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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四章 金钱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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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真挂上牌啦?十块大洋的戏份?”
“嗯。”
清晨的广盛楼,离开戏还早,天青、竹青和几个小兄弟在后院里轮候,等着社里号称“牛一刀”的牛师傅给剃头。生旦行可以留头,净行呢,七彩脸谱得一直勾到头顶心,所以必须把前脑门子剃得光溜儿的。竹青剃头是家常便饭,最少隔个一两天就得刮一遍;天青因为最近总唱《金钱豹》这样的勾脸武生戏,索性也把精短的寸头剃光了。
两人坐在后台门口边等边聊天,竹青尚未从天青挂牌涨份的大新闻里惊醒过来,一惊一乍地念叨着:
“真服了你了,嘿,这以后可就是数得着的头路角儿啦!我后悔小时候没跟着你好好练功啊,那‘元宝锞子’,你追着要教我我都不肯学……”
“现在再学也不迟啊。不过呢,你正在倒仓,这阵子倒不方便多练功了,当心碍着嗓子。”
“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仓口啊,太难受了。你当初怎么过的?”
倒仓,也就是十几岁男孩的变声,男伶成长过程中必经的一个关口。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嗓子如小公鸭子一般,没法唱戏。其实光是倒仓期间倒也罢了,怕的是没倒好,一辈子都黯哑了,可就彻底毁了前程。天青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倒仓……他似乎没怎么倒,就过去了。
“我那时候,有一阵子嗓子不太得劲儿来着,个把月才好。”
“你那也叫倒仓?”轮到竹青剃头了,他围着块布坐到板凳上,不顾头顶上牛师傅的剃刀明晃晃地飞舞,依然手舞足蹈地叫嚷:“可真是天生吃戏饭的主儿。我这都半年多了,还像电喇叭似的,呜哩哇啦地乱出声儿!”
“我的小爷,”牛师傅板着脸:“您轻点儿动弹,我这刀子招呼着呢。”
“好好好,剃亮点,要能反光儿!”竹青说着,又哀叹起来:“大花脸真是惨哪,就为了勾这个脸,到老儿都得剃光头。人家小姑娘家家的,看我这样儿,还寻思我帮里的呢,哪能娶着媳妇?”
“你长足了没啊,就想媳妇!”牛师傅哼了一声。
剃完了头,时候仍然还早,天青和竹青进了后台,各自整理靴包。天青摸出两个小纸包来,塞给身边的竹青:“这个给你,这个给你娘。”
竹青忙忙打开:“给我娘?这什么,咦,三块大洋?”
“昨天发的戏份儿。”
竹青愣住了:“呦,师哥!这是从哪里说起……”
“你娘一个女人,拉扯你们姐弟三个,太不容易。”天青认真解释:“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这正好涨戏份了,咱们分着用。我还想赶紧给我爹攒钱买车,先不能给你太多了。以后咱哥俩一块儿使劲儿,让家里都过上好日子。”
竹青的大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
“师哥,不带这样的,你这就是惹我哭呢!”
“谁让你这么爱哭,快擦了泪,笑死人。”
“这包给我的又是什么,不许再惹我哭了!”
“这个肯定不惹你哭,惹你笑!”
是早上刚买的铁蚕豆。
竹青喜得啊,满脸和大光头一起放着亮光儿。这时候门帘一掀,玄青来了,竹青忙喊:
“师哥,快,来吃豆儿!你听说了没,天青师哥挂上牌了,多给咱们弟兄长脸!戏份儿也涨了,十块大洋呀!”
玄青自顾自放下靴包,没搭理这茬儿。竹青自己乐呵呵地嚼着蚕豆,又凑上去:
“还不快来,过会儿我可吃光了。”
玄青冷冷瞟他:
“人家挂牌涨份,你凑什么热闹。”
说罢,飘然而去,没有看天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