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苏越]朗月秋》碧萱

25、红绡

　　上天后，他们先去的是司法天神殿复命。
　　陵越有时候在想，司法天神，不该是主司法就好了么，为什么大事小事上面两位都交到这里，听闻很久以前，司法天神并没有这样大的权力。
　　抱怨时候，他三哥笑，你还是天墉城大弟子时候，大小事务不也都是直接找你而不是去汇报掌教和各位长老么？能者多劳，你三姐都没脾气，你愁什么？
　　他想说他可没自家姐夫那么大的胆子，弄出那么大动静来，可想了想似乎也不完全对，大动静没有，小动作却也不少，有很多，到他当了掌教之后才一一改过，比如一天一餐改做一天三餐，比如弟子下山，比如……修仙，实际上还是做人：苦修固然可以磨练人的心智，究竟不若顺其自然凭心而为；行侠仗义，更是领略世间诸情；金刚怒目，不若菩萨低眉。有人说，他那一任开创了天墉盛世，而他知道，他不过是打开了天墉城的大门，告诉天墉城的弟子，天墉城是修仙门派，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修仙，让他们自己去走想走的路。

　　交待完红尘故事，屠苏想起那年端午，诸事来不及处理便被招上天，也不知后事如何。
　　陵越想了想，去繁就简，大致说了发展，白蛇端午自负饮了雄黄酒，现了原型，吓死书生；
　　上天盗药未成险些被废去一身修为，紧要关头，王母发现其护体青莲，便赦免了她；
　　青鸟送他离开时告诉她昆仑山还魂草亦可；
　　之后青白二蛇昆仑山盗仙草，青儿被南极仙翁留在了昆仑山，白蛇用仙草就活书生；
　　好景不长，又有金山寺主持法海相中书生，一心要收为徒弟，便借着禅机扣住了书生，还让书生看了白蛇始末，却不料书生执迷不悟，觉得纵然是妖，他也心甘情愿，用妖有好妖，人有恶人，修道信佛的也不一味的都是好人，一番话堵的老和尚张口结舌；
　　这时候青儿下山看望白蛇，知道白蛇身怀六甲，却被老和尚扣下了丈夫，便随着白蛇前往金山寺乞求老和尚放人，两边话堵话，展开了法力比拼，以至于水漫金山，江浙一带洪水泛滥，死伤无数；
　　也就那时，自己刚出生便又回了天，一查之下，不知道是气还是笑，也只能替他们收拾烂摊子，能救几个是几个；
　　后来，文曲星君下凡，救了白蛇一命；
　　虽如此，白蛇仍逃不了被压雷峰塔的命运，青儿被观音大士收入净瓶仍交给了南极仙翁处理；
　　书生却撇了幼子拜老和尚为师，为证明自己无错，也为了替洪水中无辜丧命者祈福；
　　二十年后，文曲星君得中状元，却因为母亲被压雷峰塔，不肯赴任，怕耽误大事，上方只得赦免白蛇；
　　一家团聚三日，白蛇书生在老和尚带领下前往灵山。

　　于是屠苏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昆仑山天墉城，一别八十余载，不知师尊红玉姐怎么样了，当然也看看幼子。
　　天墉城后山一如往日，白云缭绕，师尊坐在崖壁之上翻看古卷，身后红衣女子烹茶。
　　“师尊！”陵越，屠苏。
　　“你们来了。”紫胤真人。
　　“红——”陵越屠苏正要叫红玉姐，却发现这女子虽是红衣红裙，与红玉姐打扮一般无二，样貌却分明不是。
　　“红绡，你们的女儿。”紫胤真人淡淡的。
　　“见过父亲大人。”红衣女子行礼。
　　陵越屠苏对视一眼，这小子刚化形时候明明是个男的，不过女儿也挺好，就是自己不太会养女儿……
　　“陵越，屠苏！”红玉提着饭盒从松树后拐了过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红玉姐！”陵越屠苏行礼。
　　这时红绡已经快步上前，接过饭盒摆在几案上，是几样点心。

　　“你们来得巧，前些时日下山，刚学会的，尝尝。”红玉笑。
　　“红玉姐你也下山了？”陵越。
　　“不错。”红玉眨眼，“你们的红绡，现在也可以说是我的女儿了呢。”
　　“红玉姐？”屠苏。
　　“当日你们四海龙族下凡，我们这些散仙也受命下山，红玉便随我走了一趟，红绡本来有古钧他们几个照看，不知怎的也找了过来。”紫胤淡淡的笑。
　　“爹——”红绡扯着紫胤袖子。
　　“他俩是。”紫胤扯回袖子，“叫我师祖。”
　　“父亲大人。”红绡看着陵越屠苏笑，“你们不知道，在山下时候爹爹表情可多了呢，不像现在，和块木头似的。”
　　“红玉！”紫胤。
　　“主人，红绡没说错。”红玉笑。
　　“娘最疼绡儿了。”红绡倒在红玉怀里看着紫胤笑，红玉则伸手替红绡拢了下头发。

　　陵越屠苏看着这场景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

　　“绡儿，你再去厨房准备点吃的，我和你爹有话要和你两位父亲要讲。”红玉嘱咐红绡。
　　“是。”红绡退下。

　　“陵越屠苏，你们……”红玉想说“你们不会怪我们吧”，又止住，她想，若是自己，肯定是要怪的，即使不责怪，心里也不能坦然接受，十月怀胎，辛苦非一般可比。
　　“红玉姐，你们把绡儿照顾的很好。”陵越握着屠苏的手。
　　“红玉姐，你和我们说说你和师尊在山下的故事吧？”屠苏，当时他是不在意，现在却想，若当时知道师尊下山，自己和师兄肯定是要鞍前马后的。
　　“在山下，我还叫红玉，梁红玉。”红玉眨眼，“你们猜，你们师尊叫什么？”
　　“泼韩五。”屠苏说出后猛然觉得不对，转头看了眼师尊，面色依旧古井无波。
　　“不错。”红玉笑，“好了，其他的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我刚出生三天就遇上一场洪水，回天了。”陵越。
　　“噗。”紫胤真人喷出一口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大徒弟会有这般经历，之前还在想岳王爷行事种种，或许，大概……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红玉笑。
　　“是芙蕖和青儿。”陵越想了想，将青白二蛇故事告诉师尊和红玉，同时也说金山寺法海老禅师，十有八九便是涵素真人转世，现在回归了灵山。
　　“原来如此。”紫胤端着茶杯沉吟。
　　“屠苏，你呢？”红玉。
　　“我做了深山农夫，也没什么功绩，深居简出，一家和乐，不过倒是有幸活了八十岁，师兄一直陪着我。”屠苏。
　　“嗯，也好，乱世中能有这般寿数，实属不易。”红玉。
　　“乱世中取太平，指不定这天下太平将来就是从你们家出的。”紫胤。
　　“师尊？”陵越屠苏。
　　紫胤却不再说话。

　　“对了，陵越，绡儿到底是男是女？回山后，他突然……”红玉奇怪。
　　“红玉姐，其实我们龙族一直可男可女，全凭自己心意。绡儿虽是鲛人，也属龙族。”陵越。
　　“哦。”红玉沉吟。
　　“娘，你不喜欢绡儿了么？”红绡拎着食盒远远的站住。
　　“傻孩子，娘不过是奇怪罢了，问你又问不明白。”红玉起身，走到红绡跟前，掏出手帕替红绡擦干眼泪，拉着红绡按着肩膀坐到几案跟前，“你们父女几十年不见，好好聊聊。”

　　“主人。”红玉站在紫胤身后。
　　“走吧。”紫胤起身，止住要站起来的陵越屠苏，带着红玉回去。
　　“是。”

　　“见过父亲大人。”红绡重新站起来行礼。
　　“不用太过拘禁。”陵越屠苏忙止住，他们打心眼里希望红绡在他二人跟前能像之前一样随意。
　　“是。”红绡。
　　“红绡这名字是红玉姐给取的？”陵越。
　　“是爹，是师祖给取的，说我一身红鳞，光华耀眼，远远望去就如同红绡堆叠。”红绡。
　　“叫爹爹无妨，你能替我们在师尊跟前尽孝，我们很开心。”屠苏。
　　“红绡名字很好，我在山下时候也听过红佛女红绡女都是巨眼英雄善于识人。”陵越。
　　“嗯。”
　　“你是几时修得人形的？”陵越。
　　“我也不知，那时候看爹爹下山，后来娘亲也下山，虽然又古钧叔叔寒月姐姐他们照顾，但感觉到底不一样，一着急鱼尾就变成双腿了。”红绡。
　　“那你还能变回去吗？”陵越。
　　红绡摇头。
　　“在水里试过么？”陵越。
　　“试过，还是不行。”红绡。
　　“随我来……”陵越屠苏牵着红绡的手，顺着记忆里的小路，走到一处瀑布下。

　　“父亲也知道这里？”红绡。
　　“我们也曾在这里长大。”陵越屠苏笑，然后下水，陵越化作青鳞鲛人，屠苏化作红鳞鲛人，在水中沉浮。
　　“那又为什么离开？”红绡也跟着下水，红裙包裹，轻轻松松水中沉浮，却是依旧人形。
　　“我本来是西海龙子，红尘一场大半都是在此度过，寿数尽时自然回归龙体，就像你前些时候下山然后回山。”陵越。
　　“哦。”红绡。
　　“我是幼逢家变，师尊救我性命收留我在此，与师兄在此一同长大成人……后来遇到一些变故不得不下山，再后来，想回来却不可得了……直到后来再遇见师兄。”屠苏。
　　“绡儿，放轻松，不会有人要你离开你爹娘，我们不会，你爹娘也不会，除非你自己想离开。只是你也要接受自己，生为水族，与他们自然会有些地方不一样。”陵越。
　　“为何不一样？”红绡。
　　“就好比这水中陆上花草林年鸟兽，但你看，并不妨碍他们生活在一起。”陵越。
　　“所以即便我化形鲛人，爹娘也不会不要我？”红绡。
　　“傻瓜，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你是鲛人。再者，师尊是剑仙，而红玉姐是剑灵，他们也不相同。”屠苏。
　　“真的？”红绡。
　　“你没见你娘亲管你爹爹叫主人？山下时候他们也这么称呼不成？”陵越。
　　“山下爹爹很年轻，娘亲管爹爹叫相公。”红绡。
　　“……”陵越屠苏，为什么他们前前后后在山下见到的师尊都是白发仙长，剑意凛然。

　　“父亲!”红绡惊讶。
　　陵越屠苏也发现红绡下半身已经恢复鱼尾，欢喜的满潭子乱窜，便半靠在岸边，看他欢喜玩闹。鱼，哪里有不爱水的，只是一直心里担忧，而鲛人，水族中心思一直最重……幸好是师尊红玉姐，不然只怕他们看到的就是期期艾艾的苦人了。说到底，是小时候，自己过早离开，让他过早的失了安全感。当时是想等找到青儿……陵越想着，手贴上屠苏肚子，感知手下熟悉的跳动。
　　“师兄？”屠苏。
　　“以后，我们绝不能轻易离开他。”陵越。
　　“嗯。”屠苏，双手包住陵越手背，许诺。

　　“父亲，这是什么？”红绡捧着几粒绿豆粒大小的珍珠。
　　“珍珠。”屠苏笑，十有八九是喜极而泣。
　　“鲛人泪，明月珠。”陵越笑，“走吧，再不回去，你爹娘该担心了。”
　　“父亲，上岸后，我怎样化人？”红绡上身伏在岸边石头上，看着已经站在岸边的陵越屠苏。
　　“放轻松就好，你就想，你本来便当有人类双腿双足。”陵越笑，他自己还真没想过到底要怎样去化，这本就是上苍送与龙族的礼物，而鲛人大多是需要修炼五百年化龙后方能随意变化，绡儿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实属意外。或许，他化形是鲛龙，而非鲛人，只是看着当时陵越屠苏上半身都是人形，不自觉的也化作了人形？这样的话，蛇蛋孵出鲛人，似乎便说得通了。
　　“父亲，我真的可以！”红绡试着，果然成功。
　　“你现在试着想，你的下半身是蛇身，从腰往下，都是蛇身，巨蟒。”陵越说着，自己先化作人身蛇尾，告诉红绡那是什么样子。
　　旁边屠苏听着，也依着陵越的话化形出来，不过是通身火红。
　　“父亲，这样？”红绡闭目，然后睁眼，看到自己下半身果然是条巨蛇形状，稍微一动，杂草树木倒了一大片……两位父亲自己竟也需要低头才能看到。
　　“不错。今后你可以自己这样练习，不过不一定要这么大。”陵越笑。

　　“父亲，这里……”红绡看着这一地狼藉，不知所措。
　　“不妨，我们先回去，晚点时候我和师兄来收拾。”屠苏笑。
　　“走吧。”陵越。

　　晚间
　　“师兄。”屠苏上半身趴在石头上。
　　“你想怎么收拾？”陵越回头笑，水潭里游了几圈，浑身舒畅，而屠苏红尘一趟回来，现在也能玩儿的很开，怎样都肯陪他闹。
　　“听师兄的。”屠苏笑。
　　“滑头。”陵越笑，这花木好办，一场雨露自然恢复生机，只是要怎样才能引这汪水前山后山都走一遭，他想送师尊一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