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上清》天极启北

5、5

　　自清明回到家后，王钦发烧了一周，等他清醒过来，就感觉到额头上还放着已变温热的湿毛巾，旁边坐的是忧心地看着他的李淑琴。

　　最幸福的就是明目张胆地请假在家，闻着熬了很久的粥飘出米香，几口下肚实在舒服，只不过王钦一听到“回校”两个字就放下碗，闭着眼睛倒在一旁，捂着肚子哀嚎着，“头好痛——”

　　李淑琴好半响才找回声音，声音里面藏着无奈，“……装也装得像一些，技术有待提高。”

　　王钦摸摸脑袋，虚弱中带着点讨好地抬头笑了，李淑琴接着说：“你外公也真是的，让你在雨天帮人……都没来得及换衣服。行了，先让你舒服几天。”她将半凉的碗端在手里，起身将手背摸摸王钦的额头才出屋子。坐在床上靠了一会儿，王钦无意识地摸着衣服，脸色难看地转头开始摸被子底下。

　　他将床底下也来回看了一遍。

　　“妈——你看我的玉佩没有！？”

　　被催促声叫回的李淑琴指着王钦的床头柜，王钦松了一口气，小心将它戴在身上。

　　“哦，你们班主任打来电话说要开班会，我是不是准备去一下？”

　　“不——”王钦连忙打消对方的想法，“没什么好弄的，以前你也没怎么去过，还不如不去。”

　　“这话怎么说的”李淑琴微微有些不满，看王钦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警笛鸣起，“你不会在学校里面干了什么坏事才不让我去的吧？”

　　“哪有——”王钦拉长了声音。

　　晚上王钦叫住了李淑琴，“妈，你信世界上有鬼吗？”

　　李淑琴说，“世界怎么可能有鬼”见儿子还是盯着自己，不由解释道，“都是胆小的骗自己，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好吧……”

　　李淑琴皱着眉头，“你要是这么多心思在不务正业上面，还不如好好学习。你们班主任和我说，你反应快，就是不愿意用功努力，连课外活动也很少参加——”

　　王钦将被子拉上去：“知道了，晚安——”

　　李淑琴重重叹了口气，儿子总是拿话当耳边风，在屋子里面打游戏却很少出去锻炼身体，别人淋雨都没事，就王钦一人回来就倒下。但就算王钦不听，自己还是得频繁提起，总会让他听进去一些。

　　王钦知道李淑琴要说什么，他也试过用功读书，就是教科书和自己不对头，每每都是被那书上繁琐的字给弄晕，经常书本在手里不到学期末就消耗尽，都被扔得不知道哪里去……也知道李淑琴为自己好，这么想着，王钦悄悄将台灯开了，从床底拖出来的整理箱里面扒拉出一本书 ，打开。

　　那是他从古庙附近淘来的一本关于鬼怪小说的二手书，上面已经有了别人翻动过的痕迹，王钦抿嘴，将书本放回原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

　　早上退烧，晚上缠绵复起，反反复复近近一周才愈，王钦错过了学校的很多课程。

　　五月初，他再次拨通了古庙的电话，这一次，他悻然赴约。古庙游历回来的主持曾在几个月前对他说过，有些看起来所谓的天赋并不是真正的，王钦庆喜的“阴阳眼”，也许不过是一次魂魄不稳的瞬息即逝。

　　而这一切，在王钦告知自己的生辰八字后，被证实。

　　王钦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然而，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坚持下去，也许不仅仅是生几场病的后果。面对着李淑琴的关切，王钦压下到嘴边的话。他相信，李淑琴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一无所知，她在等儿子的回复，他们之间从来心照不宣。

　　∮　∮　∮　∮　∮　∮　∮　∮　∮　∮　∮　∮　∮　∮ ∮　∮　∮　∮　∮　∮　∮

　　王钦脑子混沌，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与人告别后踉跄地跑出了门，夜风吹拂过，片刻清醒后他才察觉天色已尽完全昏暗。这时夜市人声鼎沸，行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与古庙里面空无一人的状况天差地别，原来刚才他是通过古庙朱门来到后巷。

　　看着行人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与自己相关，王钦问自己，后悔么。

　　那个叫做恒慧的大师做法事时的感觉不是特别美妙，最明显的是王钦的身体不再有飘飘感，踏实的同时，也感受到来自身体深处传来的酸楚特疼。

　　胡乱吃了一碗素面，王钦看着时间已经知道现在回去还早，他慢慢消食着，走到地摊上随手拿起一面镜子，发现现在的脸色果然好些多了，被摆摊的大叔说了几句也不恼，也不还价买了一把顺眼的，放到包里的时候发现镜子里面有个身影。

　　王钦浑身一抖，将镜子差点扔出去，作势举镜子将头发又来回拨弄，来回转换镜子的角度，可是手却掩盖不了在微微颤抖，旁边在挑东西的妇女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看到了躲在人群中的马金翔，正怨恨地看着自己。

　　王钦抓着镜子，控制不住加快速度，古庙前面就是大街，这时候就可以打车回家，可惜他还没跑出几步，有只枯干的手抓住了他，一时间他难以挣脱。

　　满口黄牙的的老人坐在拐角处，对王钦说：“小朋友，你这边逃不出去的，他们前后都有人守着，就你那两条腿，根本不行。”

　　王钦惊恐地看着老人，他刚才经过这边根本没有看到有人。老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懂，难道除了让他感觉要杀人的马金翔，还有同伙在守候着！？

　　那老人道，“你最好叫朋友过来和你一同走。”

　　王钦回头看去，才发现刚才自己的蹲的小摊上，已经装模作样随着人流靠近过来。

　　王钦的肩膀感到一阵寒颤，他还未转过身就被撞倒，黑影落在了地上，脖子处传来一阵拉扯的疼痛，马金翔冲出来，抢了他的玉佩，转身就跑出巷口。

　　那提醒他的老人家立马缩蜷在一边，将身子隐在阴影中。

　　王钦往前跑出去想要追回马金翔，发现果然如老人所说前方有两三个壮汉都看过来，而这都不是重点，王钦看着马金翔快速远去，那背后的陈銮发出一阵哀嚎，掉到地上。

　　他，他还是看到了！！恒慧大师在骗他！

　　男人使了个眼色，边上的好几个人从角落冒出来，随即靠近站在路中间的王钦，直至被踢了一脚，王钦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而他刚才所在的墙角处，那里已经不见了老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王钦靠在墙上，艰难地呼吸着，嗓子都是火辣辣地难受，眼前是虚脱的阵阵发黑。

　　王钦捂着脑袋，跑进小巷深处。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去，眼前的光昏暗难辨，他忍不住继续跑了一段路，直至阴冷的感觉让他不能忽视。

　　脚下哪里是水泥路，雾霾环绕四周，青砖铺路远去，周围人影憧憧，却没一个可以看清样貌，王钦惊惑地退后几步。一个异常冰冷的气体包围他，然后伴随着尖利的冷笑，王钦眼睁睁看到人影从他身体穿过，带走了身上的热量，让他忍不住打哆嗦，而留下的负面情感让他想要尖叫。

　　寻找他的脚步声不再，周围一片寂静，但是王钦又觉得头晕的感觉上来，他记得刚才路过的电线杆也不见了，这种认识让他有种刚才不过是一场梦魇。

　　抖抖索索将手中的镜子举出来，王钦看见镜子里面，自己周围那些模糊变清晰的是那一张张非人的脸，青面獠牙，艳唇长舌，残缺不全，面目可憎……

　　王钦也不知道遇到墙角一模一样的小草到底有几次，最终精疲力竭发现身边又重新出现熟悉的声音嘈杂，手碰到不再冰冷的墙壁时，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惊恐地看着行人，本来热闹的夜市已经在他眼里面目全非。

　　或脸上鬼气缭绕，或有人胸前伸出一只死白手爪心前，边上的摊贩身后一条蓬松尾巴摇摆空中，不远处正在低头挑挑捡捡、头顶竖立着不停煽动耳朵的女人，宠物笼子里面，一张人脸的宠物正在口吐人言。

　　“哦，那个人类在看我——大壮，快看，有人发现我了，我敢打赌！”

　　王钦忙不迭跑了。

　　下车的时候，透过反射镜那司机频频眼神瞟来眼神，似乎是在观察王钦是不是正常的人。王钦略抬头，副驾驶座上的女鬼叠层相加，其中一个转过头，和后脑勺的黑发相间，对着王钦吹了一口气。

　　“咳咳”王钦扔下钱，连忙下车。

　　“哎，要找你的钱——”司机举着手。

　　身上不住发冷，王钦因为担惊受怕好晚才睡，直到一双手抚上额头，王钦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我跟着他到了老城区……”王父见王钦已经双颊通红，不省人事，过了很久才敢将王钦的双臂卷上衣袖，看着光滑的皮肤，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没到最坏的打算。“他先去了华生庙，只是后面跟丢了他——咱们得找医生给他看看。”

　　走出了王钦的卧室，李淑琴哭出了声：“说不定就是他们学校里面的人造谣，王钦从小就想得到大家的注意力，你还不了解他吗？”

　　“……他们老师说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人看到他自言自语和空气对话，就是没问题王钦也在学校里呆不下去的。如果确认是幻觉上的精神问题，早治疗对王钦好，我还能帮帮他。”

　　李淑琴靠在王建斌的肩上，“都是我的错，我在家的时间那么少……”

　　王建斌拍拍李淑琴的肩膀。

　　大病愈后，为了不让王钦落下更多的功课，王建斌请来了家教，说实在的，自从那天后，他总是忍不住去观察对方，那个姓“胡”的老师给他一种违和感。

　　王钦上下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脏东西，最终点点头：“……老师，以后麻烦了”他看着李淑琴和王建斌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刚去学校就打了一架，看来老师还没来得及和父母说，希望这样的表现到时候让王建斌收拾他的时候，可以下手轻点。

　　王建斌和李淑琴都松了一口气。

　　王钦哭笑不得，他以前有这么不爱学习么。

　　王钦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王父奇怪地问：“怎么突然想学跆拳道了？”

　　“平时不喜欢打篮球，想培养个爱好”王钦注意到王父先是看了一眼那家教老师，补充道，“不影响上课，而且我也不想住校，晚上我自己骑个自行车回家就行。”王钦摸摸自己的肚子，嘴皮子厉害的雷涛打架也厉害，专挑软的地方揍，自己倒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　∮　∮　∮　∮　∮　∮　∮　∮　∮　∮　∮　∮　∮ ∮　∮　∮　∮　∮　∮　∮

　　女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李淑琴连忙点点头，看着儿子已经关好的门，将人领进走廊另一边的书房，坐在红棕书桌前的王父已经抽了整整一烟灰缸的香烟，房间里面雾烟弥漫，非常呛人。

　　平时不爱闻这味的李淑琴也没有说她的老公，因为这时候，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王父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小儿的情况胡医生已经了解过，之后就麻烦医生了。”

　　女人微微点头，身子微倾，斟酌道：“前面的资料我还得再看看……王钦的情况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这次他在学校里面表现的暴力倾向会对我的诊断有比较大的影响，希望王先生能够尽量的配合。”

　　李淑琴不由说：“梁斌……”

　　王父点点头，站起身：“好的，小儿的保密工作也希望胡医生做好，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女人矜持地点点头。

　　门被轻轻带上。

　　李淑琴捂着自己的眼睛，肩膀开始轻轻颤抖。

　　§§§§§§§§§§§§§§§§§§§§§§§§§§§§§§§§§

　　“我看那几下挺重的，你没事吧？”

　　王钦抬头，“没事，就是才发现手下的太轻了。”

　　齐亮叹了一口气：“马金翔请假不来，你也打架被记过，再加上陈銮，咱们班算是彻底出名了。”

　　王钦看着已经搬座位的雷涛坐在了边上，他倒是不清楚对方还传了自己什么谣言，只知道第一天回来就听见雷涛说的话，对方说自己在看鬼怪的书，神神经经，与马金翔不愧是同宿舍的，说不定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围的同学都避之不及的样子，王钦也没什么在意。

　　过了几天，看到雷涛戴着那枚熟悉的玉佩，王钦吃惊地将饭咳到嗓子里去。齐亮摇摇头，帮忙拍拍王钦的背，都觉得自己是个保姆的命，这家伙还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离开视线。

　　他记得是马金翔抢走的，怎么突然又出现在雷涛的手里！？

　　“不说这个了，哎哎，我听说这里原来是个死人坑，有人夜里能听见楼上厕所有人哭来着，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不，据说能在十二点的男厕所看到勾魂的红衣女鬼，听说长得很漂亮。”

　　王钦不可思议地看着齐亮，“你不怕！？”

　　齐亮哎了一声：“怕这个干嘛，我怀疑根本就是传达室养的老猫怀孕到处找窝呢。我也就是嘴贱说破天也没人信，美美就说我其实都不敢去那，我这不是找人作证么。”

　　“好了，我看见了……”王钦补充道，“其实你刚才的‘长得漂亮’才是你和她吵架的原因吧。”

　　齐亮一脸幽怨地说：“我还不想我第一任女友就此分道扬镳……你去不去。”

　　“不去——”王钦想到晚上还有课，还有，等晚自习的学生回宿舍后要锁门，十二点齐亮能不能到教室这边还不一定。

　　王钦觉得这里还是比较干净的，至于新校区在坟坑的传闻他觉得虽然有一定道理，一般这样的地价便宜，但是王钦就是觉得这里比较干净，因为他没有看到什么鬼东西。

　　王钦自从除了鬼以外还能看到妖怪后，他就决定再也不相信那个看起来深奥莫测的主持了。

　　一周后，王钦因为楼下的厕所都占满而不得不跑到高三楼层，一个红衣服的女生正探头看着王钦的时候，王钦真的是要吓尿了。

　　“嘤嘤嘤嘤……”

　　“嘤嘤……”

　　“呜呜呜………………”

　　女鬼爬下来，站在了过道门口。

　　王钦快速抖抖将拉链拉上来，迅速红了一下脸，撇开这个女生如此大胆的行为，他还不想穿过这个红衣服学姐的身体，那样会感觉冷，而且也很奇怪。

　　“学弟……”

　　“到底干什么啊。”王钦眼看最后一个男生从身边小跑出去，现在已经上课了，心里骂齐亮说什么晚上十二点。让他意外的是，王钦看着这个学姐并没有被阳光消散，反而散发着点点星光，刚才这学姐从对面的女厕所窗户艰难爬过来，看样子这家伙还以为自身是个人。

　　“我的试卷，我还差两套试卷没做完……”红衣服的学姐心喜地看着他。

　　王钦认命地去打听，得知有个学姐发烧在家，他随便编了几句，让她的同学帮忙带她抽屉里面的试卷资料，等同学费力的抱着积累的作业跑到女生家里，却得知她家根本没拜托人，这些后续的事情王钦也就不管了。

　　他现在还在记恨着最后学姐笑着说他毛还没长齐，王钦气得晚饭都多吃了一碗饭。

　　六月中旬，王父让王钦送资料到郊区，只有在家的王钦只好认命放下作业，搭着专门回家接送的轿车，等了半小时后才到达目的地。坐在沙发上，王钦认为这是个高级的场所，里面的人大多打扮不错，王钦爱折腾衣服，所以认出好多牌子，有个带着珍珠项链的少妇穿的正好是李淑琴最爱的牌子。

　　王父走过来，穿着西装很正式，从王钦手里接过资料袋子：“我还得谈一会儿，你先去跟着他们去空的包厢里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哦……”王钦慢吞吞站起来，早知道带个游戏机过来。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里，那些人看起来有点像行尸走肉一样。

　　好安静。

　　连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