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上清》天极启北

10、10

　　晚上回到家，王钦顾不得全身酸痛的劳累，从厨房倒出一杯热茶，放在了桌子上。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静静地等待直到一个人出现在他的对面。

　　空气中渐渐水波样被利刃泛起涟漪，王钦知道有人来了。

　　年轻男人点点头，将头上的毡帽摘下来，虚坐在椅子上。王钦无声地将包裹着纸巾的东西在桌子上推过去，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和鬼打交道，也没准备什么冥币上香之类的，既然对方是在祭祀堂里被进贡的，也应该不缺什么零花钱。

　　本着多说多错，王钦和对面的男人拉开了接近于无声的交流。

　　然而对方在摇头。

　　“为什么”王钦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寻找着东西，却在归还的时候摇头，王钦认为这件事情本来不应该他插手。

　　男人看了王钦一眼，开始小心翼翼触摸着桌子上的东西，却又是像烫手了似得缩回去，这哑剧让王钦感到十分奇怪。当初看到季澈坤身上的手可不是幻觉，怎么到了这会儿，人家还不能拿走？一时间王钦觉得两头都大了，根本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似乎男人也明白两人之间的交流困难，他挥手将面前的茶水打翻，洒出来的水在光滑的桌面上渐渐形成了两个繁体字。

　　“赵家……”王钦琢磨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好久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些东西必须回到赵家村的祭祀庙宇里面？”

　　年轻人点点头，露出欣慰的表情，转头看向门，再朝王钦点点头，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王钦走到玄关，从猫眼看到来人后连忙用力打开门，男孩手举在半空，不难猜出对方正准备在按门铃。

　　“……嗨，哥。”与王钦有五分相像的男孩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一脸灿烂。

　　打开门之前的王钦从没想到王嘉颢这么快出现在Ｓ市，在得知自家的宝贝弟弟根本没回家，而是直接拖着行李投奔哥哥后，王钦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给了王嘉颢一个爆头。王嘉颢熊抱住王钦，感觉到对方身体产生的僵硬随之而后是颤抖，王嘉颢露出奇怪的表情。

　　“明天我去看看外公，你去吗？”打完平安电话的王嘉颢低着头，眼睛却一直飘向坐在床上收拾行李的哥哥，屋子不过六十平米，书房里面又没有多余的空间，王钦正忙着将大床重新换上干净的床单供两人休息，所以王钦没有看到王嘉颢露出谨慎的表情。

　　“你去吧，我和同学有约。”

　　王嘉颢连忙接话：“那后天吧，赶快把你的打工结束，我还等着你带路呢。”

　　王钦顿了顿，“嘉颢，妈告诉你我住在这里的？”

　　“哈，哈哈……你知道了”王嘉颢摸摸脑袋，露出尴尬的表情，见王钦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凑近王钦，“妈妈可想你了，说哥一年多没回家，她也不敢来S市看看，上次的事情妈说对不起你。哥，你就回去看看老妈，老爸就算了啊。”

　　王钦斜眼冷笑道：“王嘉颢，难得啊，五年里叫‘哥’的次数我十根手指都能数的出来。这会儿找我打掩护，是犯.事了？”他一点都不担心被关进精神病疗养所的事被王嘉颢知道，相反，他的父亲还会百般手段将这事埋起来，作为还算有头脸的人，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的。

　　再者，因为小小疗养院拉下来的高.层人可不少。

　　何况是王嘉颢这样的大喇叭，王钦看向弟弟的目光也带了点审视，对方缩缩脑袋的动作的确非常让人怀疑，平时三年不去外公家一次的王嘉颢还专门找人陪。

　　“你要相信我啊——”“等等”两人同时开口。

　　李村……和赵村……

　　王钦哪里还注意到王嘉颢动机不良而露出的马脚，他此刻注意到的却是“李家村，和赵家村，相隔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王嘉颢迷茫地瞪大了眼睛，眼见着王钦抛下他，钻进了隔壁书房。“哎，哎——”看着床上的空调被才弄到一半在被套里，自觉逃过一难的王嘉颢认命地接过活，不然晚上王钦再想起来，到时候算旧账就不好了。

　　翻开前段时间摘抄的地志资料，对比网上地图，王钦惊奇地发现，除两个村子外，与之相近还有另外一个花姓村，而多年前，三村还是经常通婚联姻，曾经都出过不少秀才进士，相同是三村同期修整过祭祀庙宇。

　　花姓村在后来因为战乱村破人亡，而剩余的赵村与李村残喘留存。

　　王钦将纸巾摊开，里面露出一个灰黑类硬石质地的器具，非常小巧，拇指手指一圈便可环绕，非常方便携带……也适合放置在贴身之处，类似与茶盘酒盏，查询后得知古人有写字的习惯，用笔蘸墨后还喜欢另置清水器皿，和手中的这个也有点想象。

　　“哥——很晚了，睡觉？”王嘉颢眯着眼，从门缝隙中探出头。

　　王钦应声将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卷成一团扔进纸篓，让王嘉颢先回屋，自己站起来开始收拾乱糟糟的桌面。那五个人偷了东西已是事实，受到惩罚也是应得，王钦可以无视，却不能不那么在意。因为在两年前的李家村，外公做出的事情让他耿耿于怀，然而现在的他不得不去一趟赵村，来找到让自己解惑的答案。

　　“连血亲都不能相信，还有什么可以相信呢……”王钦扶额。

　　在出发的前三天，王钦才了解到季澈坤的伤势有多重，对方连下床走路也不能。集合在一起的四个人脸色都极差地听着季澈坤的双亲含泪控诉，即使超市和保险公司都有不菲的理赔金额，却掩盖不住父母心中的悲痛。更为重要的是，季澈坤的右臂受到了严重的砍伤，后年的高考，十有八九是完成不了。

　　周茹含着泪小声说：“季澈坤……我们得将东西还回去。”季澈坤的脸色极差，在家人疑惑地目光下，女孩声音虽小而周围都听到了，当事人之一的季澈坤听到这句自然脸色很臭。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祁琪瞪了周茹一眼，对季澈坤的家人解释是送请假这段时间同学们帮忙弄的笔记，至于怎么将对方的父母将刚才的话忽悠过去，王钦就没有去理会。

　　“赵村的东西是不能带走的，其他四个人都要回去归还，你行走不便，自然我来替你。”王钦将手中的袋子打开，提起保鲜袋的袋口，里面的东西大小不一却清晰地展现众人眼中，最大的东西是个手掌高的乳白瓷瓶，看起来都非常有年份，再加上光泽漂亮，也难怪招人，而最小的类似一根细牙签，然而在光线下透得发亮证明了其做工的精致……其中让王钦无语的是有个边上雕花的玉碗，被周茹拿来种文竹，不过话说看到的时候还挺搭配的。

　　祁琪连忙上前，将原来的劝说台词说上，可惜季澈坤阴沉的脸上没有被说动的迹象。

　　王钦看着对方一脸不在意，叹口气，接下来已经是他第三遍重复的话：“难道你没有发现么，自从春游过后，在你身上总能出现奇怪的事情。周茹的家里被盗，俞志松的家人说他出现了梦游的现象，差点从五楼的阳台掉下去，而祁琪怎么也扔不掉这个东西，因为它总是会回到她的身上……”

　　“五个人之中你身上的事故是最严重的，我们班好几个同学当天都在大型超市里面，却只有你被砍伤。”

　　“……破烂东西谁要”季澈坤眼睛来回转动，似乎被王钦的话给震住，阴晴不定脸色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狠狠瞪了王钦一眼，不情愿从枕头底下扔过来两根东西，“死人用的东西，我看也没什么用。”

　　那东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将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王钦小心捡起来，放在袋子里，加上季澈坤扔过来擦得雪亮的银筷子，组成一套大多为吃食用的器具，也难怪人家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抢了人家吃饭的工具，都快饿死了还不跟你急。

　　三天后，王钦再次看到了赵家村那熟悉的百年李子树，树木依旧郁郁葱葱树立在村头随风摇曳，王钦满怀沉重地带着大家一起进村，而随同的王嘉颢坐在车子上对他们招招手。等事情完了后，王钦还要和他一起回李家村看望老人家。更重要的是专门往返的租车难找，王钦怕这家伙被坑得体无完肤，最后还得要自己去救人。

　　他才不是担心王嘉颢。

　　中午到达，可惜都过去好几个月，三人都记不住地方，而王钦又不愿意随着那个一直跟着他们想要指路的年轻男鬼，只好转了几次死胡同，终于到达的时候，五人都有些累了。

　　明明是他们几个该吃点苦头，当想到自己还替着别人，王钦也就撇撇嘴不想抱怨的话了。

　　祭祀庙堂是一个两层楼高的四合庭院布置，快掉完漆的大门是老式的木头插销，看着几个家伙三两下将门打开进去，王钦还没来得及感叹这技术，就被迎面而来的阴气给冻的身上热汗随即变凉。

　　王钦将拿走的东西一次摆放在正堂的案上，上面还有积灰的香坛，两根烧到一半就灭掉的香，贴着白墙上面是被两缕烟雾熏黑的痕迹。王钦手里拿着贴了季澈坤生辰八字的布偶，对着墙上贴着一排的画像依次三鞠躬，其他人虽然不相信这个，却也只好随着一起做。

　　平时拜天拜地拜先人，别人的先人就不用磕头供奉，将东西好好归还后，应该就没事情了。然而那个年轻男鬼露出愤怒的表情，显然不想让他们这么走掉。

　　「你们不能这么走掉——」

　　王钦张开嘴，这个男鬼在今早告诉了他如何完璧归赵，然而王钦留了个心眼，他在外公那里见过几次，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方式，他无声地反驳「你骗了我们，根本不需要祭血，我们已经完成了你要求的事情！」

　　男鬼上前一步，而被王钦的手势给镇住，男鬼褪去伪装的温柔，青面显露，露出尖牙嚎叫。

　　“王钦，你在干什么？”

　　王钦看到大家已经走到了门口，面对着似乎想靠近却不能的鬼魂，一步步往后退，直至走出祭祀庙堂。

　　将手中的一根银筷子扔回屋子，王钦站在那里看着那扇大门合上。

　　“王钦……那个，谢谢哥们了”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个男生跑前面来，碰碰王钦的胳膊，“本来我还觉得不靠谱，这几天有点重感冒，现在感觉好多了，看来还真管用。”

　　那是刚才一直找不到地方急出了的汗吧，血液流通才会身体舒服……王钦才不会这样告诉他们，“本来我就是搭顺车的，你不用道谢。而赵家村离了不远就是我外公家，平时我也去过村里的祭祀庙堂，懂一些。就是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你们也别说，到时候班主任知道了……”

　　两人一抖，班主任记仇的功夫强悍，上次掉队后的一月里都抓着他们的纪律不放，他们都不想再领略了，连忙答应。本来偷东西就不是好事，要是被捅到了学校，记过留校察看，非得给家里的人撕了一层皮不可。

　　后面的祁琪跑前面来：“……那个，我们合伙打算请你吃顿饭，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你来着。”

　　王钦挑眉，“不用。”

　　祁琪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好，好的。”

　　被身边的男生拍拍肩膀的王钦：“……”这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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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告别坐着租车回城的四人，王钦被王嘉颢搂住肩膀，贼兮兮的样子看着怎么都非常讨揍。“再贫我现在就回去，你就等着迷路吧。”王钦忍着要扔人出去的冲动。

　　“好好，不就问问”王嘉颢举手投降，“你最近越来越有威严了，搞得我以为是咱爸，你可别学他老人家的一身臭脾气，小心你没女朋友。”

　　“哼，那就好好走路，没骨头的样子”王钦毫不客气执行兄长的权力，看见王嘉颢塔拉着肩膀，脑门就是一拍，“要是被外公看到，你就等着被骂吧，站没站相。”

　　王嘉颢嘟囔着。

　　而嘴贫之间，两人远远看着花白头发的李廷站在侧门口看着他们慢慢走近。

　　王钦踢踢王嘉颢的小腿：“快抱你外公大腿——”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从国外带过来的洋货，可惜只有酒让李廷赞了两句，什么深海鱼油钙片保健品都被李廷放到仓库。剩下一部分还得送到村长和相熟的亲戚家，走在村子里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小孩因为暑假而多起来，王钦想起之前每每都是清明节回来，却没如现在感受到这么多的新鲜活力。

　　“小心——”王嘉颢连忙扶着差点前脸部着地的王钦，为了避开一群奔跑着的光屁股小孩却被路边石头绊倒的王钦坐在地上，如果不是王嘉颢，估计受伤得更严重，“谁把这么大块石头放路边啊！”

　　“算了”王钦试着站起来，左脚在避开不及的时候扭着了，还好已经将东西都送走，不然这样过去见长辈不好看。王钦的另一侧，像是完全被忽视的小孩松开抓住王钦的脚腕，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行了，我背你好了……”王嘉颢拍拍胸口，蹲下来。

　　王钦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却像忽略般跳过那个小孩看向远方，“路可不好走。”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扔下你。”

　　王钦看着小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身后，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一样，这已经不用解释，这小孩估计是村子里哪户早夭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恶作剧，但是坐在地上的时候，王钦已经决定当做没看见。

　　李廷坐在一边沉默地看向这边，回到家的王钦坐在门槛上敷凉毛巾，而王嘉颢本来也和老人家不熟，再加上刚从国外回来，一脸在外放养的开放样子让李廷总是皱眉头，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看得一边洗碗的外婆直乐。

　　“明天颢颢就走了，你就带他拜拜祖先，顺便去老门那里弄点红花油，不能用咱们家刚过期的，不然明天钦钦的脚得肿的厉害。”王嘉颢这时伸出舌头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王钦被逗乐了，才发现李廷一直看自己，慢慢收起了笑容：“……外公？”

　　李廷哎了一声，支着身子站起来，“早去早回，现在就去吧。”

　　等到王嘉颢哼哧哼哧将人又背到村长家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本来根本不需要将人背过来，就他过来拿药回去就好，王钦看着王嘉颢懊悔的样子，叹口气。

　　果然得陪着过来一趟。

　　即使天色已经暗下来，王钦还是发现李村的祭祀庙堂和赵村的有惊人的相似，只不过李家村的庙堂供品更多，先人的画像更多。虽然其中以失真为多，就单从村长家就在庙堂后面，平时还有人专门住在这里打扫卫生整理东西就比赵村要仔细多。

　　李廷将木质盒子拿出来，让王嘉颢从里面抓一把灰粉放在香炉里面，让新放置的三根香烛固定住。一切仪式作毕，叩首完的王嘉颢揉动肩膀龇牙咧嘴，而一旁李廷露出来的遗憾让王钦感觉到好笑。

　　而这一切，正是两年前李廷让王钦做过的，和王钦做过同样事情的，还有同村年龄相仿的孩子。

　　然而这一次，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灰粉中点点星光，如时间流光般闪耀，就如同它拥有着滑腻般的触感。

　　而王钦不会告诉李廷的。

　　第二天大清早，两人连忙找了赶集的车子，付钱回了市区。

　　等到把烦事的王嘉颢送走后，王钦也终于拿到了工资，一叠薄薄的纸币啊，他不禁感慨。想想至少还在提供他吃住的李淑琴和王建斌，王钦考虑了一晚打了一个电话回家，王嘉颢那大嗓门在边上喊着，王钦都想收拾他。

　　“妈，我先挂了，晚上我还有事。”

　　“哎，哎哎，有空，有空再打电话回来。”李淑琴哽咽的声音传来。

　　王钦轻声道：“我会的。”

　　王钦挂下电话，穿好衣服，将一个镜子贴在门的猫眼上，穿上鞋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