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飞》那年似水

4、第 4 章

　　5月12日，胡汉民因病离世的消息第一时间由南京政府通电全国进行公祭，报纸上全部用醒目的大字标题，最后歌颂了这位为孙中山领导的革命事业贡献了力量的传奇人物。
　　然而，文绮隐约感到一些潜藏着的不安分因素因为这件事会迅速发酵，然后在原本就不太平的局势上掀起不小的风浪。
　　6月中旬，形势陡然急转直下，天空上掠过的政府飞机拉开严密的防护网，中央军和桂系军在湘南僵持不下。偏偏此刻东北军、西北军和共产党都通电全国，表明要声援桂系一方，矛盾激化到了空前地步。广西一带的抗日示威游行也弄得声势浩大，连上海这边也都受影响。
　　文绮拿着主编刚送到手上的邀请函，觉得头疼不已。此次新桂系力邀文化界和新闻界人士赴广西一带，用意显然是想在舆论上占取上风。奈何邀请函上指名道姓要她去，这种苦差事也断然推拒不得了。
　　华灯初上，文绮满身疲惫地从报社出来，一辆军用的吉普停在街对面，突然“叭叭”的按响喇叭。文绮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眼细看，周绍延坐在驾驶室里朝她挥手。
　　文绮走近，闻到很重的香烟气息，再看地上，已经丢了很多烟蒂，这样子应该是等了有许久的。
　　“周参谋。”文绮停下脚步，离他两尺远，刚好能借着路灯看清他。
　　周绍延跳下车，道：“文小姐平时都工作到这么晚么？”
　　文绮歪着头看他，道：“周参谋大老远过来又等了这么久，我猜，肯定不是为了请我吃饭。”
　　周绍延抿唇一笑，拉开车门，道：“就怕文小姐不肯赏光。”
　　车子映着明明灭灭的灯火驶向外滩，船笛声远远传来，夹杂着微腥的水汽，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沉重。
　　文绮整个人靠着，凝望着车窗外，道：“周参谋不来找我，我也有事要求周参谋。”
　　周绍延微微侧首，正好瞥见文绮的面部柔美的轮廓，道：“哦？求这个字未免太过言重了吧。”
　　文绮道：“这几天要订去广西一带的车船票比登天还难，我想这对周参谋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回头我请你吃饭权当感谢。”
　　周绍延默了默，道：“你收到邀请函了？”
　　文绮没有做声。
　　周绍延道：“找个借口，随便什么都好，不要去那边。”
　　文绮回过头来看周绍延，“事态会有更严重的变化是么？”
　　周绍延绷紧嘴角，道：“也许吧。”
　　文绮呼吸一顿，艰涩道：“日本人还在我们的国家肆意凌虐，我们却在同室操戈。”
　　这种时候，本不应该提这么敏感的话题。然而，她是记者，她的文章向来以言辞犀利著称，对时事的点评让政府又敬又恨。她自己倒不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会显得莽撞和怪异。
　　良久，周绍延才轻叹了口气，“内乱不平人心不稳。”
　　文绮道：“这就是你们委员长所说的‘攘外必先安内’？可是……”
　　周绍延打断她，“至少，这个国家我们不会放弃。”他的话语很轻，但是落在心里却很重，叫人忍不住为之一颤。
　　这样的纷乱时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们既是旁观者又是局中人，无从选择也无力改变。
　　车子停在一家朴素不起眼的淮扬菜馆，简单的四菜一汤却是其味无穷。文绮想，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永不能忘怀的滋味。
　　好在当下中央军的封锁使得这次赴桂之行泡汤，文绮顺势向报社申请去上海工商联合会进行长期跟踪采访，这才把风头避了过去。
　　3个月后，事态终于在各界的积极努力之下趋向平缓，全面抗战似乎大大有了希望。
　　上海过了秋天之后就开始了绵绵细雨，漫天漫地都是无可拨散的阴霾，压得人胸臆沉郁不堪。
　　文绮其间也见过周绍延几次，他倒是愈发的忙碌起来，样子也清减憔悴不少。但无论怎样，他的仪容都是很整洁，那双黝黑的眸子清亮如水，不似别人或多或少含着几分忧愁和疲惫。
　　有时文绮在报社通宵赶稿子，会不经意间接到周绍延打来的电话，几句简单的问候，恰到好处的关心，令人倦意顿消。
　　有时文绮也在想，她和周绍延之间，较朋友或许又多了份关切，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只是这样的心思终究是默默压在心底，想不得碰不得。

作者有话说

　　每一章都不长，因为可能有敏感词汇，怕被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