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昭昭》摩毓安年

2、差别对待

　　在柳程勋的记忆力，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似乎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发生。今天白天的时候，六岁的自己和哥哥在院子里面玩捉迷藏的时候，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害的哥哥被娘亲狠狠地责罚。其实摔跤跟哥哥并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导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娘亲认定了是哥哥的错。拿起藤条就要打哥哥。爹和红玉嬷嬷在边上劝了好久，藤条是放下了，可是娘亲的气似乎一点没有消。
　　“给我跪在院子里，不跪满三个时辰，休想吃饭！”最后娘亲铁青着脸被爹爹哄走了。只剩下跪着的哥哥，和呆站在一遍的自己。
　　其实哥哥是个好哥哥。从小对自己就一直很好。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自己。有时候，碰到什么危险的事情，还会保护自己。柳程勋歪着脑袋，咬着手指看着背对着自己跪着的哥哥，这么想着。四岁那年，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里窜进来一只大野猫，许是受了伤或者是生了重病，本应该温顺怕人的性子变得具有攻击性，本就不一样颜色的两只眸子直直地盯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当时柳程勋和程天翔正在院子里两个新来的小丫头们领着玩，看到那只野猫，小丫头们都害怕地只顾自己跑掉了。只剩下这小哥俩。柳程勋当时吓得哇哇大哭，程天翔一面挡在他前面，一面跟他说，快跑，去找红玉嬷嬷或者是爹娘，不要留在这里。然后就看他从身边拿了块大一点的石头，冲着野猫就去了。柳程勋当时吓得都尿了裤子，一路哭着跑到前院，正好碰见了从外面刚回来的管家。等到管家们带着家丁赶到后院的时候，那野猫已经把程天翔的身上抓破好几道口子了。记忆中，这是哥哥唯一一次没有被娘亲责罚。
　　“哥哥”，柳程勋上前去，“哥哥，这里只有我在呢，你不要跪着了，我帮你看着，要是娘亲来了，你就跪下，要是娘亲没来，你就不要再跪着了。哥哥，都是我害你的，你不要跪着了。”
　　“没事。”程天翔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哥哥，你不要跪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哥哥的错。要跪也应该是我跪啊！”柳程勋说着就自己在程天翔的身边跪下了，“娘亲让哥哥跪多久，那我就陪着哥哥跪多久，反正这件事情就不应该是哥哥的错！”
　　程天翔扭过头去看着这个弟弟，好像从小，自己跟这个弟弟得到的东西就不太一样。从自己记事以来，娘亲从来都是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受了委屈，在娘亲那里得不到一点点安慰。每次都是爹爹抱着自己哄自己高兴，哄自己睡着。可是娘亲对弟弟却不一样，从小就看见娘亲对弟弟是体贴又关心。虽然在家里，自己的吃穿用度都跟弟弟一样，虽然有时候爹爹会私下里跟自己买很多弟弟没有的东西，但是自己感觉起来，还是觉得在这个家里，自己和弟弟是不一样的。可是就算是这样，自己对弟弟也还是恨不起来。这个弟弟看着比自己小，可是却人小鬼大的。有时候也会为了袒护自己和娘亲顶嘴，有时候也会为了娘亲对自己无缘无故的责罚替自己打抱不平。虽然刚才的事情让自己确实对这个弟弟有了一点点的反感，可是这会子看到柳程勋这样，又觉得不忍心。
　　“弟弟啊，你还是起来吧。不然，娘亲看到，又要生我的气，责罚我了。”八岁的程天翔悻悻地说道。可是柳程勋却是一言不发地跪着。
　　这一幕，被正巧赶来的红玉看在了眼里。主子心中的愤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夫人偏执地对那孩子的恨意，那样无厘头，导致了每次家里有什么事情，受惩罚的都是那个孩子。虽然她和老爷会背着主子，对那孩子给予很多关爱，可是毕竟，娘亲的爱，是谁也不能取代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加快脚步，走向那两个孩子。
　　“大少爷，小少爷，起来吧，趁着夫人不在，回房间吧。”红玉径直走向程天翔，一把扶住了他。
　　“可是，红玉嬷嬷，要是被娘亲知道了，我又要挨罚了……”程天翔低着头怯懦道。
　　“没事的，大少爷，夫人被老爷拉出去查看铺子去了，三个时辰内是绝对不会回来的，来，快起来吧。”
　　听到这话，柳程勋就像是得了特赦一般，站起身，拉着程天翔就想屋子里面跑去，红玉看着程天翔那渐渐开始稳重的步履，不由得皱了眉头。虽然这次的事情，看起来没有给大少爷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是大少爷已经开始懂事了，夫人如果继续按照这样的态度对待大少爷，只怕日后会酿成大祸。
　　其实这样的担忧，不仅仅是红玉有，柳训庭有，程双双更是有。只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对程天翔好。她只要一看见程天翔，就会想到何三，想到那些混乱的岁月，想到惨死的母亲，想冤屈致死的全家。想到这些，她又没有任何办法，她没有办法为她的全家平反，也没有办法让死去的母亲活过来，更没有办法让那段时间倒流。一旦想到这些，她的心理就只剩下恨。她恨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她恨宫里那个盛宠的娘娘以及她那些腐蚀朝纲的外戚，而她最恨的，还是那个毁了她清白挥霍她母亲遗产的那个赌鬼何三。而这所有恨的出口，便集中到了程天翔的身上。程天翔其实并不像他的父亲何三，他继承了程双双的那张脸，性格也随她，何三身上的那些恶劣品质，在程天翔的身上更是半分也没有。而这些，程双双又怎会不知呢？她又怎会不知这几年自己对待这个孩子的过分之处呢？
　　“夫人，要是老夫人还在世，她会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呢？”红玉话里有话地问她。
　　“娘亲若是还在，对这孩子，必定也是一视同仁的吧！”程双双的嘴里喃喃道。
　　“当年老夫人将您委身于何三，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她早知道我一定会找到老爷，让他回京救你，只不过是机缘巧合，这孩子来得太快了一些。但是既然如此，为何您就不能坦然接受呢？将大小少爷如此区别对待，来日大少爷清楚了解自己的身世之时，恐怕我们的安生日子就会生了变数了。”
　　是了，早前就听柳训庭提到过，说天翔有次被罚了之后哭着问他，为什么自己姓程不是姓柳，是不是自己不是娘亲生的。柳训庭抱着当时才4岁的天翔哄了半天，最后找了个“你娘亲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让你跟着她姓的”这样的理由，才让哭得跟个泪人一样的小子破涕为笑了。
　　“训庭，他总是能这样的包容。也多亏有了他，那孩子的才能被教导地这么好。”程双双莞尔一笑，“只是，那孩子，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枚刺，让我对他好，我办不到，但是我以后，亦不会为难他就是了。”
　　红玉叹了一口气“夫人，奴婢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向夫人禀报清楚。当年，被何三挥霍掉的那些东西，其实只是老夫人藏好的一小部分而已。”
　　“你说什么？！”
　　“夫人，我们程国公府，几代为官，抄家时上呈的，却只有区区几万两白银，您就没有想过这中间的缘由吗？那都是老爷和老夫人早在革职之时就开始准备了。老夫人赠给何三的那部分，是所有里面最少的一部分。”
　　“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程双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红玉。
　　“老夫人说，柳家公子宅心仁厚，小姐不论将来遇到何等状况，柳家公子必定待小姐一切如初。但是为人在世不得不防，所以这些财宝要分开藏储，有朝一日如果小姐蒙难，这些东西还能保得小姐一世生存。这是老夫人藏的那些东西的所在图纸，画了红圈的那个便是已经被何三挥霍掉的。”
　　程双双看着手中的藏宝图，有些激动，原来，原来程家的家业并未就此被毁，而是被爹娘都保存了下来。她想了一下，将藏宝图重新递还给了红玉，“这个还是你来拿着吧，就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孩子们现在都渐渐长大了，如果他日，程勋蒙难，还可保他一世生存。”
　　红玉紧紧地攥了攥那张图纸，轻叹一口气道“我今天看到，大少爷那孩子的锋芒似乎有些出来了，夫人今后待他们兄弟，还是一碗水端平一些吧，否则，老爷良善，小少爷天真单纯，只怕……”
　　“我知道了，以后吧，我会尽量注意的。”程双双轻声说道。
　　红玉欠了欠身体，将图纸重新收好，便退出了门。
　　程天翔闷闷地坐着，望着自己院子。院子里有几棵石榴树，是5岁时爹爹和自己一起种的。因为4岁时第一次吃石榴，觉得鲜甜可口，爹爹便笑说，不如在你的房前种上几颗石榴树，这样到了石榴成熟的季节，你便可以第一个尝鲜了。种树的时候娘亲抱着弟弟在边上，红玉嬷嬷也在边上，那时候娘亲是笑着的。
　　唉……为什么娘亲就是那么不喜欢我呢……想到这里，程天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为何就叹上气了，这样你弟弟看见了，又带了个坏样子！”程双双拿着一盘子点心走了进来。
　　“娘，娘亲……”程天翔有点意外，平日里娘亲很少到他的屋子里来的，有什么都是由红玉嬷嬷送过来的。
　　“我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专门拿过来给你。今天下午的事情娘亲是有些急了，可是你是柳家的长子，又跟着我姓程，继承着你外租家的姓，娘亲对你的期望难免有些高，要求也有些严格，但是都是为了你好，天翔，你不会记恨娘亲吧？”这是第一次，程双双对着程天翔说一些软话。
　　吃着糕点，听着娘亲的话，程天翔点点头，“娘亲，孩儿知道了，以后必定好好要求自己，不给娘亲丢脸。”
　　程双双又忍着心下对何三的厌恶，对着程天翔说了一会体己话，这才出了门，看见院中的石榴，又转过身问程天翔“这树真的每年会结石榴吗？”
　　“嗯，爹爹请了专门的园丁天天打理这几颗树，到了秋天就会结石榴。挺甜的。可是每每孩儿摘了新鲜的石榴给娘亲送去，娘亲总说不爱吃……”
　　“今年秋天，结了果，给我送些来吧，看着这几棵树，突然有些馋了……”程双双喃喃道，没等程天翔反应过来，她已走出好远。