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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九章 翠屏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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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排完了,人去,屋空。天青一身都是汗水,不想回去更衣,坐在戏台上歇着,一时心潮翻涌,索性躺下来,手脚摊个“大”字,仰望着棚顶。再过两个时辰,日戏就开锣了,接下来就是夜戏,这整整一个日夜,又要耗在戏台上过去……
没关系,他喜欢。他爱这戏台,爱这戏园子。尤其广盛楼这个园子,他觉得是充满了灵气的,上百年来不知有多少角儿在这里唱过多少大戏,一声声音韵回荡在这里,一步步足迹印刻在这里,台上台下,桌椅板凳,都留着老祖宗的灵魂。躺在台上,似乎都能听见他们走动时的沙沙衣响……天青不怕这个,他希望人都是有魂的,死后多少年还能回来,能探看自己亲爱的人,陪着亲爱的人,用自己不被察觉的手泽爱抚自己亲爱的人。他的爹和娘,樱草的娘,竹青的爹……人的勃勃生命,饱含爱的心灵,只存在于世上这么短暂的时间,不够的啊。不够的啊。
“……又只见乌鸦阵阵起松梢,数声残角断渔樵。
忙投村店伴寂寥,想亲帏梦杳,想亲帏梦杳,
这地是空随风雨度良宵。”
他低声哼唱。
有人走上来,轻轻坐到他身边。天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却见是筱妃红。她对天青一笑。手指宛转绕动着,曼声唱道:
“你本是打虎的英雄将,我也是如花的美娇娘,
今日里我把真情讲,英雄美女配鸾凰。”
天青熟练地接上:“嫂嫂,你把小弟当做甚等样人看待!”
妃红住了口,笑吟吟看着他。“你还在戏里呢?”
“啊,是啊。”
妃红侧过头来,散开盘起的卷发,用手指梳弄着:“你说,刚才我临死时最后那声叫,够响堂不,值不值得一半的戏份儿?”
天青笑了:“值!值得双倍的戏份儿。”
“还真挺累的,都快叫不出来了。”
“有劳你了。前面那‘乌龙绞柱’,走得真利索,我见过的武旦都没有你走得好。”
“十几年的功啊,也没白练的。”
“你是科班出身?”
“嗯,我原在梆子科班,十五岁才改过来,不过,登台倒早,六岁就出道了,外号‘科里红’呢。”
“听说科班练功很苦啊,打得厉害。姑娘家也打么?”
“打呀,怎么不打。我为练这跷功,险些儿给打残了。师父叫我成日绑着跷,行走坐立都不许解开,还说我腿不直,让两腿中间夹个扫帚,不许掉下来,一掉下来就用扫帚头子照着腿抽。夏天站三脚,在那二尺高三条腿的条凳上头,一站半个时辰;冬天在冰面上跑圆场,一跑二百圈,哎,脚全磨破了,跷筒子里都灌着血呀。疼得受不了,悄悄褪下来点,被师父看着了,就拿那个烟袋锅,抽得我哭爹喊娘。”
天青惊了:“怎么这样?小子们打打也就算了,皮实;姑娘家这么打,不打坏了?”
妃红嘴角一弯,眉眼都带着笑,轻轻用指尖点他:“你呀,还真知道爱惜姑娘家。科班才不管这个呢,功都是打出来的。你没坐过科么?”
“我是师父的手把徒弟,一直只跟着师父的。他老人家脾气好,不打人。”
“哎,真有福呀。我到现在还梦着当年挨的那个打呢,梦里都吓醒过来。你知道有一种打法叫‘两面焦’么?”
“不知道啊。”
妃红伸出手来,捉住天青的手,手心朝上,按在地上:“就是这样:手背贴着硬桌子,用戒尺打手心,打不几下,手心手背就全都伤了。你看,就这样:啪,啪,啪……”她凝视天青的脸,用自己的手一下下在天青手心上轻轻打着。
天青脸红了,他抽出手,藏在身下:“那,那真是挺疼的。”
妃红微微侧过头,眼睛闪闪发亮地盯住他:“你疼了?”
天青不自在地避开视线,跳起身来:
“时候到了,我扮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