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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贺兰谨是个什么样的人,周重道心中有数。
      草窝里飞出的凤凰,自卑处起,往往自视清高。但此人能放下清誉来投奔,可见投机之急切。要么深谙曲意奉承之道,要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人有小人的用途,周重道学孟尝君,多备几种不同的棋子总不是坏事。

      宫人一打帘子,周重道却没料到眼前所见——

      贺兰谨脸上带着笑,正在抚摸逗弄趴在他腿上的豆娘。
      豆娘是周重道的爱猫。

      见到周重道进来,贺兰谨不慌不忙捞起猫,先将它轻轻送到地下,才给周重道行了礼。一串动作十分娴熟。

      周重道被定了身,看得目不转睛。这举止动作,他只觉得看过,而且还是常常看过。
      他心事重重地坐下,狐疑地打量着贺兰谨。

      ——俊美是有的,虽然五官偏清淡了些,但越发显得疏朗文雅;看得出自信和练达,世人所议论的刚愎和钻营却藏得很好,看不出丝毫。
      周重道只能暗恨自己好色。

      待贺兰谨一开口说话,周重道身上又是一酥。声音好听便罢了,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京都官话,吐字从容清晰,不骄不躁。
      外官为进京便宜都学官话,可学得这样好的,实是罕见。多少都会带些乡音。

      周重道心不在焉地先问了问贺兰谨的政绩,开垦了多少荒地,纳税多少。贺兰谨一一从容答了,毫不拘束,说到开心处,还比划两下。

      周重道看他动作又是眼皮一跳,心中有点不自在,咳嗽一声道:“你的考绩我也看到了,在你同年之中属拔尖的,足够留在京中了。但吏部给你调去了永州,你多少也听闻了吧?”

      贺兰谨徐徐道:“是,下官去探问过。不过正式调令一日不下,就仍有一日转圜余地。”说话间一双美目只是微笑看向周重道,没有避讳。
      这厚颜无耻的话说得太坦白,反叫周重道觉得有几分可爱。

      周重道就问:“哦,你想如何转圜呢?”语气里竟隐隐有调笑之意。

      贺兰谨起身又行礼,庄重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成就周公伟业。”

      周重道噗嗤一笑,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到京中不久,还不清楚我为人。我这人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宫中有太后,朝中有季丞相,我只在旁看着只要不出大差错就好。你投了我,想留在京中谋个闲职并无不可,但若要前程,我担保不了——你还不如不要投这个机巧,老老实实跟着季丞相熬资历,凭你的政绩,这资历应该不难熬。”
      他收了旖旎心思,算是将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贺兰谨被这么夹枪带棒敲打一通,脸也不红,平静道:“下官之言,皆发自肺腑。殿下只要能识人,便是有周公之才。”

      周重道呼吸一顿。
      五年前的冬夜,他在淳徽病榻前侍疾。淳徽那时候已经弥留,没有半点血色,沉沉昏睡了许久,苏醒时候见周重道煎了药来,只叫他坐在榻边。
      “我要先走了。天奉还年幼,你要看好他。”

      周重道握住淳徽细长冰凉的手指,低声道:“臣弟愿肝脑涂地。”

      淳徽喘息着笑了:“我可不要你肝脑涂地。我要你……做他的周公。”

      周重道赌气哽咽道:“怎么做?臣弟纵有做周公的心,却没有周公大才。”

      淳徽道:“旁的都不要紧。只要你能识人,便可做周公……”
      长夜里,灯架上宫烛在他们身边盈盈跳动。那时候周重道不许他眼前有燃尽的蜡烛,却拦不住淳徽油尽灯枯。

      周重道打了个冷颤。此时窗外是朗朗春日,天光明媚。站在他面前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贺兰谨。豆娘又悄无声息地踱了进来,幽幽看了周重道一眼,绕去了屏风后面。
      他心中怅然,与贺兰谨也没心情说话了。叫宫人端了两块墨两方砚赏给贺兰谨,打发他走了。

      这边贺兰谨一走,周重道就叫人取来贺兰谨的拜帖,细细看了一遍。
      张熙和另几个幕僚过来与他议事。周重道就将这拜帖递给他们传阅。

      “你们看着觉得如何?”

      众人评品了一番,都说贺兰谨的字学颜体,颇得其形,在应试和官场中算得上好字了。但笔意稍有凝滞,不能与大家相比。

      唯有最懂书法,最会鉴别字迹的杜仲严未置一词。
      之后周重道单独将他留下,问:“可看出什么了?”

      杜仲严踌躇:“一个人可以练很多字体,但他运笔的方式是变不了的。这字的转笔笔锋看着眼熟。”

      周重道问:“像谁?”

      杜仲严说:“像高宗皇帝。贺兰氏定擅长模仿先皇御笔。”高宗是淳徽的庙号。

      周重道不置可否。他只想着,杜仲严能看出来,他能看出来,那必然还有人也能看出来。

      贺兰谨嫌官驿人多杂多,不耐烦住那里,在京中逗留期间租了栋独门独院住下。这院子原来传说是某侍郎用来养外室的院子,地方不算大,胜在避人耳目,布置得清净幽雅。贺兰进京来只带了四个仆人,行李不多,住下绰绰有余。

      从摄政王府出来,贺兰逛去了古玩街,淘了个拳头大小的罐子,看着高兴就不与店主还价,原价买下,差点不够钱坐轿子回来。

      院子中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贺兰乔灌了三四杯茶了,等贺兰谨回来的时候一直口中念叨个不停:“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贺兰氏祖上曾出过名臣,不过已经是三百年前,前前朝时的旧事了。名臣下场不太好,从此贺兰一族老老实实世代耕读,标准清流。到了本朝族中有过寥寥几人为官,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一族人仍摸不到富贵显赫的边,只是名声越发好了——子弟只要肯读书,族中必定资助。

      贺兰谨是个异数,族中老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原指望他得了李效业赏识,做了一方父母官,在当地政绩又好,按部就班跟着李效业,上丞相的船,贺兰氏重振门楣指日可待。

      没想到贺兰谨不按族中老人指点,进京之后竟对丞相和李大人不理不睬,径直去投了摄政王。
      贺兰乔想想都痛心。

      贺兰谨回了家,先去内室换衣服,喝了茶润润嗓子,才去厅中见了贺兰乔。

      “五叔。”他不紧不慢行了礼。

      贺兰乔是个急性子,已经嚷了起来:“阿九啊阿九,你叫五叔怎么说你!”
      贺兰乔是老族长的大侄子,年轻时候考中过秀才,后来上京谋事,在京中长住了十几年。
      “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去走旁门左道!”

      贺兰谨哂笑:“摄政王是皇帝亲叔叔,血浓于水,又有托孤遗命,我去拜见一番,怎么叫走旁门左道?”

      贺兰乔气道:“我不和你耍嘴上功夫。你以为摄政王是这么好投靠的?京中谁不知道这位没个定性,最难讨好?我今天就来好好和你说道说道这个人。”

      乔老爷刚拉开长篇大论的架势,小仆就来报摄政王府有人来了。

      黄衣宫人入内来,奉上一张请柬给贺兰谨,说摄政王过两日要在风来堂办曲水流觞宴,请贺兰谨务必出席。

      贺兰谨微笑道:“殿下盛情,却之不恭。”
      乔老爷一下子泄了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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