不知道，你们的语文已经沦落到体育老师的水平了！还上个屁的大学呀！最可气的，好些人的答案都一样，都是滔滔长江水。我就纳闷了，哪儿就那么多长江水？照抄也得拣对的抄，抄你们都不会抄啊！我现在就想知道，第一个长江水到底他妈的是谁？”
　　李满仓扫视着全班，试图寻找第一个长江水。但群众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个个低眉顺眼，满脸无辜的样子。
　　我心里有点不安，第一个长江水很可能就是我。因为我并没抄别人的，这回让辛弃疾考倒了，实在没词儿就现编了一句。考试的时候后排同学一直伸着脖子偷看，难道是一传十，十传百，产生连锁效应了？当然，也可能是不约而同，就像牛顿和莱布尼兹同时发现了牛莱公式……
　　想着这件蹊跷的事，脸上的表情就难以保持庄重，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李满仓瞧出破绽，如获至宝，恶狠狠大喝一声：“方枪枪！”
　　我暗叫一声不好，急忙调整表情，抬起头来。
　　“刚才你出了一什么声？”
　　“没有啊。”我的脸上愁云密布，严肃到极致。
　　“你笑了，我听的清清楚楚。”
　　“我没笑。”
　　“别人听不出来，你我还听不出来？就在我眼皮底下！”
　　当时我的确就在他眼皮底下。我的座位是所谓“特座”，两边各一个夹着讲台，离老师咫尺之遥。这两个座位地势极佳，相当于VIP席、头等舱。坐那想不学习都不可能，困极了也不敢睡觉。本来高一的时候我在班里排40多名，差不多是最烂的。自从坐了这个宝座，老师说的每一个字都进了我的耳朵，我的学习成绩被迫突飞猛进，一路飙升到前三名。
　　因为进步神速，我还得过一个“进步生”的荣誉证书。但是后来，我在前三名的位置盘踞了很久，却从没得过“三好学生”的称号。这事我一直没想通，难道是我的品德一直没有得到老师的认可？
　　不提品德了，还是接着说长江水。
　　当时我和李满仓的距离只有一米左右，我尽量避免与他对视。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因为每次近距离观察李满仓，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青春痘，我的心里就会浮现自编的诗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白发共痤疮一色。
　　我怕自己又忍不住发笑，连忙把头低下，作深自忏悔状。
　　“你笑个屁你！不知羞耻。你以为我骂的人里不包括你？”李满仓训斥我，“别看你这次考了第三，放到全年级你连前20都进不了。就你这水平也上不了什么好大学，上不了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没出息。你没出息你的后代也没出息，你后代的后代也没出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还笑？”
　　“……”
　　“你填的什么？也是长江水吧？”
　　“嗯。”
　　“你抄的谁的？”
　　“我自己编的。我坐这个位置，谁的也抄不到。”
　　李满仓破案成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换了轻松得意的口气说道：“你知道数学老师最擅长什么吗？”
　　“数学吧？”我尴尬的回答。
　　“错，是推理！”李满仓更得意了，他用手扶了下黑边眼镜，镜片的反光仿佛能洞穿人的心灵。
　　得瑟劲儿一旦上来，就更难分辨他的年龄。我的胃里一阵反酸，有点想吐的感觉，心说：“尊师重道绝对是美德，但是这样的老师，叫我怎么尊敬？”
　　李满仓走到窗边，背对着群众装酷道：“流动的水没有形状，漂流的风找不到踪迹，任何案件的推理都取决于心。无论罪犯计划得多么周全，笑到最后的也不会是罪犯——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说到最后一句，他猛的转过身来，右手直指向我。
　　我把头垂的更低，心里却骂道：“靠，有没有搞错？一把岁数还偷看动画片！看就看吧，居然还COS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