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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逢灯 ...

  •   5. 逢灯

      说到最后,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

      “其实那天我都瞧见了,可不是帮你作伪证。”来棠打趣道:“正巧是我负责巡逻,走到芙蓉池那里,看得一清二楚。你和连氏公子在一起,是不是?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起。”

      芳卿哑然。

      她确实没想到来棠什么都看到了。而她去搭讪连决时敢说敢做,现在面对调侃,倒略显窘迫了。

      来棠瞧出她的顾虑,收起玩笑,如一般好友一样宽慰道:“郁令君不必介怀。我虽然与连氏没有深交,但也知道他是个世间少有的男子,与您称得上般配。”

      更重要的是:“霍将军在天有灵,肯定也不希望你一个人孤独终老。”

      芳卿无声地叹了口气,提及霍成烨的时候,眼中依然盛满缅怀。

      “他倒真是这样的人。”

      这两年,身边越来越多的人都劝过她,说现在已经不兴女子为亡夫守节了,守寡要被人笑话,也真有人笑话她想立贞节牌坊。

      周遭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大可以放下霍成烨再嫁。

      可她就是放不下。

      按照世间常理,大多数感情都经不住时间的流逝。时日久了,总会淡去,善变才是人之常情。

      如果她不去想霍成烨,一直不去想,或许也会有淡去的那一天。但世间处处有他的痕迹,时不时地提醒着她,曾有一个男人那样深爱着她。

      就像来棠帮了她,如同暗室逢灯,但这盏灯却是霍成烨点的,只不过由来棠交到了她手里。

      所以她忘不了他,也无法割舍他的好。至少,她一日不查明他的死,就一日无法放下。

      回到直庐,芳卿的脸上已经平静如常。

      屋里,程忍冰在跟舒婧之闲聊。

      “我听说连家不想让他家公子尚主,所以安排了你跟连决谈婚论嫁,可是真的?”

      芳卿驻足,没有马上进去。

      听程忍冰一提,她才想起来连决这个人,原来已经忘了。用不着他了,也就抛之脑后了。

      再听屋里,舒婧之的回应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真不真的,只有尘埃落定的事才是真的。”

      “和怡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只不过是嫁过一次人,就被连家这样嫌弃。”程忍说:“你可要小心些,保不齐公主会将这气出在你身上。”

      芳卿听了,无奈地摇摇头。

      就算贵为公主,有过一次婚姻也要遭受夫家的嫌弃。

      舒婧之没有理会程忍冰的兴风作浪,屋内一安静下来,芳卿也直接掀了帘子进门。

      她一来,两名女子都停下了公务,一齐看过来。

      程忍冰的眼神最紧张,因为这些日子她一直无事可做。不过细算下来,芳卿已经有月余没有让她碰奏本了,每天只是整理过往的记档。最近一段时间则什么活儿也没有。

      “郁大人。”程忍冰抢在舒婧之前面行了礼。

      “嗯。”芳卿点了下头,却把舒婧之叫了出去。

      事后,蔺征也跟她合计过,想揪出幕后黑手。因为这次对付她的人连着他一起陷害,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芳卿不想事事都仰仗别人,所以没有交出程忍冰。一则,她还想留着她引蛇出洞;二则,程忍冰若是落到蔺征手里,还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来到外面,芳卿对舒婧之吩咐:“我要你想办法写个奏本。”

      “请大人示下。”

      “你不是一直气不平她更受重用吗?”芳卿的目光越过舒婧之的身后,看向垂在门前的毛毡帘子。她没说要写什么,而是直接抛出了难题:“看看你的文采。”

      舒婧之听了很是为难:“大人,这……”

      “来将军的事你做得很好,你的可信之人也非常可信。”芳卿似笑非笑,点到即止:“要替我谢谢他。”

      舒婧之豁然开朗。

      丹书台表面上是做书面上的差事,但大家都是靠才学考进来的,无论书法还是做文章的功夫都相差无几,不是一个仅靠真才实学就能出人头地的地方。剩下的考察的就是人脉和处事的手腕儿,而这一点,世家出身的她胜过程忍冰太多。

      芳卿特意提起连决,就是为了暗示她这点。提起来棠,则是意指她被弹劾这事岂能就这么完了。

      “下官明白了,谢大人提点。”

      舒婧之得知自己取得了信任,借着拜谢的动作松了口气。

      芳卿与她交代完就直接离开了。

      她这几天没怎么回家,不是因为身陷弹劾案,而是因为不想回去。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还有个女儿。谁都可以不管,女儿不能不闻不问。芳卿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可是她没有办法一直待在这座府邸里。

      霍九如今年七岁,已经长得十分懂事,几天不见亲娘也没有哭闹,看到芳卿回来还给她端茶。

      “娘,您还在生二叔的气吗?”

      芳卿的嘴唇还没碰到茶盏,就停住了。她抬起头,温柔地问:“娘什么时候生你二叔的气了?”

      “可是刚才听见您回来,二叔却说还有一章策论没看完,都不跟我一起来。”霍九如理所当然地说着:“平时二叔不是都会马上来见您吗。”

      童言无忌,孩子什么都看在眼里。

      芳卿默不作声地放下茶,霍九如还在为她二叔说情:“娘今天在家里用晚膳吗?一家人要坐在一起吃,对不对?九如好久都没有跟娘和二叔一起吃饭了,上一次还是过年的时候。”

      霍九如说得可怜巴巴的。

      “是。”芳卿只好顺着她的话说:“等你二叔读完书,就叫他来一起吃吧。”

      霍九如欢欣地往后面书房去了。芳卿看着她走远,才低头喝了口茶。

      当年霍成烨死时,九如才不到两岁。由是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父亲这个人。她也不知道霍成烨长什么样子,只认识她叔叔,霍行泽。

      霍行泽比霍成烨小六岁,也比芳卿小一岁,但还没有娶亲。他们兄弟二人原本就住在一起,后来芳卿和霍成烨成婚,直接嫁了进来,一家人就住在一个屋檐下。

      后来霍成烨战死,芳卿悲痛欲绝,府里全由霍行泽一个人打点,甚至九如都要他帮忙照顾。

      等她重新振作,入朝为官,更需要有人照看幼小的女儿。霍行泽要在家读书考功名,便揽下了这个责任。

      对九如来说,霍行泽就是第二个父亲。有一次,芳卿目睹他们叔侄二人独处,亲耳听到了九如偷偷唤霍行泽“阿爹”。

      芳卿自己的父亲早就死在了战争里,对他的印象也不深,但是九如跟她不一样。

      她的女儿想要一个父亲。

      对孩子来说,能跟两个至亲的人同桌吃饭,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之一。一张圆桌,霍九如坐在母亲和叔叔中间,吃得最多。芳卿和霍行泽面对面坐着,安安静静地动筷。

      芳卿垂目吃着一碗银鱼羹,总能感受到对面的男人在看她。那样的视线倒不叫人讨厌,反而有些可怜。

      霍行泽和他哥哥长得像,见到一个就能认出另一个。特别是他们的五官轮廓,仿佛天生是拜将封侯的人。朗目疏眉,都是英姿勃勃,不怒自威。

      被这样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任谁都要坐立难安。

      他们上次同桌吃饭就是九如说的除夕夜,阖家团圆时。可是九如没撑到守岁就睡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孤男寡女。

      这些年以来,芳卿也渐渐察觉到了霍行泽对她的情愫。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等发现时已经晚了。那天夜里,她看着霍行泽与他哥哥相似的眉眼,意乱情迷,险些酿成大错。

      所以之后这段日子,她总是尽量留在宫中值守,不想回来。

      今晚有霍九如夹在中间,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但总不是长久之计。孩子总有一天会发现,或许以霍九如的聪慧,早就发现了,只是不说,而是默默地撮合。

      大燕并不禁止夫兄弟婚,也就是一个女子死了丈夫,可以改嫁给他的兄弟。知晓他们家关系的,譬如蔺征,也说过像“你们真成了一家也好”之类的话。

      芳卿回到卧房,沐浴过后,披着头发坐在妆台前看账,默默算着自己的积蓄。

      她原本是战俘,在燕京当然没有家。这座宅子是霍成烨当年立了战功,先帝赏赐的,对外还称“霍宅”,所以不便随意处置。

      她本可以一直住在这儿,毕竟这里也是她的家,但这些时日还是让她动了另置宅邸的心思。

      等她的官升上去了,自立门户也更方便人情往来。

      她们母女二人倒不需要多大的宅子,但却不能不衬得起她的官位。只是宅子大了,要雇的人也多,何况九如年纪还小,需要奶娘照顾。

      处处要钱。

      她一年的俸禄才八十两银子,算上各项补贴,也不过再加一百两。平时给上官送礼打点、宴赏下官花得更多。之前贺皇后千秋的礼物就花去了百余两。

      所以论积蓄,她是没有许多的。逢年过节、人情世故方面虽然有些额外收入,却还不足以购置一座体面的府邸。

      芳卿撑着额头看账思索,房门被人轻叩了两声。

      霍行泽在外面低声唤道:“嫂嫂,能与你说会儿话吗?”

      刚才霍九如在场,他们什么话都不便说。但此刻……

      芳卿看了看自己一身寝衣,不过一件抹胸裙子,外面罩了件大袖衫,披着一身头发,怎能见人。

      “我要花些时间更衣梳妆,不如明日吧。”

      “不必见面,就这样隔着门说话也好。”窗上映出了霍行泽的侧影。他缓缓说着:“我……也不忍见你为难。”

      芳卿坐在绣凳上,远远望着门窗,忘记了回应。只看绢窗上的剪影,霍行泽与他哥哥更是一模一样。

      就好像霍成烨回来看她了。

      听不见芳卿应声,霍行泽又说:“只是科考的事,我想与你商量。”

      他暗示自己不是来谈儿女情长的。事关前程,芳卿马上放下了幻梦,端起一盏灯走到了门边。

      “你说吧。”

      “我听你的,考武举。”霍行泽说:“今年一定登科,夺得一甲。”

      他原本和他大哥一样,是个将才,但却说什么也不愿入伍,而是要去考功名。

      不过科考之路不顺,霍行泽屡试不第,上次大考也落了榜。若这次还是落第,就又蹉跎了三年。

      芳卿曾劝他考武举,武进士也是功名,而且十拿九稳,但他却不肯。

      现在四海平定,渐渐没有仗可以打,当武官难有出头之日,地位也不如文臣。所以霍行泽想走跟他大哥不一样的道路,更不想成为霍成烨的替身。

      他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害怕自己从武会像霍成烨一样死在外面,从此就再也没有人照顾芳卿母女了。

      “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芳卿略感意外,但稍后又想到探究缘由已经不再重要,“这样也好。以你的本事,走到殿试不难。”

      “当真?”

      霍行泽听到芳卿的赞赏,将信将疑,怕她哄他开心。

      芳卿此次遭遇弹劾,终于让他感受到了无力的滋味。什么忙也帮不上,更保护不了她,满腔愤怒和恨意无处发泄。

      他现在就需要权力,刻不容缓,所以再也不能落第了。如果武举的路子行得通,他就去考。到了殿试当上天子门生,定能谋个一官半职。

      “当真。前些时候,我还打听了今年都有哪些大名鼎鼎的考生,他们应当都不是你的对手。”芳卿称赞完了,还是要刺激霍行泽一下:“不过只一人说不准。”

      她想起那个名字,许是觉得最近的事总是与他有关,唇边不禁浮起了笑意。

      “连决。他兴许也要考。”

      霍行泽当然听过连决的名字,知道他是人中龙凤。只不过刚才还是以取得“一甲”为目标,这会儿却变了:“你放心,我必定拿下魁元,不会给大哥丢脸。”

      芳卿笑了。

      她又贴近门边说:“虽然选了武举这条路,但成烨是成烨,你是你。你也不会给他丢脸,千万别因为惦记着你大哥,就给自己施压。事事都以他为榜样,你就不是你了。”

      “可在你眼里,难道不是只有像大哥那样的男人才是最好的吗。”

      霍行泽的话把芳卿问住了。她的影子钉在了窗上,仿佛那里本来就印着一幅画。

      他抬起头,隔着纱绢凝望芳卿的侧脸。他看着她的影子,见她披着长发,心中已经生了绮思,克制不住在脑海里勾勒窗内的景象。

      一直以来,他不想成为兄长的替身,但无论功名、官位,还是心爱之人都求之不得。

      是他想左了。只要可以得到,又何须拘泥于名分。替代,替代,就是终有一日能取而代之。

      霍行泽抬起手,想抚摸芳卿的影子,但却情不自禁地推开了门。

      芳卿还在低着头沉思不语,“砰”的一声,冷风突然一贯而入。她猛地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门怎么开了,就立马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嫂嫂,你就把我当成大哥的替身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连:为什么连替身都要竞争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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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坑先婚后爱《金昭玉粹》连载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